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城东区,凡人小巷。
“逆夏,开发第六识就这么难吗?为何不在叶家,不在修者集市,却让我来这种地方寻找机遇?”魂海中,叶秋满是疑惑:凡人的街市有什么可以启发自己的?机遇怎么可能存在于此?
逆夏没有作答,只是闭目静坐。
此刻的叶秋正独自一人游荡在宜城东区所辖的凡人区街道上。
大量的修者店铺群就在前方,一眼的距离,却存在着修者才能跨过的禁忌线。它默默地分割着凡人与修者彼此间,无论现实还是念想,一线之隔,却是天涯海角般遥远。
禁线的对面,属于叶家管辖的东市,其中七大家都涉及有商铺,表面上的作用繁杂,暗地里的相互勾当。
都不为人知。
陈家是传承上千年的古老家族,世世代代传承着制符、阵法等技术,而且都是相当久远、比较高明的技术手法。
四年前,在东市中心处,在叶家的支持下,诞生了只属于陈家的宜城第三大名阁千语阁。
就当时而言,叶、陈两家关系暧昧,千语阁的位置也可以说是绝佳。但如今,叶、陈两家矛盾激化,位置也就有些敏感了。
叶秋仅是眺望了一眼,没再多做停留:千语阁吗?处境真是尴尬啊。
宜城三大名阁分别有百药阁、奇珍阁、千语阁。
其中,百药阁专门售卖珍惜灵物、高阶灵药,奇珍阁专门售卖精品法器、秘宝,千语阁专门售卖优质的铭文符篆、阵法器具及材料。
三大名阁分属三大家族、两方势力,每时每刻都在为各自背后的势力创造着巨大的财富与利益。
陈家,宜城如今的第六家族。
家族有一位隐世的太上长老,三位得高望重、修为在先天境巅峰的长老,各堂主执事四十余位,嫡系与旁支血脉总共三千余,手中能形成战力的人手过万,在宜城称雄一方。
陈家名下产业众多,势力范围藏有极多资源点。在宜城,是地位尊贵、威名响亮的一方强豪大族。
但比起除了许家外其他五大家族,哪怕是最弱的沈家,也是远远不如的。
单从本质的而言,沈家一位隐世的太上长老,五位修为先天境巅峰的长老,嫡系血脉两千余,各支族血脉超过七千。
此外,沈家还有庞大的附属势力、隐藏势力:
如矿场的数万强壮矿工、矿奴。只需稍加训练,再以精良装备配制,就可形成一股不可忽视的战力。
再有近万训练有素、战力强劲的私军、护院队,这是汗水与血渍混杂诞生的滚刀肉。
更有数十支由修者、死士组成的强悍私人商队。
而且,即便族内最普通的家丁都过五万,最贫贱的佃户、仆役也超过七十万。
再考虑到沈家还存在可直接影响的三个县镇、数个小城,名义下还附庸着众多的小家族,陈家与之对比,几乎没有可比拟的。
而沈家,也只是宜城第五大家族,其上还有更为强大的武安家、李家、叶家,以及数百年来一直稳居首座的杨家。
千语阁的存在极其尴尬,这也是一方面的原因:
没有哪个大势力会放着这么一块蛋糕视而不见,特别是蛋糕背后没有强大实力支配的情况下。
很显然,第六家族的陈家按常理是无法独食的。
然而,陈家就这么独食了。
名义上,与杨家有婚约,形势上,如今正三足鼎立。
...
可因为叶萧然的突破,因为宜城第六位紫府境中期的出现,也因为叶家如今是唯一一个拥有三位紫府境中期修士的家族。
再因为明面上,直到此刻,叶萧然出关之事,叶家依旧在严格保密,暗地里仍悄悄积蓄着力量。
更因为叶秋的那一箭,原本还徐徐前行的叶家,突然在一场大清洗后,暗钉拔出,猛地跨出了所有人无法想象的一大步!
数百商队的紧急调回,数百万利器的悄然发放,十数万血脉的庞杂召集,以及宜城境内某个特殊势力的秘密联合。
风起云涌。
蓦然间,一场覆盖整个宜城的血腥之雨正在悄然临近,到时,不知是谁又将被踢出这个喧嚣的舞台。
三足鼎立,如何持续?
...
穿过数十条街道,默默寻找。
走近街边一个卖馄炖的小摊,嗅着莫名的清香,转头四顾,开始寻找源头,最后锁定了一处小摊。
小摊应该是刚刚才搭好的,桌旁的雪还那么洁净,没有太多杂乱的脚印。
叶秋驻足,好奇的打量起摊主,一位平凡且至始至终都在忙碌的老人。
他来回走动,搬动木桌木椅,井井有序,似在重复昨日的黎明。
他接着开始擦拭一张张本就很是干净的木桌、木椅,轻轻的,一次又一次。
老人面色苍老却很精神,身形佝偻却还健康有力,而最为吸引叶秋的,则是他的衣衫。缝补后的老旧,却是出奇的干净。
叶秋很奇怪,到底是什么,使得这位老人在凡世还保持了不染尘埃的身姿?
找了一个角落,安静坐在一张木凳上,就这么看着老人,一直好奇打量着,并没有着急打破这份莫名的和谐。
“爷爷,汤已经熬好了,现在人还少,要不要我们先下点吃啊。”稚嫩的声音天真纯洁,离辰不自觉就循声望去。
红扑扑的小脸,大约四岁的小丫头,两根小辫子晃着非常可爱。依然是老旧却很干净的衣衫,依然是一尘不染。
“好啊,小馋嘴,你少下点,我还不饿。”老人笑容和蔼,叶秋仅仅偷看了一眼,心中就似冬雪欲夏阳,暖暖地融化着。
一怔,大惊。
老人抬头说话时才发现坐在木椅上的叶秋,先是一愣,随后亲和的笑道:“小客官,不知需要些什么,小摊有稀粥、馒头、馄饨、精面...”
叶秋如今已过十五岁,却还保持着那双自出生就似星辰般的眼眸。并不刻意深邃,反而异样清澈。
看着叶秋,老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依旧是自然而然的平凡。
“一碗馄饨吧,煮熟点。”叶秋看了看老人,再瞧了瞧小女孩儿,一种来自灵魂深处莫名的茫然。
这是小摊,还是一个家?这是辛苦,还是一种幸福?
离自己,都好远!
“逆夏,你说,对于人生,我是不是太过苛刻了?”叶秋眼睛有些酸。
“你还是心有不甘吗?”逆夏感叹:“很多东西你改变不了、强求不得,那就不要去停留,不要再去悲天悯人。”
“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想要去守护他们啊。”叶秋咬着嘴唇:“没有任何理由。”
逆夏一怔,微睁着双眸:“生命苦短,既然他们选择了平凡之路,既然你又选择了长生之道,那就应该彼此尊重。”
“难道,你就不觉得这很不公平吗?”叶秋捏紧左拳。
“公平?与你的那口气一样,那不是求别人施舍得来的,而是靠自己争取赢来的。”逆夏话语极其严肃,随之意味深长道:“为何有失去?为何又存在获得?仙道的尽头或许另有答案。小子,你应该义无反顾地迎上去才是,你的路还长着呢。”
“很长吗?”抬了抬头眺望天边,叶秋自嘲一笑。随后却又默然道:“逆夏,不知在你的脚下,又是何等绝艳的天色?”
“你想瞧个彻底是吗?”逆夏倒是展颜一笑:“嘿嘿嘿...那就先追上来吧。”
不一会儿,馄饨盛了上来,冒着暖暖的热气,飘着淡淡的香。小女孩儿闪着亮亮的大眼睛,手指悄悄擦了擦嘴角,随后又似下了一个顶大顶大的决心,毅然转身躲到灶台后面去了。
她的眼睛也很清澈,转身那一刻,叶秋能够感受到她那清澈见底的心。
看在眼里,叶秋情不自禁开怀一笑。
每每看着时间溜走,想要驻足停留,却总感觉那么的力不从心。
街上行人多了,小摊也热闹了起来。然而,洁白的雪,却依稀渐少。
吃下最后一口,微笑、起身,随手在桌上丢下一枚晶莹玉币(灵钱)。它嗡嗡有声地转动着,而叶秋,却无声无息间不见了踪迹。
那一刻,原本应该滞留的满口清甜,因为某些不舍,在叶秋的心中微微一涩。
偶尔溜出叶家大院,偶尔偷食街摊上的美食,偶尔偷听他人心田中的欢声笑语,偶尔偷赏角落里的绮丽美景,偶尔稍稍一对比,偶尔,也就会发现原本群星璀璨的叶家大院,还有那么多隐藏的昏黄与灰暗。
偌大的宜城,小小的街边摊位,修行之人无人问津。庞大的叶家,高大的楼台亭阁,平凡之人津津乐道。
在这个世界,又能巧遇多少似老人、女童那般平凡的干净,又能寻到多少似街边小摊那样平凡的安宁呢?
不可否认,这是个强者为尊的世界,这是个强者只手遮天的世界,更是一个人与人之间越发陌路的世界。
正午,叶秋没有醒来,这是他三年多来最为放纵的一次埋头昏睡。只是这次,他的额头再没有了从前午休时的虚汗,闭着的眼衬着的是那张还有些稚嫩的脸颊,已然转为平静安详。
黄昏渐近,睁眼、起身、开门,准备迎接最后一缕红霞的洗礼。
新的淬炼即将开始,他也将再一次质的飞跃。
魂海中,原本双眸紧闭的两个神魂,在下一刻同时睁开双眼。无形之中,一股异常庞大的气势瞬间降临在叶秋的小院内,压得从头顶徐徐吹过的清风都抛去了固有的潇洒,变得呼啸而肆掠。
叶秋的眼皮一抬,神念溢出,只见百十斤重的石凳无形间就翻了个转。眼睛一眨,神念盘旋,院中因多日无人打理而残留的落叶就纷纷漂浮而起,飞舞在空旷的院落中,静止在叶秋抬手点指之间,汇聚成了一颗叶球。
眼眸凝视,周身气势再次大涨,伸出左手、轻轻用力、虚空一捏。
“咝咝...”
只是一瞬,从叶球的边缘处开始,似在慢慢融化,似沙漏中的流沙。一点点淡淡的枯黄,在风中散入泥土。
强大的神念第一次实质化化作手掌,实质化到肉眼可见。心灵通明、心随意动、随心所欲,这就是神念的刹那芳华与永恒枯寂。
抬头盯着这片苍穹,双眸眨也不眨。
仰天的狂吼,一声贯穿苍宇的不甘,缠绵数年的彷徨终于画上了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