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载我的第四天晚上,我没心思再计较他是发疯还是中邪,还是胆子小,总之他自作主张地拽我下楼,自作主张地把我摁在电动车后座上,我都默认了。唯独无法默认的是他拉着我的手下楼那只兔子一如既往地狂跳,而他一松手兔子就没影了。
第五天晚上,我仍旧被他拽下楼梯被他再回家去,那只兔子的作息如故。如果不是看见他手腕上戴着那串辟邪的沉香木手链,确认我没有因接近他而被鬼上身,我真打算吃个哑巴亏不要这个“搭载服务”,更不会自以为是地护送他回家当做之前他被狗咬的补偿。
第六天晚上,有违一向的沉默,他说:“你的跆拳道是几岁开始学的?几级了?”沉缓的音腔毫无恶意,我就说:“七岁,黑带三段。”以为他只是打发时间随便问问。而他接着说:“就算你爸逼你也别再发展了,怪叫人心疼的。”后半句很轻很轻,我竟至于鼻腔泛酸,视线模糊。有时候,还是……他对我说“怪叫人心疼的。”?对啊,这句话还是有人对我说的,尽管我一直都在被背弃,还是有那么个人……未必他就不会厌弃我,但是至少此刻很温暖很感谢,而我也仅有此刻而已。
第七天晚上,不只是兔子跳了整路,我的脸一直在发烧,被风吹着也凉不下来。
第八天晚上,我请假回家,唯一的原因就是我不想再被自己的反常困扰,好好休息一下应该就正常了。
第九天晚上,放学钟响,我手里的笔还没放下,他就恶狠狠地拽着我冲出去。没有“兔子”也没有“发烧”,而他回头问我说:“你昨晚去哪了?我一直在教室等到封楼。”我承认,兔子摆脱不了烈火的纠缠,我也同样丢不掉兔子,那就只能让两者都适应。
“请假回家了。以后……如果你方便……我……和你一起回去。”
“嗯,走吧。”
他那晚睡得很沉很沉,她却躁乱不安地辗转反侧
第十天晚上,我依旧没适应“兔子”,“兔子”也没适应“烈火”。但,总会习惯的,习惯了就什么也没有了。而他转身对我说:“后轮胎没气。”
一瞬间,我身上确实有电流滚过,为什么啊?仅是兔子和烈火就已经够我受了。
“哦,那,那个,我,今晚,自己回去,再,再见。”
“你健忘吗?昨晚你说的什么?”
右手被包在他柔热的掌心里,随着他有力的步调在冷凉的空气里轻轻摆着……我感觉到自己站在日光下金色的麦田,成熟的热烈蒸腾的温度流进心底汇成馨香的满足。但是,我的内心明明很早以前就变异并饱和了。尽可能轻缓地抽出自己的手,手上的温度却愈加厚重。他止步,转身看我,昏暗的夜色里所有的一切都堕入死寂的黑暗,唯有他的眼睛像正在歌唱光明的星星,心无旁骛地握紧他的手掌会走上星星指引的旅途……
第十一天晚上,空气里夹杂着雨丝,风吹起来有些凉,他说:“冷吗?”而我们两个都穿着T恤。眼睛一闭,就变成我贴在他背上搂着他,他只是沉默,下车的时候揉了揉我的刘海儿。
第十二和第十三天他没来学校,我发觉就这两天我成了彻底的“活死人”,我的夙愿实现了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死人般失落。
第十四天他像无数个往常那样静默地坐在我身边,我却时不时感到心花怒放的欢愉,尽管外表静如止水。晚上,下车的时候他递给我一个长方形的礼品盒,外面装饰着丝质蝴蝶结,很漂亮的蓝黑色盒子里面装着我没理由接受的任何东西,我把盒子硬推给他“我对别人的东西没兴趣。”他用盒子在我头顶上轻敲一下,嘴角挂着干净的浅笑说:“就是你的东西才让你拿着。我忙活两整天的成果,你稍微对我表示一下行吗?”……脸红、不安、期待、压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是为给我这样东西才没去学校,不是我猜想的他转校或者被家人带回家了,以后见不到了。盒子里的东西是他用两天时间挑选的,很想看那是什么。而不管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我完全没资格接受,因为我没为他付出过丝毫。
“我,总之,不管是什么,我不会接受的。再见。”
“呀!呀!永远都是说走就走的作风,你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吗?”他承认他的确被死心塌地地征服了,否则他绝对不会带着调侃的语气对任何人说“你没把我放在眼里”,他从出生起甚至是受精卵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地位。
“不是!那个,我,不是,总之我该回去了。”
“把你的东西带上,我对别人的东西不感兴趣。”
脸上平和燃烧的火堆被他这句话搅得狂乱不安,他的确总是用我刚说过的话来回击我。每一句他都听得那么认真记得那么准确吗?
“我,总之我不会要的,因为没理由,就像你在开玩笑或者……发神经。”最后三个字我自己都听不见,因为我自己也不承认。
“你爸要下来找你了,上去吧……我现在回去给你找理由。”
我扭头往楼上看的瞬间他把盒子塞进我领口里,我回头他已经骑车走了。
我把盒子放在枕边,我没必要打开看,无论如何那不是我的东西,而我因为那个盒子睡不着……
一条手链,三条银线,那个光泽也可能是铂金的;第一条上有一个较大的五角星的嵌座,第二条上并联两个较小的星形嵌座,里面各嵌一颗深蓝色的钻石;那个较大的嵌座将两条线并在一起,而第三条孤零零地落在外面……奢华的材质,古怪的设计。总之,我不再好奇,明天还给他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