陈丽云果然没有按捺住。
高崚、秦天峰一个都没有放过,这几日,京城陈派动作频频,将很多原本就不满萧逆行专制独裁的大臣连成一片。
不少乾王嫡系都忍不住上门探听谢鸣凰的口风。毕竟谁都知道这位甚少出户的乾王妃从来都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但无论京城闹得如何沸沸扬扬,流言四起,乾王府里都是一片宁静。
让人无从探知的宁静。
谢鸣凰堂躺在藤椅上赏月色。
近些日子,她越来越懒得动了。
墨兰从外头匆匆进来,扬了扬手中信封,“小姐。你猜谁的信?”
谢鸣凰眼皮不动,“师兄?”
墨兰泄气道:“小姐怎么知道?”
“这么多天了,就算他按捺得住,也该被别人催得坐不住了。”
墨兰将信抽出来,递给她。
谢鸣凰扫了一眼,颔首道:“告诉他,我自有分寸。”
“小姐准备怎么做?”墨兰眨巴着眼睛。其实不看信,她大概也能猜出信中内容定然是与这几日陈家的所作所为有关。
谢鸣凰道:“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墨兰大为不爽,“难道还要任由他们继续闹下去?”
谢鸣凰微微一笑道:“你还记得前几日,我曾说有件事要告诉你知?”
墨兰好奇地问道:“什么事?”
“我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谢鸣凰云淡风轻道。
“什么?”墨兰跳起来。
谢鸣凰道:“诚如你闻。”
“啊!那你不早说!我马上去请大夫来诊脉吧?”墨兰说着就想往外冲。
“不必。我脉象稳得很。”谢鸣凰悠然自得道,“这点小事,我还是能亲力亲为的。”
墨兰听了还是不放心,“要不我们将扁施请来吧?”
谢鸣凰道:“请扁施倒不如请稳婆……”
不等她话音落,墨兰的身影就只剩下了一个小黑点。
“……”
乾王妃怀有身孕的事很快让乾王府上下闹得鸡飞狗跳。
从总管带头,整个乾王府紧锣密鼓地张罗起这件事。别的不提,光是稳婆就请了三个,大夫更不用提,补药一记一记地往谢鸣凰房间里送。闹得谢鸣凰大为后悔,不该这么早告诉墨兰。
墨兰自从前来稳婆之后,便守在她的榻前寸步不离。
谢鸣凰见她双手捧着汤药,轻轻地吹着,忍不住道:“夜色不早,你不如回房歇息?”
“我不回房。”墨兰放下药,从橱里拉出被褥,放在地上,“喏。这样凑合凑合就行。”
谢鸣凰坐起身。
墨兰紧张道:“你莫要动!”
谢鸣凰无奈道:“放心,我有分寸的。”
“小姐也是头一遭,哪里就样样知道的了?”墨兰担忧道,“何况之前因为天雷阵,你身体大损,不小心看顾怎么行?”
谢鸣凰道:“我躺得乏,起来走走总行吧?”
“我扶你。”墨兰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手。
谢鸣凰道:“还不至于如此。”
“小心驶得万年船。”墨兰难得如此坚持。
谢鸣凰知道她此时钻进了牛角尖,便由得她去了。
总管脚步急匆匆而来,“启禀王妃,有重要军情。”
重要军情?
谢鸣凰和墨兰面面相觑。“进来。”
总管进门,沉着道:“太后偷偷调动了淄洛的军队。”
墨兰吃惊道:“淄洛?她调来做什么?”淄洛位于大兰之前的根据地,缅州。可以说,淄洛的军队是仅次于乾王嫡系部队的精兵悍将。
谢鸣凰道:“她既然敢调动淄洛的军队,就说明已经掌握住了京城守备。”
墨兰顿时忧心如焚,“这可如何是好?小姐有了身孕,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有所闪失。”
谢鸣凰沉吟道:“看来她准备孤注一掷了。”
萧逆行不在京城,而她又怀了身孕,这的确是陈丽云动手的好时机。如果她能一举拿下京城,那么小皇帝就能亲政。萧逆行再反对,便要背负乱臣贼子的罪名。
——只是,萧逆行会在乎这样的罪名么?
谢鸣凰觉得陈丽云还是有些幼稚。又或者说,她还是太不了解萧逆行了。
淄洛军队还未进城,京城的守备就有了动作。
乾王府的探子一日五次地更新这么他们最新的动作。
谢鸣凰悠悠然地听着他们如何将乾王府层层包围,连带乾王派系也陷入困境之中。可以说,如今的京城已经掌握在陈丽云的手中。
墨兰实在按捺不住了,“小姐,你真的要放任她吗?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动手的。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不如就让我动手让她遭殃吧?”她跃跃欲试。
谢鸣凰道:“你准备如何动手?”
“直接闯进宫。哼,我观察过了,皇宫那些所谓的大内高手,武功还不如伏万千呢。”
谢鸣凰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微微一笑道:“又是伏万千啊。”
墨兰面上一红。
谢鸣凰道:“你不让她出招,又如何知道她手中到底握有多少实力呢?”
墨兰愣了愣,道:“难道小姐是故意的。”
谢鸣凰但笑不语。
墨兰击掌道:“小姐想让她将自己的势力暴露出来,然后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么?”谢鸣凰摸着肚子喃喃道,“只是修剪枝叶罢了。”
墨兰看她脸上绽放光辉,知道她是想替孩子积福,便道:“小姐放心,有什么要担待的,我来便是。”
谢鸣凰点头道:“倒是有一件。”
“什么?”墨兰问道。
“帮我把桌上的补药喝了吧。”谢鸣凰一想到那味道就忍不住皱眉道,“实在太难闻了。”
“……我能反悔吗?”
谢鸣凰看着她,浅笑道:“能是能的,只是……你确定吗?”
在那不是威胁却是胜似威胁的目光下,墨兰移步到桌边,捏着鼻子,一口气将补药倒进嘴里。
谢鸣凰长长地舒出口气。
看到补药消失在别人的嘴巴里,她的心情大好。“去取纸笔来。”
“纸笔?难道要给王爷写信?”墨兰吐了吐舌头,补药的味道实在是……不怎么令人舒服。
“不,我想算一卦。”
“算卦?”墨兰惊奇道,“小姐的卦象不是很少算准的吗?”
谢鸣凰转头看她,笑道:“要打赌吗?”
墨兰精神一振,“赌什么?”
“赌……她什么时候会按捺不住动手?”谢鸣凰的表情与其说是担心,倒不如说是期待。
外头隐隐有喧闹声。
墨兰不悦地跨出门槛,高声道:“谁在喧哗?”
总管匆匆进来,“六扇门的捕快说有采花大盗进了王府,想要进来搜。府中几位客卿正在商讨如何应付。”
墨兰摊手道:“看来没得赌了。”
谢鸣凰从容笑道:“看来,太后的耐心比想象中还要差啊。”
来乾王府之前,秦天峰已经安排好了自己的后事。
对于这次行动的后果他是想得一清二楚的。太后不可能拔出乾王的势力,哪怕是京城。而乾王再怎么容忍,也绝不会容忍任何人闯进他的家里。所以,这件事总要有人被推出来当替罪羊,即便太后想保他,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是作为皇帝的臣子,他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本该高高在上,江山在握的人真的被架空成傀儡?
他来了,为的并不是太后许下的如镜花水月般的荣华富贵,而是他对大兰正统皇帝的一片忠诚之心。
乾王府的大门突然被打开。
总管站在门后,秦天峰正要说什么,眼角却瞥见站在总管身上的那对女子。只是一眼,他便分辨出谁是谢明凰,谁是墨兰。京中传言,乾王之所以拒绝乾王妃出席任何场合乃是因为她容貌绝世,不愿与人窥视,如今看来,此言不虚。昭昭如日,皎皎如月,端的是好相貌!
另一位女子相形之下,便黯然许多。
谢明凰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半天不发一言,眉头微微一挑道:“秦大人究竟是来捉采花大盗的,还是来当采花大盗的?”
秦天峰蓦然一省,这才发现自己的孟浪,忙道:“还请乾王妃恩准。”
“若是不准,秦大人身后这三百六扇门捕快便要冲进来了么?”她淡淡道。
秦天峰低头,并不接她的话,径自道:“这采花大盗在京城犯案累累,下官屡捉不得,好不容易寻着线索,实在不愿放弃。”
谢明凰道:“你可知有何后果?”她问的自然不是捉采花大盗的后果。
秦天峰抬起头,目光无比坚定,“下官得偿所愿,万死不悔。”
“说得好。既然如此……”谢明凰嘴角一弯,“我拒绝。”
秦天峰愣住。他以为谢鸣凰之前这么说是允许,没想到最后还是拒绝。
谢鸣凰下巴微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既然称我一声乾王妃,我又怎么能让你们随意进出乾王府呢?”
她话音刚落,墨兰便闪身挡在她的面前。
秦天峰面色沉重下来。
这个结果,实在是他预先料到最坏的结果。
清惠宫。
陈丽云端坐在软榻上,听着陈翀报告京中动静。当她听到秦天风已然按计划出手时,长久冰封的脸上终于展露出一丝笑容来。
陈翀纳闷道:“太后,我们为何非要进乾王府?”
按照他的想法,最主要的还是控制京中分属乾王派系的大臣,诸如楚苍之之流,让他们在宣布皇上亲政时,不跳出来反对才是上策。至于乾王府除了乾王之外根本无人能上朝反对,动与不动,影响不大。
陈丽云冷笑道:“你以为谢鸣凰会同意让他们进府吗?”
陈翀茫然地看着她。
“我就是要她不同意。”陈丽云的手紧紧攥住身上的衣料,眼中厉光一闪,“你可曾听说她已经身怀六甲?”
陈翀吃了一惊,随即皱眉道:“那又如何?”
“天下母亲总是为自己孩儿打算的。纵然萧逆行原本没有登上九五之尊宝座的念头,有了孩子之后,他的想法或许会动摇。”
陈翀想了想,也觉得并非不可能。
“所以哀家要将这种可能扼杀于摇篮。”
听到这一句,陈翀才真正大吃一惊,“难道太后想……”
“哀家什么都没想。秦天峰所作所为都是他个人之事,与哀家何干?”陈丽云甩袖,“当然,他是生是死,哀家也无权过问。”
陈翀听得一阵心凉。当初陈丽云笼络秦天峰时,他也在场。说的那叫一个天花乱坠,没想到一转眼,她竟然已经做好弃车保帅的准备。
“叔父。”陈丽云轻唤。
陈翀回神。
“你要记得,天下只有一半是萧家的,另一半是我们陈家的。”陈丽云望着他,野心和欲望在那双明眸中一展无疑。
有太监突然在门外急切道:“启禀太后,大事不妙。”
“放肆。”陈丽云此刻最听不得“大事不妙”四个字,她沉了沉气,道,“何事惊慌?”
“乾王回京了,淄洛守将已经负荆请罪!”
陈丽云脸色刷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