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清，你还记得，那个名唤长歌的女子刚刚进京时，我曾经去过梧桐巷看她。”
贺清从滔滔不绝的话本子中回过神，下意识地点点头：“对啊，你说要去看看那位姑娘到底何种美貌能让杜玄屏说柳家表妹不及她五分。”
沈明书点点头：“我去的时候，那女子正好出来给守门的杜家军送什么喝的，她当时也见到了我。她见到我的时候眼神很奇怪，像是惊讶，好像见到了意料之外的故人……”
贺清猥琐地摸摸下巴，假装讶道：“莫不是你真对人始乱终弃了？”
沈明书一掌拍过去：“胡说八道。这女子我从未见过，何来乱？何来弃？”
贺清故作神秘：“也许……你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失忆过呢……”
沈明书白他一眼：“不可能！”顿了顿，又道：“你觉不觉得，这孩子的长相与其是说像我，更不如说是像我们家的那位相爷……”
贺清这才讶道：“你是说……那孩子是沈相的？”
“正是。那孩子如今快满五岁，加上怀身子的时间，大约就是五年多前……”
贺清点头：“呀，杜玄屏不就是六年前离京的，莫不是真的是杜玄屏的骨肉？”
沈明书不理会他的插科打诨，继续道：“六年前是永安四年，不止杜玄屏离京。在那之前，唐城那边夏国有异动，晋王受命前往唐城。永安五年，晋王因察觉宁王贪污之事，被追杀至失踪，下落不明。先皇心急，亲自指派沈相前往唐城调查。”
“从定京去唐城，必然要经过钦州！这孩子，难道果真是……”贺清坐直，正经起来。
沈明书点头：“对，我猜测就是我那风流倜傥的沈相阿爹的。”
贺清听得目瞪口呆：“这……不会吧。沈相虽然风流，可向来有分寸。一不招惹良家女子，二不留子嗣。这……怎么可能呢？”
沈明书不以为意：“怎么不可能？就那小哥儿的样貌，比我还像他，一看就是他的种。他娘亲生得美艳动人，恰好他就喜好这种。况且，沈相他招不招惹良家女子，你怎么就敢肯定？”
贺清叹口气，不再说话。沈相素来风流，男子风流本是正常事，偏偏沈相素来宁愿和乱七八糟女子风流也不愿意搭理明书，沈夫人又一心放在沈相身上，也没时间照顾他，后来对沈相心死，又一心沉迷佛道修来世。在这种家庭氛围里长大，也难怪明书对沈相和沈夫人都这般冷漠了。
这边厢，长歌直接带着阿珂回了梧桐巷，脸色冷得快要结冰，甚是让人生畏。
阿珂小心地时不时觑眼望着她，小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长歌发现他的小动作，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阿珂不禁心虚，想着是不是娘亲发现了什么，就听见娘亲异常冷淡的声音：“今日本是打算带你出来透透气的，既然发生了这件事，想必阿珂在我房里便玩得很高兴了。不如我们先回去，然后你再交代交代你在我房里是怎么玩的，怎么就找到了你‘阿爹’的画像。”说着，还故意加重了阿爹两个字的发音。
阿珂很是心虚地摸了摸头发，愈发真诚地看着她，两只桃花眼眨巴眨巴得，看着真是可怜又可爱。
长歌无动于衷。
回到院子，王嬷嬷见状不对，忙将他们迎进屋里，然后拉开东柳听她讲了全部的事。东柳也没进雅间，不知里面的情况，只是将醉清风酒楼大堂发生的事情说了遍。王嬷嬷听得心中复杂难辨，忽而听到大堂中长歌厉声喊了句：“你知错了没？”
王嬷嬷和东柳暗呼不好，忙进了正堂，却见长歌正襟坐在上座，阿珂公子小小的身影笔直地站在她面前，一声不吭。
王嬷嬷忙上前求情，也不敢为阿珂辩解，只道：“公子也是为了早日寻到姑爷，只是想早日一家团圆。姑娘便不要生公子的气了吧！”
长歌看了一眼王嬷嬷，又看看倔强地站在她面前，眼眶里泪水打着转转却死活不肯掉下来的阿珂，心中也是不忍，只是阿珂这行为到底不妥当，缓了缓语气，问道：“阿珂，你可知错？”
阿珂笔直地站着，不说话。
长歌心中火气又被激了起来：“还不说，你是认为自己没错吗？那我就跟你数数：你未经允许私自翻长辈房间是为一错，对阿娘撒谎是为二错，对着他人随意喊爹爹是为三错，你还认为自己没错吗？”
阿珂咬着唇，含着泪：“阿珂认错，不该撒谎，更不该私自去阿娘房里乱翻东西，阿珂当时只是去喊阿娘吃早饭，阿娘没在，见床上有卷画，便以为是阿娘当真为阿爹画了画像。可是，那位公子明明就是阿娘画的阿爹的画像，为何不让阿珂喊他阿爹？”
长歌冷冷一笑：“还说认错，要是真以为那卷画是你阿爹，为何要撒谎，为何不堂堂正正跟阿娘说想看那卷画。”
阿珂一噎。
他其实也懵懵懂懂地觉察出阿娘并不想让他认得出阿爹，那卷画被阿娘放在枕边，明显是不想让人知道。
可他还是很想很想知道啊。
为什么别人家的阿爹就算每日出门劳作也会在晚饭前回家，闲暇还会带着去抓鱼爬树掏鸟蛋，做了坏事会被阿爹满村子地追着打，就算被嘲笑脏脏的小乞丐也是缺了手脚的阿爹抱着不挨那些坏孩子的打，而每日被人夸乖巧懂事的他却连自己阿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以为看着他长大的文嘉叔叔是阿爹，却因为喊他阿爹被嘲笑了，还被村子里的小孩背后说是没有爹爹，是从石头缝蹦出来的人……
他只是想知道自己的阿爹到底怎么样，在别人问起他是长得跟阿娘像还是阿爹像的时候回答一声。可每次问起阿爹，他们只是支支吾吾，只是说不知去哪儿了，也没人敢说阿爹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是死是活。他自己都快以为自己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而阿娘好不容易答应要出村子寻寻阿爹，却死活不肯将阿爹的画像给他看，他明明看到在唐城找人时，阿娘画了不少画像给杜叔寻人，却一张也不给他看。
他这才想着自己去找那张画像，看看自己阿爹到底长什么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