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侄子见势不妙,声音都颤抖了,“你、你以多欺少,这还有没有王法?”
止殇轻笑一声,如一池春水荡起潋滟,“爷有得是本事,小小一个王法,多花点钱不就结了?”
为何有些人耍无赖都耍得如此有风度?
“按规矩来,有胆我们一对一!”左侄子大概没有认出身后的是羽铮二十四骑,更没有认出止殇就是摄政王,竟然还想和止殇一对一。
“什么规矩非要一对一?”止殇饶有兴趣地问道。
左侄子略有几分沉不住气,破口大骂:“看你长得不错,竟然如此不讲理!”
止殇淡淡道:“你讲个理给爷看看。”
宿年暗叹左侄子心里素质好,倘若宿年是他,宿年定会气得昏过去。
“你、你……”左侄子气急败坏,却也无力反驳,“你等着!等老子带够了人,马上与你决一死战!”
“慢着,爷还没让你走呢。”止殇一挑眉,似笑非笑。
左侄子立刻变了脸色,连忙求饶,“爷……您就放过我吧!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扰了您和夫人,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一马吧……”
“也可。写个欠条吧,以钱买命。你免去兵役贿赂了多少钱就欠下多少钱,明日一大早爷会派人来取的。”止殇带着盈盈笑意,很是有礼地敲诈道。
左侄子脸一垮,“爷,那日免去兵役小的就花去了五万金铢,如今已是倾尽家产……”
止殇不吃这一套,很是云淡风轻地说道:“你若是写下这个欠条,好处自然少不了,明日就可以光宗耀祖,为左家争一口气。”
眼看着左侄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签下了这张欠条,这才放他走。止殇唤来羽铮二十四骑的首领,将欠条交到他手上,“明日去左府取钱,就说,左家侄子爱国忠君,为边塞捐献五万金铢。孤念在他如此尽心尽力,为国防事业贡献金银,特封他为守边兵,明日直达边塞,上战场杀敌。”
待到羽铮二十四骑都退下,宿年忍不住调侃了止殇一句,“止殇,第一次见你耍无赖,真是让我大饱眼福。就连敲诈都那么有水平,山贼都没你这般欺负人的。”
左侄子明日定然会惆怅无比,好不容易花了五万金铢免去了兵役,如今不但被止殇狠狠敲诈了一番,竟然明天就要去守边。
“不这样哪来的军饷?”他淡淡地微笑。
宿年看见他的笑容便发懵,他笑得越灿烂的时候,就是心机最深的一刻。
“不管怎么说,我家夫君本事大,不但天下大势紧握手中,就连坑蒙拐骗也行。”
他宠溺地将宿年横抱起,“我带你回须弥宫。”
“不了,还是回一问天心吧,宫中人都认得我,免得吓着他们。”
“也好。改日我再带你出来逛逛。”
“今天本想看看你动武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惜了。你能亲手训练出羽铮二十四骑那样的死士,定然武功了得。我一生下来便有腿疾,无缘习武。一直指望着自个儿夫君文武双全呢,没想到,还真是被我碰到了这么一个……”
“以后的日子很长,终有一天会看到的。”
“说的是,来日方长……”
烨城忽明忽暗的灯火将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仿佛真的能天荒地老地持续下去……
谁来埋葬旧时佳话?人说是公主殉国无双,人说是公子平定天下,不过指尖轻洒,岁月无疆,翻手覆手,无限伤。
真是七月中旬,莫衔实在是耐不住高温,不得不打算回到长安。
太傅上早朝去了,只能宿年给传说中的师叔送行。宿年帮他收拾好了行装,正好凌空扔给他,“莫衔,慢走不送。离开烨城的路,你应该认得的吧?”
莫衔很是不满,“叫师叔。”
宿年很是庄重地正了正衣冠,拖长了调子说道:“师叔,你认得出烨城的路吧?师侄就不送了,您走好,小心别磕着,师侄会每天想你的。”
莫衔更是不满,“太没诚意了,你应该说以后常来,恭候大驾。”
宿年又拖长了调子,说道:“师叔,以后常来,恭候大驾。”
“放心,我以后会在非夏季常来的。你若是有空,也来长安看看。”
宿年看着莫衔,自己心里难受,传说中的大宗师,让宿年对今后的传说失去了信心。莫衔不是一般的怕热,在太傅三番两次地告诫他“心静自然凉”后,他还是无法凉下来,反而有中暑的征兆,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回长安避暑。
“师叔,快走吧,再不走就要留下吃中饭了。”
莫衔凑到宿年身边,说道:“你可想知道,你师父为何与我差距如此之大?”
“我也很好奇,为何先生如此大气,你却能小气到成仙。”
莫衔脸一黑,很是不悦地说道:“我说的是,为何容貌差距如此大。”
“先生年纪比你大。”
“他比我大三天。”莫衔高深莫测地说道,“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的,皮囊会欺骗你的眼睛。师兄只不过换了一张皮囊罢了。你若撕开他那张满脸皱纹的脸,他只有十七岁的模样,甚至还是个与止殇不相上下的美男子。”
“大宗师都可以容颜不变?”
“一个人的心境一旦到了宗师境界,就会忘记时间的存在,时间也会忘记这个人的存在,就不会存在苍老与衰弱。”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竟有几分水汽。
“师叔,你哭什么?”宿年拿出一块白净的帕子给他擦。
“天气热把眼泪蒸出来了。”
宿年光听说过沙子进眼睛里会流泪,没听说过天气热也会流泪。
宿年被他弄得稀里糊涂,唯独一点心里很清楚,即使到了宗师境界,该怕热的大宗师照样怕热,很小气的大宗师依旧小气。如今想来,宗师境界也不过如此。
“师叔,为何先生要藏起自己的容颜?”
莫衔呵呵笑了一声,揉了揉宿年额前的刘海,“因为师兄他心痛,遗憾在最好的时光里,没有爱上最好的人。”莫衔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调分明一抽一抽的,远比不流泪还要叫人揪心。
对于太傅的往事,宿年并没有深深去追问。但凡听闻过苏未明的传奇之人,难免会对他的退隐感到遗憾。如果时间再倒退五十年,或许就能看见那些深至骨髓的惊艳。
月色正好,少了几分暑气。
白莲池子附近,太傅一人独自下着棋,很清闲,很沧桑。
莫衔说,太傅是个极美的男子,甚至与止殇不相上下,只不过掩藏了起来不想被人知道。触摸不到的老去的时光,哀伤无人察觉,即使时光遗忘了他,他也不能遗忘过去的时光。大概很伤很痛吧?
宿年挪动轮椅到他身边,他的耳力特别好,听到了声音,“年年,不如陪我下盘棋?”
“不了,我可没有先生厉害,每次都被先生杀得片甲不留。”
他抿了一口君山银针,从容不迫地说道:“年年,棋艺这种东西,一旦经历的事情多了,自然会上去。等到你哪一天能下棋赢了我,你就是大宗师了。”
莫衔的那幅性子,早让宿年对大宗师失去了信心。唯独对莫衔所说的“宗师境界”很是好奇,到底是如何才能让时间遗忘一个人?可宿年看见太傅这副沧桑的气质,忽然间似懂非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