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入秋,这几日却是秋老虎当道,天气并未转凉。王嬷嬷吩咐东柳收拾房间,自己去煮绿豆汤。长歌随后将煮好的绿豆汤端出,准备端给大门的杜家将士。已经在后花园滚了一圈的阿珂看见阿娘,也跟了上来。
沈明书骑着马到了闹市,因闹市不可行马,便让人将马牵了回去。他打听了下今日杜家军所护送马车的去处,依言寻至梧桐巷,想起杜玄屏似乎曾在梧桐巷置了一座宅子,脸沉了沉,找到那所宅子,果然见宅子门口守着杜家军。沈明书略一思考,正准备走上前打听打听这人的来路,却见大门开了。
守门的将士其实早就发现有人在看着,只是这一路下来,窥探长歌姑娘的人有无数,敢真正动手的却没几个,也就没当回事。正想着,大门开了,却见阿珂公子费力地打开了大门,长歌姑娘端着吃食笑吟吟地站在他身后。其中一位守门将士忙过去帮忙推门。
长歌笑着朝他点头致谢,那位大名叫王达的将士脸色爆红,又听长歌说道:“阿珂,王叔帮你开门,你该如何?”
阿珂拍拍小手,跑到王达面前,郑重其事地行了个道谢的礼,口中道:“谢谢王叔帮阿珂开门,辛苦王叔。”
向来口拙的王达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慌乱地摆手,不住道:“不用不用,这都是我该做的,该做的。”
阿珂又小跑到长歌面前,欲端了绿豆汤。长歌担心他端不稳,示意他跟着,然后走到王达面前,让跃跃欲试的阿珂端了绿豆汤给他,自己端了碗递给同在此处守卫的将士张强,并谢道:“劳烦两位将军大热天地还要守在此处,长歌实在过意不去,只能熬两碗绿豆汤,让两位将军消消暑气,勿忘见怪。”
两位将士忙摆摆手道谢。长歌拍拍老想跑出去的阿珂:“今日住处尚未整理好,不许出门。待过几日收拾好了,让东柳带你出去玩。先回去吧。”
阿珂看看长歌严肃的脸,嘟着嘴,委委屈屈地进屋去了。长歌看着他进了屋,笑了笑,正欲进门,却觉有人在看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去,见有一锦衣男子站在路边,只见那男子头戴玉冠,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眼含桃花,身着青竹镶边的月白色深衣,束同样的青竹腰带,以白玉凤头带钩为系,倒也是个翩翩佳公子,见她望过来,唇角勾起,轻轻一笑,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在阳光下水光潋滟,带出几分风情,连带着那张俊美的脸也带上几分不正经,眉里眼里都透着风流意味。
这厢,沈明书也在看长歌,这女子确实美,墨发如云,眉若远山,凤眼桃腮,额间朱砂在如凝脂般的雪肤上更加显得殷红如血,纤腰盈盈,身形秀美,只穿着一身简简单单的青色襦裙静静站在那处,便让人无法移开注视的目光,真正是貌胜芙蓉娇,色比牡丹艳。
也怨不得杜玄屏那小子移情别恋,沈明书暗忖。
只是这女子看见他,眼神怎生这般奇怪。
大约又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沈明书对自己的容貌还是很有信心的。
这女子见他生疑,忙收回眼神,开口询问:“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沈明书做了个揖,道:“在下听说小杜将军的宅子有了烟火气,以为子言回京了,特意前来拜访。”
长歌知道子言正是杜玄屏的字,回礼道:“劳烦公子白跑一趟了,杜将军公务缠身,尚未返京。若公子有要事,可向杜府留下名帖,待杜将军回京后再行寻你。”
沈明书道:“多谢夫人费心,在下是子言的好友,此次只为见见多年不见的好友。既然子言不在,在下便先行告辞,待子言回京再与他叙旧。”
沈明书就此与长歌道别,回府途中暗自思量道:看那女子口称杜将军,言语中似有距离,偏偏自称杜府,莫不是以为此处是杜玄屏日常起居的府邸?杜玄屏莫不是没跟她说清自己的身份?
长歌若是知道对面这位风流公子如此揣测自己的言语,恐怕得冤死了。明明言语中是让他自行去杜府留下名帖,这里毕竟是她暂居的地方,并不方便转交。
这边长歌也在交代王达、张强两位将士:“杜将军此次立了大功,只怕还有不少人以为杜将军回京了,要来拜访。一概说杜将军要事缠身,晚些进京,让他们去杜府留拜帖。”
王达、张强自然齐声称是。
沈明书一回沈府,便听门房说贺尚书前来拜访,在书房与沈相密谈。沈明书点点头,不以为意,贺光是父亲沈慎在朝中的得力助手,两人向来好到可以同穿一条裤子,所以贺光他儿子贺清也是打小与沈明书一起长大的,基本上是那种你放巴豆粉我望风的关系。所以沈明书对贺光与沈相在书房密谋什么是一点儿也不好奇。
令他好奇的是门房告知他,沈相让他一回府便进书房,他有事找他。他父亲一向不怎么待见他这个纨绔儿子。这回与贺光在书房密商居然还叫上他,怎么想怎么诡异。
沈明书想起上午贺清对自己说的话,对门房点点头,道:“知道了,请告知父亲,明书换身衣服便前去请安。”
门房小跑着去了书房门口禀报,书房内的沈相摸摸胡子让门房下去,这才对贺光问道:“伯麒,你看这…”
贺光笑着摆摆手:“不急不急,多日不见明书,我也甚是想念。”
过了一刻钟左右,有小厮前来禀报沈明书已经到了,沈相让他进来。一进来,贺光便见沈明书身着一身绿底富贵团花锦衣,一手摇着象牙折扇,一手把玩着两颗玉石,吊儿郎当地走进来,看见两位长辈,拿着玉石的左手一反,往里一缩,藏起了玉石,右手的折扇一收,正正经经地见过礼,这才道:“父亲,寻我前来所为何事?”
贺光接口道:“这倒非沈相之意,只是自犬子成亲,明书便少有登门。说起来,我这世叔这两年也只在逢年过节见过你,今日难得过来,便想趁此机会见见明书。”
沈明书忙道:“世叔客气了,只是贺清毕竟已成家,比不得我等轻松自在,有些地方……咳咳,毕竟不合适叫上他一起去了。”
贺光眯眯眼,道了声好,又说了几句话便笑呵呵地告辞。沈相与沈明书将其送至门口,贺光乘上轿子离去。
见贺光离去,沈明书重新摇起折扇,翻出玉石把玩,沈相瞟了他一眼,道:“你怎不戴上金链子,再串个金扳指,如此便更像个暴发户了。”
“何必‘像’呢?坊间本就说我们沈家除了母亲出自书香世家,其他都是暴发户。”沈明书笑眯眯回道。
沈相听了也不在意,迈着八字步慢悠悠地回了书房。
沈明书在后面收起所谓的折扇与玉石,盯着沈相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将折扇与玉石交给随从,吩咐道:“回房,换身衣服再跟母亲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