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走了,你心里真的原谅她了吗?你会记得她对你的好吗?会偶尔想起来她吗?
真的没有什么事情能大过生死,爸爸已经在妈妈最后的时间告诉她,互不相欠了,不需要求得我的原谅了,对妈妈,爸爸也有歉疚,我不是好丈夫,每年爸爸都会陪你去给妈妈扫墓的,乐乐,每一个走进我们生命的人都是有原因的。
-----摘自乐乐跟林生在家里的对话2012年6月
肖娅和丹尼尔带着安妮和乐乐来到小越的病房。这段时间,乐乐一直就跟安妮住在一起,林生实在是分身无术,不能很好的照顾女儿了。小越昏迷好久了,林生陪了一整夜,大清早小翠过来换林生,他才回家洗澡换衣服,去公司看看,处理要紧的事情,然后再赶回来。
医生说,小越熬不过这个星期了。
熬得灯干油尽,小越形容枯槁。本来不想让安妮过来的,但是乐乐希望安妮陪着她,所以安妮还是来了。
小越醒过来了,意识还清醒,她首先看到肖娅,嘴唇颤抖着呼唤:“娅。”乐乐咬着嘴唇,极力忍着哭声,但是还是哭出了声音,安妮抱着她,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慰她。小越无神的目光努力地扑捉声音,看到了乐乐和安妮,伸出手来:“孩子们,来,让我看看你们。”
乐乐坐在妈妈身边,一直在掉眼泪,她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助妈妈减少痛苦。“乐乐,妈妈对不起你,不能陪着你了,以后去美国读大学吧,肖妈妈会照顾你的。”小越拉着女儿的手,她已经没有眼泪了。
丹尼尔弯下腰用流利的中文自我介绍:“童越,你好,我是丹尼尔,娅的丈夫,我需要感激你,谢谢你把肖娅送到我身边,让美国的穷小子有了幸福的家庭和可爱的孩子们。”
小越不好意思的笑了,是啊,谁说自己没做过好事?看看丹尼尔幸福的一家,说明自己还是积德了。
小越对着丹尼尔好像觉得是面对多年的老朋友一样亲切自然,她低声说“丹尼尔,好好爱娅,她是这个世界上少有的善良女人,好好珍惜她。”然后看着肖娅:“娅,我没想到还能跟你这样说话,我好满足,没有遗憾了。”肖娅一直努力的忍着泪水,但是眼泪还是在眼圈中打转:“好好养病,会好的,别放弃啊。”
小越凄凉的笑了:“娅,来不及了,我该走了。”慢慢的小越昏睡过去,医生过来说,其实能够昏睡对她也是好事,至少能够暂时忽略病痛的折磨。
小越走了,在雨夜。
外面阴雨缠绵,即使吸氧,小越的呼吸也越来越困难了。
林生这几天都没有敢离开医院,这晚,一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她,不敢合眼休息。小越艰难的说着,已经不能发出声音,看口型可以知道她想说的话:“我走了,我以为我爱你,可是对不起,害了你一生。”
林生握着她骨瘦如柴的手,低低的声音:“我没照顾好你,如果当年你嫁给别人,会生活的很好,我不是好丈夫。其实我们很像,都是一根筋,都不放弃自己内心的爱和想法;谢谢你,把乐乐带给我,我会照顾好她,你放心吧。我们扯平了,没有谁对不起谁了。别再说对不起了。”
小越看着林生,释然的微微一笑,再无呼吸。眼睛是半闭的,或者她还有话没办法说出来吧?
林生轻轻的帮着她闭上眼睛,两行泪无声的流下。或许,死亡对她是解脱吧?终于卸下了压力和痛苦,如果有来生,去找那个真心爱你的人一起生活吧,不再相欠,就不必再相见。
林生按照小越生前的愿望,帮她在父母身边买了墓地,带着女儿送小越的骨灰盒回到苏州老家安葬。肖娅夫妻也去参加葬礼了,乐乐表现的很坚强,只是临走的时候,抱着妈妈的墓碑哭了很久很久……
林生带着墨镜,我们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能看到他紧锁的双眉。
肖娅建议林生暂时休假,带着乐乐好好调整一下。林生瘦了很多,脸上的棱角更加分明,多了沧桑的味道,乐乐的情绪也不稳定。林生听从了肖娅的建议,跟女儿商量的结果是,父女两个飞向了南半球----但愿在黄金海岸和澳洲明媚的风光中,能够洗尽内心的疲惫,从此开始新的生活。
海边,清澈透明的海浪不断拍打着他们的赤脚,牛仔裤尽管卷起来,但是都被海水打湿了,乐乐咯咯咯的笑着,还会偷袭爸爸,林生被女儿的笑容感染,也微笑着看着女儿在金色的沙滩上手舞足蹈。
在这里,父女俩进行了一场深刻的对话。林生觉得乐乐长大了,很多事情需要明确的告诉她,让她学会爱的表达,他尽管希望自己这一生的教训和经验女儿都最好用不到,但是还是要给女儿进行情感的启蒙教育。
是乐乐最先发起的谈话,乐乐突然问:“爸爸,你还爱肖妈妈吗?”
林生看着远方的海天一色,意味深长的说:“宝贝,爸爸不会跟你撒谎,一直都爱,从来没有放下过,但是爸爸不能让肖妈妈有一点的不安,我的爱不能成为她的负担,只要她是幸福的就好,爸爸就没有遗憾了。”
“第二个问题,你觉得肖妈妈还爱你吗?”乐乐真的很想知道爸爸内心真实的想法。
“乐乐,爱有很多种,肖妈妈对爸爸的爱,是亲人的牵挂和关爱,”林生说了一半就被乐乐打断了:“你确定?那为什么肖妈妈呆在你身边的微笑和面对江慕叔叔的完全不同?你到底有没有看出来,她呆在你身边,脸上流露的是少女一般的羞涩和调皮,老爸,能不能不自欺欺人?她还爱着你,是吗?她自己都欺骗不了自己的心,是不是?”
“别去拿这个问题困扰她好吗?别让她有压力,我什么都不能给她,她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乐乐,人生有很多无奈,别去破坏别人的宁静,也是爱,懂吗?”
“第三个问题,老爸,如果有一天,我只是说如果,没有诅咒别人的意思,你不要骂我,如果肖妈妈有一天恢复单身,哪怕八十岁,九十岁,你还会娶她吗?”
“乐乐,你以后要是当记者,会把采访者逼到墙角的。”林生没有正面回答女儿的问题。
“不许避重就轻,回答问题。”乐乐站在爸爸对面,看着他的眼睛,让他没办法逃避。
“好,不回避问题,会的,哪怕我们的生命只有一天,我也会守护在她身边,可是别去做这样的假设,好孩子,只要她安宁幸福就好,别再受任何折磨了,生离死别,这些惨痛的东西,爸爸来承受就好了。”
“爸爸,你好伟大,你的爱好伟大,肖妈妈好幸福,她有丹尼尔叔叔,有三个孩子,还有你一生不求回报的深爱。所以,爱有很多种,都值得尊重和珍惜,是吗?”聪明的乐乐侧着脸面对爸爸问道。
“嗯,但是爸爸希望你以后找到真的爱你的人好好生活,爸爸不希望你遇到我们这么多痛苦的经历,希望你活得单纯而幸福。”
“我会的,爸爸,我一定找到那个真心爱我的人好好生活,不会委屈自己,也不会委屈别人。”乐乐学着爸爸望着远方,那里,似乎有值得她瞩目的东西。
他们准备在那里呆十天左右,林生发现,女儿经历了生活的巨变,长大很多了。
肖娅的课程结束了,小楠反馈回来的消息是:肖娅教授很受学生欢迎,学生们给研究生院的建议是希望下学期还可以选修肖教授的课。肖娅说会认真考虑小楠院长的建议,也会在不影响家庭生活的前提下,经常跟母校合作。
夫妇俩带着孩子们回苏州父母家团聚,古老的苏州,无数有趣的故事,历史人物、传说,数不清的美食,让三个孩子流连忘返,托尼甚至说他长大后想回中国定居,这个想法得到了丹尼尔和肖普舅舅的支持。然后孩子们乐不可支的讨论了一个好玩的话题:自己究竟是美国人还是中国人?当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其实有一半的血统属于中国的时候,托尼觉得自己太了不起了。
肖普舅舅对这个金毛外甥宠爱到让肖娅不得不提醒他,不能惯坏了托尼,但是舅舅显然有点不以为然。丹尼尔一如既往的跟肖普打球、下棋、逛街,三个男人相处的其乐无穷。舅舅送给托尼很多宝贝,这下小伙子回到芝加哥更会成为伙伴们中的风云人物了,舅舅甚至还为托尼的朋友们准备了礼物。托尼几乎每天都粘着舅舅,普哥一脸的开心,让肖娅也就不好再说什么。等回到芝加哥估计我们的托尼会被妈妈单独邀请散步谈话的----这是肖娅一贯的做法,她不会训斥孩子们,但是会采取像是对成年人的做法,倾听你的想法,然后提出妈妈的建议,并且给孩子自己调整心情的时间和空间。所以严格意义上,三个孩子的成长还算顺利。
他们还安排了BJ和西安短暂旅行,陪伴他们的是肖媛大姐的儿子,已经在麻省理工读书的大卫,其实大姐也是花了心思的,大卫也需要了解中国文化和历史,无论走到哪里,文化的根基不能忘了。
安妮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研读了整个暑假的中国历史和文化,自己的汉语水平突飞猛进,简单的对话交流变得容易了。她甚至能陪外公外婆散步聊天了。这个贴心的外孙女最得两个老人的欢心,每天只要看到她,就会不自觉的微笑。博学的外公让安妮崇拜的五体投地,她甚至跟外公开始学习毛笔字,进步很快,握笔、运笔很有点样子了,安妮特别有成就感。
再说说我们的黛吧,简直就是肖媛姨妈的心头肉,姨妈甚至请假回苏州陪伴她----肖院长因为私人原因还是第一次请假呢。
八月初,要回芝加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