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晨初微凉。
岚苍神山之巅,有紧闭四千万年的殿门,缓缓而开。
和煦的微风绕过大殿,带来清凉的味道。茫茫群山之巅,有云雾缭绕,丝丝不断。
“今日能得众位仙者齐聚,沐尘不胜荣幸。”
猛然间,岚苍山上有女声传来,令每一个人都敛了神色。
那声音辨不出具体方位,似从四面八方而来,淡漠如风却偏偏又十分有力,穿过百里大殿,直达每位仙者。
尽管九幽殿的殿主已经换了好几任,殿内也收了万千弟子,可在这千万年之间,九幽殿的殿主却从未在世人面前露过面。更为神秘的是,不仅是殿主,就连九幽殿的三大护法,也是几近谜一样的人物。
出现在六界中的,素来都只是殿中的弟子而已。
所以自画骨神尊苏漠以后,世人便只知晓历任护法的名讳,可三大护法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却是没人能回答的上来。
至于殿主,更是连名讳都不得而知。
别说六界中那些神仙,就连九幽大殿的本门弟子们,都知之甚少。
世人唯一能知晓的是,每任的护法都必是高手中的高手,比起蓬莱所出的每一位君座,只怕不相上下。
而历届的殿主与蓬莱君座相比,只会在其上,从来不会有落于下风的可能。
这一次,时隔四千万年,九幽大殿再度面世,这对于六界中的神仙们,该是一件多大的事。
位次最为前排的妖界尊者大人打着把玉折扇笑眯眯地道:“自画骨神尊后,这九幽大殿,终于开了。”
暗紫色的殿门缓缓打开,一股冷肃之气迎面扑来。有铮铮剑鸣之声回响群山。殿内一片漆黑,殿外日光闪耀,半明半暗之间,无数身影在岚苍山上现身,而那万人之上,有一青一白两道身影,足未沾地,径直于殿内飘然而出。
白影过处,万人齐齐跪倒。
青影紧随那白影之后,所经之地,有灯火盏盏一路亮起。
当那两道身影终于沐在殿外的光明之中那一刻时,岚苍山上一片寂静。
静到只余下了惊诧的呼吸声。
白衣女子立于九幽门人之首,沉稳绝俗,自有一股震慑群雄的气场。
她身后的女子,容貌出尘,如玉高洁。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带出一番清雅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一袭青衣,更是衬得不似尘世中人。
尊者大人唰地一下收了折扇,敛了脸上神色,对着那为首的白衣女子行了个大礼,道:“玖羽见过沐殿主。”又对着那青衣女子颔了颔首,“阿玦。”
沐尘微微侧身,避开了这一大礼,只是淡淡地道:“九幽殿承不起秦家后人之礼。我收玖玦为徒,只是单单看这个丫头顺眼而已,与你,与你们秦氏血脉,甚至是妖界,皆无半点关系。”
这一番话说的虽是冷漠,但却是事实。
昔秦铮之妹秦玥嫁入妖界,诞有独子玖轩,秦铮上仙长辞前未留血脉,那么如今的玖氏,确确实实是秦家唯一的后代。
可是后来世事变迁,物是人非,苏漠也与秦铮决绝,以整个六界为见证许诺永生不与秦家相近,甚至连整个九幽,都不许与秦氏血脉,有什么太密的来往。
沐尘飘至山巅,面向诸位仙者,朗声:“沐尘为九幽殿第六任殿主,守九幽殿二十万余年,如今千机失窃,乃沐尘守护不力,待镇殿之物寻回后,沐尘自会自惩雷火之刑,今日在场皆可为证。”
此言一出,众人俱是一惊。
此前传闻九幽殿弟子散出一半,护法直奔冥界而去,蓬莱更是因为阁主叛出直接废黜了五阁阁主。
只不料竟是真的。
“九幽殿召诸位仙者齐聚岚苍,乃是想集众位之力寻回千机,我座下弟子玖玦,日前已获得千机的大体方向,还望诸位不吝其力。”
九幽殿镇殿之物千机,乃上古玖玉所制,是秦铮上仙当年赠给苏漠神尊之物。
昔日一战,苏漠神尊持半枚千机引轩辕熙一魂注入氓山,避免了冥界颠覆。
要追失物之责固然重要,但寻回千机却是更为重要。
千机如今只余半枚,不到万不得已,决不会面世。
可究竟是什么人会盗走千机。
又要去做些什么。
难道昔日战况又会重新上演?
这一刻,岚苍山上的所有心,都揪了起来。
只因都想到了当年那战。
当年那战,年轻的仙们虽未经历,却也听说过那一战血流千里,伏尸百万。
那一战,岚苍山掌门秦铮逝。
那一战,九幽殿殿主苏漠殒。
那一战,曾领兵万人的轩辕熙,最终魂归氓山。
在那一天,那一刻,三位战神一样的存在,在生死簿上,划下句号。
“诸位。”
正在众人议论之时,一个轻越的女声响起,令众人止了论声。
山巅之上,玖玦一身青衣迎风而立:“诸位,日前我从幽冥司归来,曾见半缕残魂向东南而去。天下引魂圣物,首为千机。”说着转身看向沐尘,“那魂……”
沐尘淡淡点头,目光遥遥的落向远方,半晌未再说一个字。
玖玦慢慢接道:“那魂是九幽殿的魂。千机失窃的那一晚,是六月半,当时殿主与我皆被一封书信引出,而归来之时,九幽殿已殁七百二十八人,而他们……留下了一千四十三条命。”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几近在叙述一个事实。
可七百二十八……这个数字,已不容人小视。
能从九幽殿夺走千机,并覆了七百余人。那一夜,在岚苍山上,在九幽殿内,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九幽大殿,真的会成为九幽。
有铮铮剑鸣声传来,玖玦刚要退后,却被人拽了袖子。
玖羽一步步踏上山巅,玉折扇在半空一划,闪过诡异的白光。
沐尘猛地回头。
众仙不知,可沐尘和玖玦却已明了。
玖羽拍了拍玉折扇,温润如玉地对着怔愣的众仙笑道:“其实当年,氓山也有家祖秦铮的半魄,玉折扇乃家祖所持,如今想来,也是有些许感应的。”
沐尘的眼中全是冷漠:“这信物,本座还要以为尊者会留下呢。毕竟这是当年唯一留下的东西。”
玖羽轻轻笑了笑,躬了身道:“玖羽不敢,这等宝贵信物,用在大事上才不算泯了价值。只是等到现在才说,是因为方才阿玦那番话让羽觉得,人,还在幽冥司而已。”
此言再度引得众人一惊。
一旁立了半晌的玖玦眉毛狠狠一皱:“二哥,你是说……?”
玖羽笑着点头。
一时间诧异的诧异,明了的却已明了。
有心急的小仙在下面问道:“敢问尊者何意?方才三殿下说过的话,小仙并未觉出什么。”
玖玦慢慢张口,摸索着去回忆:“九幽殿起战的那一晚,是六月半,如今刚刚过了一个月……一个月……”
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如今便是七月半!而七月半……百鬼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