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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只能往前走了……”
裤子捧着一把沙土，把杰最后露出的部分掩埋。
“这样就足够了，”裤子说，“咱们出发吧。”
于是机器人搀扶着裤子，踩着松软的沙土沿着沙丘线走，没有固定的方向，漫无目的。
弹药枪械都扔在埋葬杰的地方，身上没用的东西都扔了。
裤子身上隆起的肌肉已经消退，胸前的伤口也没能愈合，似乎那天晚上的能力都消退了，现在他走路都不稳。不过扶着他的机器人没有露出疲惫的样子，它力气也足够大。
靠着机器人的力量，走起路来也不大费力。
入目是一望无际的沙原，看不到一丝绿意，只有偶尔几棵孤零零的红色仙人掌。偶尔也会有一头小兽从沙洞中探出头来，警惕的看着这两个衣衫破烂的行者。
裤子和机器人都保持沉默不说话，一路上只顾走，直到太阳落山又升起，黑夜和白昼交替了几轮，身后留下的脚印仿佛延伸到世界尽头……
一直没睡觉，也没吃饭，不怎么饥饿，但脑子昏昏沉沉的，一直提不起精神，最后简直就要靠着机器人睡着了。
机器人就像一张怎么躺都难受的小床，让裤子躺着的同时，一直保持着半睡半醒的状态。他身体一半的重量都压在机器人肩上，头枕着机器人的脑袋，每时每刻都像在做梦，又时刻保持清醒。
就在头顶的太阳变成一只白炽灯，地上的黄沙变成雨棚中的一张小桌子，怀中的机器人变成自己那个衰老的老爸的时候，突然身下一空，整个人就趴了下去，连同机器人一起沿着沙丘骨碌骨碌滚了下去。
滚到低洼处，裤子吃了一嘴沙土，一下醒了过来。
他坐起来，发现机器人趴在沙土中，一只胳膊压在身下，另一只胳膊背在身后，脸埋在沙土中，看起来都难受，但它没动弹。
裤子拉着它的肩膀把它翻了个身。
“怎么了……怎么了？”他问。
“330的电量不足3％，只能维持动力机低能度消耗，”机器人虚弱的耷拉着眼皮，“如果电力低于0.5％，330的主机就会进入睡眠状态。”
“电力消耗殆尽的时候，330会不会死呢？”机器人说，“330好害怕……”
裤子向四周看了看，看到十几步外的几棵仙人掌。
“咱们先找个地方歇会儿，再作打算。”
于是裤子拖着机器人，慢慢爬到那棵红色的植物狭长的阴影下。他把机器人放到阴凉正中，自己坐在旁边。
“爸爸真好。”机器人虚弱的说。
但搀扶裤子走了这么久的是它。
“有能给你充电的地方吗？”
机器人想了想说：“330的小床可以充电。”
“哦，”裤子说，“让我想想，让我想想……”那个地方不容易去到。
裤子和机器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爸爸打算把330卖掉吗？”机器人问，“按照爸爸对李的承诺。”
裤子叹了口气。
“是这样没错，爸爸打算卖掉你换一笔钱，那笔钱能买到一颗人工心脏，它能救另一个女孩子，”裤子说，“说来可笑，心脏这东西不是每个人一辈子都只有一颗的吗，偏偏有人发明出人工心脏这种东西，让原本同生命等价的心脏现在花三十万就能买到。”
“以前的时候爸爸说过同样的话。”机器人说。
“哦？”
“有一次爸爸喝了很多啤酒，说了很多奇怪的话，”机器人说，“爸爸说他害怕可以复制的奇迹会变得廉价，他说如果有一天如果330可以在生产流水线上生产，会不会也摆放到商场里明码标价，就像衣服鞋子似的人手一件，像啤酒罐似的喝完就扔，他说他不敢想象有一天垃圾桶里塞满330脑袋的样子……”
“所以爸爸不必担心这个，只管把330卖掉好了，总有一天330会出现在商店的橱窗里，像面包一样廉价，”机器人说，“那个时候，每一个330都会像今天的330一样爱爸爸的，爸爸再也不用担心330会受伤，会死掉了……”
它这么说着，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脸上还挂着虚弱的微笑。也许机器人就是有这样的本领，它们能把这个世界上最令它们痛苦的东西笑着说出来。
裤子从地上爬起来，他心里打定了一个主意。
“砰”裤子一脚踢到旁边的仙人掌上，上面坚硬的刺戳穿他的脚掌，接着又横打了一拳，手臂也被刺穿。红色的仙人掌上沾了不少黄色的血液，也正如他预料的一样，受伤的部位肌肉隐隐的开始膨胀。
但还不够，裤子一拳一拳，一脚一脚连续击打在这棵刺猬般令人闻风丧胆的植物上，直打到上面坚硬的足以戳穿橡胶轮胎的刺折断了一根。
这个力量足够用了，但胸前深可见骨的伤口疼的像是千万只蚂蚁在吞噬，这个法子毫无疑问已经让身体透支了，就是不知道能撑多久。
裤子俯下身把机器人背在背上。
“爸爸，往哪里去呀？”
“只管往前走就对了，”裤子说，“接下来不要说话。”
于是一场漫长的旅途开始了，期间不知经历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每次走到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都会想办法找些吃的，要么是一只抓来的老鼠模样的动物，要么是几根从地下挖出的草茎，有时能碰到一具啃得差不多只剩下骨头的动物尸体，裤子毫不忌讳接着啃骨头，尽管残余的肉腐烂的像大便。每次力气消退殆尽，裤子就想办法自残一番，找不到仙人掌的时候就用地上的石头块，或者指甲。但即使这样，身体还是一天天虚弱下去，直到最后，裤子只能和机器人互相搀扶着往前走，身上衣衫褴褛，像是两个逃难的乞丐。
终于走到裤子脚上的步兵靴鞋帮整个掉下来的时候，他们走到了那个营地。没有人烟，集装箱被沙土掩埋了一半，几间帐篷早就在沙土的重压下，被风力的吹拂的垮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