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诧异地问道:“怎么了?”
我淡淡道:“别绣了。”
小酒反问:“为什么?”
我道:“绣了就真的不能穿了。”
小酒一愣,似乎有点不高兴。
我轻轻笑了笑,连忙安慰道:“莫生气。”说罢,我为她夹了一块肉。
她一愣,埋头看着碗里的肉,似乎脸上又泛起了一阵嫣红。她就是这样单纯简单的姑娘,而我,不复再得。我见她面如桃花,心中一动,随口调侃了一句,“既然你姨娘如此说,不如我们要个孩子吧?”
“啊?”小酒竟然碰翻了一个杯子。
“怎么,怕了?”我朝她一笑,顺势将她揽入怀里,吻上她柔软的唇,在红唇之上辗转反侧,随即撬开了她的唇,一股桃花的甜香味在舌尖流转。起初小酒还有几分抗拒,不久就很是配合。许是动作幅度大了些,桌上的碗筷了下去。我不自觉顺着脖子地吻了下去,正要探开她的衣领。
“师兄……”不知何时莫衔竟然回来了,一脸尴尬。
我轻咳一声,问道:“什么事?”
他的嗓音有几分沙哑,“靖景王劝你回靖国,师兄若是放心不下妻子,可以并带去,靖景王会安排一个清净的住所,断然不会亏待小酒。”
我转过头问怀里的小酒,“愿意去吗?”
小酒极力摇了摇头。
“莫衔,劳烦你对靖景王说一声,苏未明余生只愿陪家妻白首到老,不问世事。”我淡淡道,如今割下自己的功名早已毫无痛感,如果可以,我更愿像老师一般收徒育人。
莫衔不自觉地看了一眼窗外的桃花,语调略有几分不自然,“我来的不是时候……我回长安了,你们保重……”
老师留给莫衔的那句:功成名就,一世落寞。
我浅笑一声,看着无尽的夜色,今后再也没有皇师。
指尖清风,化作四海潮生,不过如此。
这是我最后一次去烟雨楼。
二楼。
易琉璃端坐在窗口,肤若凝脂,眉若刀裁,唇如点朱。
她已经嫁人了,她嫁给了当时的靖景王。可是,靖景王却更爱自己青楼出身的姬妾。她顶着一个空荡荡的王后的头衔,顶得很是痛苦。
“小酒在哪里?”我冷冷问道。
她原本看见我是笑脸盈盈,却听见我这句话,脸上的笑容僵了,依旧保持着当年的妖娆,“未明,今日我们不提她。十年了,你的容貌居然丝毫未变。你还能像十年前那样,陪我一起喝酒吗?”
我再一次冷声问道:“小酒在哪里?”
“她?在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我请她去喝杯茶罢了,你不必担心。”易琉璃说道。
我陪着小酒不理世事三年,从未用过异术,我本以为这辈子都能简简单单地过下去,未曾想今日又要催动窥心术。我从易琉璃的心中,窥测出小酒的所处,立刻离开了烟雨楼。
隐隐地听见易琉璃大喊:“苏未明,你当你是神吗?不要去啊……你会死的……十年啊……我爱了你十年啊……还抵不过一个小丫头……”
我知道那是姜国的斐山,山上有一座古塔,古塔里寄放着姜国历代先王的尸骨。这座九重塔是老师亲手设计的,每一层都设有机关,一环扣着一环。
我只擅长控心咒,机关术并没有深入研习过。
易琉璃买通了姜国王室贵族,夺得了九重塔的地图,将小酒关在了第九重的巨石棺材中,倘若我不能及时救出她,她就会窒息而死。
每一层的顶上都有一张壁画,第一层是“忧患”,第二层是“贫贱”,第三层是“苦辱”,第四层是“弃损”,第五层是“亡利”,第六层是“失意”,第七层是“有害”,直到第八层的“刑戮”我再也打不开。
因我不懂机关术之大乘,其中四层是毁了壁画才进来。毁壁画的下场便是被反冲击,我擅长控心咒,受到伤害最大的就是我的心。面对第八层的壁画,我催动控心咒,正要冲破壁画时,眼前一片血色,昏倒在了九重塔第八层。
我醒来时,是在临湖小筑。
莫衔独自一人站在桃花之中,零落的桃花纷乱,冷冷地看着我,说道:“早知如此,我便让你死在九重塔。”
我苦笑,伤口被牵动,嘴角溢出鲜血,淡淡道:“我何尝不后悔?我在最好的时光里,没有爱上最好的人。倘若能从来,我什么功名利禄都不要,只愿她富乐安康。”
莫衔冷笑,说道:“娶小酒那日,你迟到了半个月;师父逝世那日,你迟到了十天;小酒被掳走之时,你迟到了一天;爱上小酒,你竟迟到了十年!苏未明,你到底有没有心?难道是研习了那么多年控心咒,把自己的心也丢了?”
很多事情都能够重复,唯独这一次,不能重来。
“这么多年来,你只知道她姓酒,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吧?”莫衔嘲讽地说道,“她叫言年。”
酒言年,小酒姑娘,呵呵……
“小酒呢?”我的声音沙哑。
“找不到,我寻遍了九重塔,每个棺木都打开过……”
何谓“宗师境界”?
一个人的心境一旦到了宗师境界,就会忘记时间的存在,时间也会忘记这个人的存在,就不会存在苍老与衰弱。
很多年后,时间忘了我,我却不敢忘了她。
我去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的日出江花,喝了很多辛辣的酒,看过很多时候的云彩,听过很多种乐曲,却总是寻不到她。
莫衔对我说:“靖景王为了讨好青楼出身的姬妾,把易琉璃废黜了。”
我冷笑一声。她的事,与我何干?
我终于明白了老师……师净衣,为何已经达到了“宗师境界”,却看上去那么苍老,原来,心老了,就什么都结束了,他用一张面具将绝美的容颜藏了起来。
我为自己占了一卦,卦象上说: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莫衔只是长叹一口气,而我却笑了起来。
既然不在碧落,也不在黄泉,那就在人间,对吧?只可惜,红尘万丈,人海茫茫,我到何处寻才能寻到她?
“我会一直找,就这样找下去,一直……一直……找到我涅槃灭度为止……我不会停下来的……上穷碧落下黄泉……就算找回来的是一抷黄土,我也要……”
老师说:“当心稳的时候,就算手再抖,都是稳的。”
可是,我的心抖了,手看上去再稳,都是假象。
太阳还是那么狠辣。
姜国的说书先生在楼中不知疲倦,绘声绘色地讲道:“话说二十年前的伐心之战,皇师苏未明可是让匈奴望而生畏,不亏是天下第一大宗师,信手知人心……”
茶楼之下,有几个听客议论纷纷。
“啧啧啧,皇师苏未明哟,听说二十年前可是响当当的美男子呐……”
“哈,谁没听说过呀,听说他还和当时的靖国王后……易琉璃纠纠葛葛,暧昧不清。”
“说什么呢,苏未明他自己二十五岁的时候就娶妻了,我家祖籍在嘉兴,听说是在柳岸镇办的婚事,当时天心宗的师净衣还有帝师莫衔都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