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澄红色的夕阳渐渐失去了它的光彩，正一点一点地消失在世界的尽头，经过一整日的喧嚣，空气中弥漫着浑浊的夹着灰土的呛人气味，静等夜幕的降临，好得以沉淀净化。

顾兮玥背对着残阳，犹如魔鬼的翅膀笼罩着，一双凌厉的凤眼，充满了危机，就像豹子发现猎物，准备伺机而动之前的暗藏待发，樱唇邪恶地向一侧扬起。

她特意连续几天都晚回家，就为了这一刻。

建在学校围墙边的这个车棚有些年头了，围墙外不知谁种的葡萄，已经爬满了大半个棚顶，爬进来的葡萄从来没能等到成熟，就已经被摘光，尽管明明知道酸得入不了口，但是永远有各种控制不了的手。

此时被一片绿覆盖的车棚里正上演着顾兮玥期盼已久的一幕。

“嘻嘻，这下厉害了，你从哪里拿来的？”

“我大姨妈家养的鸡，我去她那里拿的。”

丝毫感觉不到危险的两个妙龄女生正蹲在顾兮玥的自行车旁边，一边捧着一个塑料盆，一边拿着小木棍从盆里挑出一团团灰黑的东西往她的自行车上抹，车轱辘，车坐垫，车把已经都抹完了。

鸡粪！

顾兮玥嗅到空气中浓浓的味道，如此毁人鼻息的气味，她们居然可以一边笑颜如花，一边捧在胸前搅抹，那得对她有多么大的仇恨啊。

“抹完了吗？”顾兮玥双手叉腰，脸上的笑容甜美无邪，柔声地询问，好像一位母亲询问着自己的宝贝孩子吃饱了吗一样。

“差不多了。”正在挥臂抹着的女生脸上有着因为激动而染上的红润，看也没看地回答。

“不如，我帮你吧？”顾兮玥走到她们身后。

“不用不用，就快完了。”女生感激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继续挥臂涂抹。

顾兮玥唇边挂上一抹冰冷的笑，等着她们的回过神来，那一定很精彩！

果然！

原先说话的女生突然像被点穴一般不动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霎时蒙上了恐惧的神色，脸唰一下死灰死灰的，手上沾满鸡粪的小混子颤抖地掉落，在水泥地上发出闷闷的声响，蹲在旁边的女生正诧异中，一抬头。

“啊！”那是半夜见到鬼才有的喊声。

顾兮玥在她们俩触电般抛掉塑料盆之前，已经火速跳离。

“砰”塑料盆倒扣在水泥地上，飞溅起来的鸡粪洋洋洒洒了她们俩一身，更有几滴溅到了她们白白净净的脸上，两个女生顿时花容失色，狼狈不堪地又是跳又是甩的。

“哈哈哈哈..”顾兮玥实在绷不住，直笑得腰肢乱颤，笑得捂着肚子蹲了下来，“哎哟，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她天籁般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因为笑得狠，她不得不用一只手撑住水泥地板。

顾兮玥这一笑，激怒了原本还怀有惧怕的她们。

“笑，笑什么笑。”其中一个穿粉红裙子的女生鼓起勇气低声说了一句，说完忍不住后退了几步，旁边梳着两条小辫的女生也慌张地跟着后退。

顾兮玥不管她们，捂着肚子笑得停不下来，两个女生互相使了个眼色，把手一拉，准备落跑。

“敢跑一个试试，跑得过我尽管跑，哈哈哈，”顾兮玥缓了一下，直起腰来，但是笑穴已经大开，要停下来太难了。

“人家说，”她抹了一把笑出的眼泪，“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你们呢？哈哈哈”她控制不住，再次大笑起来。

粉红裙子铁青了脸，被羞辱的滋味纠缠着她的心头，“你，你别得意，早晚让你哭！”

“哎呦，还跟我耍狠？”顾兮玥柳眉一扬，她认真看了看这俩女生，其实长得还行，但是比彦萍就还差一点，笑够了，就该办正事了，“咳咳”她清了清嗓，把情绪收了收，“说吧，你们是哪一派的？”

“耶？”俩女生对视了一眼，明显一愣，不明所以。

“我说，你们是元梓溪那派的还是贺锋那一派的。”顾兮玥好心地提示，伸手揉了揉笑酸了的粉颊，再捋了捋胸口，其实笑得太狠也伤身啊。

“我们是贺锋那一派的！”梳小辫的女生骄傲地头一扬，声音脆脆地答道。

“哦..”顾兮玥作恍然大悟状，慢悠悠地点头，美眸里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芒，“你俩喜欢他哦？”

俩女生的脸同时像点着了似的红了一片，眉眼尽是娇羞，顾兮玥几乎可以看见挡也挡不住的火热的爱之心在她们之间飘啊飘。

“可是他喜欢你们吗？你们跟他说过话没？”

俩女生颓然地摇头。

“那见过他笑没？”顾兮玥的眼角挂起了笑意。

“笑？没有，他那么酷，从来没有笑过。”粉红裙子斜斜地看了一眼顾兮玥，那眼神似乎在说，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了解。

“我见过哦。”顾兮玥忽略掉她的眼神，无辜地慢慢地眨了眨眼。

..

两张瞬间变幻无数颜色的脸，贲张的鼻翼让顾兮玥见识到嫉妒，愤怒原来可以产生如此丰富的表情。

她决定给她们最后最致命的一击，“你们死也想不到，下下辈子也看不到的知道是什么吗？”

顾兮玥的笑意已经蔓延到嘴角，没给她们缓和一下的机会，她接着说，“贺锋笑的时候有两颗虎牙哎，”她一边像小时候给顾岩讲故事一样故作神秘，一边观察着她们的表情，两颗黑珍珠似的眼珠神气地转来转去，“我也见过哦。”

两个女生终于妒火中烧，用眼神凌迟着顾兮玥得意的脸。

顾兮玥的笑意终于布满了整脸，“哎呀，那可不是一般的帅呢。”看着她们嫉恨得几乎要飞出眼眶的泪水，顾兮玥心里乐坏了，“知道为什么我能见到吗？”

“你是他女朋友吗？”粉红裙子带着哭腔地问。

“那倒不是，”顾兮玥心里一慌，笑容退去，急忙道，“我们，我们是交情，交情不错啦。”见鬼了，她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不是该苦兮兮地问为什么而已吗？

可是，她在慌什么？

“所以！”她抬高音量，“你们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他最痛恨了，我要是去告诉他，你们可想而知他会怎样看待你们哦。”

“别！”粉红裙子一急，慌忙求饶，“我们错了”

另一个女生也赶紧附和，“我们错了，再也不敢，再也不敢了。”

顾兮玥见目的已达到，也不想啰嗦了，“行！”她一拍手掌，总结似地说，“我这车吧。”

“我们洗干净！”

“马上洗干净！”

“别急啊，洗是肯定要洗的，”顾兮玥阻止她们推车的动作，“我说的是，我的车，以后要是再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就当是你们做的。”

“不会，不会，不会。”

“可是，会这么做的人很多好不好？”梳小辫的女生委委屈屈地嘟囔。

“啊？你说什么？”顾兮玥故意大声地问，其实她已经听到了，她不在乎有多少人做，她只要她的车不再被摧残就够了。

“没什么没什么，”粉红裙子的女生急忙扯了同伴一下，挤眉弄眼地说，“贺锋快打完球了，就快来了，我们要快点走，不能让他看见。”

“哦哦”

“以后要是我还发现有这些东西，不管是谁做的，就唯你们是问，要是胆儿肥，敢不认或者耍点什么心眼，那今天的事我就添油加醋地告诉贺锋，到时，别说是让他喜欢你们了，他不恶心死你们就不错了。”

“我保证，不会了！”粉红裙子伸出三根手指坚决地保证。

“嗯。”顾兮玥摆出居高临下的气势，抬了抬尖尖的下巴，眼皮动了动，拖长了声音应了声。

“你等一下，我们马上去洗干净。”

“快点啊，我急着回家呢？”顾兮玥看着她们一脸嫌恶的样子把她的自行车推走，别提多开心了，“哈哈哈哈哈..”她再次放声笑起来。

“笑那么开心呐！”一个似曾熟悉，却故作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顾兮玥心一惊，笑声硬生生地吞回肚里，猛一回头，看见了来人的脸，只觉得天灵盖轰一声，整个人电击般一震。

“怎么？刚刚还把人家唬得悲戚戚的，现在见了我怎么这副表情？”贺锋慵懒放肆的笑意写在脸上，一件浅紫色的衬衣贴身地裹着他希腊贵族般的身躯。

“你，你不是还在打球吗？”刚刚那两个女生是这么说的呀。

“嗯，本来是，不过我预感到有戏看，所以先走了，果然看了一出好戏，哈，”他摸了摸下巴，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下，“交情不错？拿我作为你攻击别人的武器，好像你还没问过我呢。”

啊，不要！

顾兮玥懊恼地想，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脑门上了吗？“你，你听到了？”

贺锋眼睛亮亮地看着她，不慌不忙地抿唇点点头。

“听到多少！”老天保佑不是全部。

贺锋没回答，浓眉高高抬起，努努嘴，揶揄地看着她，俨然一副你该了然于胸的神情。

顾兮玥倒抽一口凉气，她还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偷了人家的东西却被抓了个正着，她有点难为情地瞥了眼他，就低低地垂下眉眼来，长长浓密的睫毛像两把抖动的刷子，樱唇微微地撅起，好吧，既然都听到了，那就是打死的耗子救不回来了，她干脆豁出去，“听到就听到，反正因为你，我被这些人搞得乌烟瘴气的了。”她抬起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贺锋轻轻的微笑，眼里有温柔的宠溺，他好久没有看见她像刚刚笑那么开心了，“不过，你真的觉得我笑起来不是一般的帅？”贺锋修长的手指把垂在眼前的一缕头发一弹，头发划了一个漂亮的弧度之后，又垂了下来。

顾兮玥眼里尽量散发出最强的鄙视，“故意气她们的，你也信？”

“信啊，没理由那么多女生觉得我帅，就你一个没眼力吧？”贺锋靠近她一步，稍稍弯了腰，审视着她的脸。

顾兮玥从牙缝里重重地“切”了一声，视线开始飘忽，不与他对视，她可死也不要承认他帅。

不过，顾兮玥忍不住悄悄地又看了看他，其实，难怪那些女生那么丧心病狂地喜欢他了，对这么一张完美到人神共愤的脸，还有那颗聪明不绝顶的脑袋，很少人抗拒得了吧，元梓溪那一票的说不定是因为贺锋的太遥远才退而求其次的呢？

“想什么呢？”贺锋伸手在她头顶胡乱地一阵扒拉，故意把她的发丝弄乱。

“干嘛动手呀！”顾兮玥从来没被触碰过的心脏小鹿乱撞地一阵狂跳，急忙拍掉他的手，气呼呼地吼道，一张脸红得透透的，直蔓延上耳朵，最后到了有细软绒毛的脖颈。

贺锋眉眼尽是温柔，他可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顺手了，并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大。

“不要随便碰人家，万一给看到，我的抽屉里搞不好会有更恐怖的东西。”顾兮玥心虚地找话，其实她才不怕那些老鼠，青蛙呢。

“嗯，”贺锋双手一抱胸，这个动作让他手臂上的肌肉差点绷破了薄薄的衬衣布料，“我以为你不介意啊，你又不怕不是吗？”

顾兮玥看得有点呆了，听他说完，悄悄地转移视线，“嗯，不怕。”

这点小心思如何逃得过贺锋的狐狸眼？他大大的笑容藏不住，“何况我这么帅，摸一下头发你还赚到了呢！”

他的虎牙随着他的笑容又跃进顾兮玥的眼里，顾兮玥觉得自己就是被那两颗虎牙给唬住了，明明是一个在她眼里自恋到不行，在别人眼里冷酷得要命的男生，笑得一露出这对牙，就感觉可爱了好多。

“你不是也被我迷住了吗？”贺锋一张脸突然伸到顾兮玥的眼前。

“啊？”她低呼一声，心猛然间加速狂跳不止，近在咫尺的脸，温暖的呼吸喷在她脸上，每一个毛孔都可以感觉得到，咚，咚咚，咚咚咚！怎么办，她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才能掩饰得了砰砰快要跳出来的心？怎么办？她屏气敛息地一动不动，从他的眼珠里她看见自己惊慌失措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她急急地吞了下嗓子，嘴角狠狠抽了一下。

贺锋一腔的笑意正要爆发，突然脸色微变，深邃的眸子剧烈一敛，大手搂过顾兮玥纤细的腰肢，脚步就地一转，迅速地和顾兮玥调换了位置，他把她搂在怀里的同时，另一只手朝不远处的树枝一挥，只见一束冰蓝色的光直直地射出，树枝猛一晃动，有什么东西瞬间消失了。

他幽蓝深潭般的眸子里，火焰迅猛地燃起，死死盯住那依然晃动的树枝。

顾兮玥从眩晕中清醒过来，她整个人已被贺锋包裹着，脸窝在他的胸口，可以清晰地闻到他体温蒸发出来的一股诱惑的香气，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了脸上，心跳得无法呼吸，她用仅剩的一点理智一把推开贺锋，一双眼垂得极低，不敢去看他，手心里尽是湿粘的汗。

贺锋眼中的火焰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清澈温暖的笑意，他看着惶惶不安的顾兮玥，期待她挥过来的巴掌。

可是顾兮玥并没有，她脑袋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抱了她，他抱了她，她只有这一个意识了，他居然抱她！

“我，我先走了。”顾兮玥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手脚都已经无法配合地转身就跑。

“哎！”贺锋刚要伸手去拉她，却听到顾兮玥那辆老旧自行车的咔咔声，他知道那两个女生回来了，于是身形一动，隐进教学楼里。

两个女生推着自行车来到车棚纳闷着顾兮玥怎么没在等。

贺锋瞧见元梓溪在图书馆楼顶正看着他笑得邪气，他无声地动了动唇，元梓溪笑着点头，转身不见。

她怎么可以让他抱了？怎么没有一个拳头打过去？怎么像个傻子一样落跑了呢？这样白白被人吃了豆腐！

顾兮玥一边鼻子眼睛嘴巴皱成一团，悔青了肠子骂自己，一边耸着肩急急往校门外走。

下次他要还这样，一定要狠狠地踢过去，踢过去？踢哪里会比较不痛一点？啊！她在想什么？顾兮玥抬起手一下一下地狠拍自己脑门。

“喂，”一直跟在她后面的元梓溪一把抓住她的手。

顾兮玥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丝毫没发现，这么冷不丁地一被抓，想都没想，抬起脚就向元梓溪的膝盖骨踢去。

“哇！”元梓溪一个跳脚跳离了她老远，避开了，顾兮玥这才看清是谁。

“我的天！”元梓溪瞪大他的桃花眼，“你武功如此高强！早知道那天我何必救你啊？”

“对不起啊，不知道是你。”顾兮玥略显尴尬，但是她没有心情陪他调笑，就继续鼻子眼睛嘴巴皱一起地往前走了。

“你跟自己有仇啊，往死里拍。”元梓溪双手插进裤子口袋，跟上她说道。

“嗯，有一点，拍死算了。”顾兮玥没好气地说，不过，不是对元梓溪，是对自己。

元梓溪跟着她，一会儿朝前走，一会儿跟顾兮玥面对面倒退着走，一会儿走在她左边，一会儿转一圈，又走到她右边。

“你不回家跟着我干什么？”顾兮玥被他晃得眼花，站定看着他问。

元梓溪正有一搭没一搭地东张西望，听到顾兮玥说话，就笑嘻嘻地摸着后脑勺说，“见你心情不好，陪你一下嘛。”

如果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笑完全不达眼里。

顾兮玥厌厌地丢他白眼，“滚啦，找你的莺莺燕燕去。”

“哟？”元梓溪来了劲，“这话怎么那么酸啊？醋味好重哦。”

顾兮玥扬起拳头就要打过去，她不想说话，只想一个人待着，元梓溪嬉笑的脸突然一僵，看向顾兮玥身后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收回来，一把拉起她的手二话不说就飞跑起来。

“哎，干嘛呀！”顾兮玥被他拉得往后一仰，想

甩掉已经来不及，元梓溪神色凝重，强忍着没有使出法力，只一味地拉着顾兮玥跑，幸好顾兮玥号称飞毛腿，否则肯定被他拖得手腿分了家。

下班时间，街道上车辆横行，元梓溪拉着顾兮玥左窜右闪地完全无视红灯绿灯，愣是把个交通搅得混乱不堪，骂声四起。

顾兮玥很想停下来，可是元梓溪头也不回，有如神力地直跑，使她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顾兮玥不知道，就在她的身后，有两道鬼魅的影子紧追不舍，她也不知道，贺锋正陷入危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