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成堆的尸体,偌大的地方除了自己,就只有半空中一老一少两道身影,老者灰衣裹身,面容不清,一把血色长剑架在长空;少者一袭黑色长袍、宛如魔神,目光冷漠,盯着自己,仿佛盯的只是一只蝼蚁。手中那把刻满铭文的骨剑再一次催动,古老的证言如穿越洪荒的巨兽响彻天际,骨剑破开了虚空,目标直指自己。”
“不,不要!”上衫云从睡梦中惊醒,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臭小子,怎么了?”白老头听得这番动静,推开房门,看着上衫云这幅失神的样子,叹了口气,“又做噩梦了。”
上衫云点点头,“师父,有那个人的消息吗?”
“怎么,你还想找他报仇,以你现在的功力纯属是以卵击石,你是找死……”
“就算是找死我也一定要找到他,”上衫云用通红的眼睛盯着白老头,一字一顿“哪怕天涯海角,我必诛之!”
白老头愣了下,没想到平日乖巧的徒儿此番会有如此举动,缓了口气说:“这些年宗门一直在追查他的下落,可是说来也奇怪,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毫无踪迹。”白老头顿了顿,接着说:“当年那件事不仅是你的不幸,更是宗门的不幸,宗门定会竭尽全力铲除逆贼,但是你必须答应为师,在你没有足够力量之前,断不可找他寻仇,听明白了吗?”
上衫云平静了下来,知道眼前这个老人是在担心自己。“师父,我,我冲动了,你放心吧,这十年我不照样熬过来了吗,在熬个十年又如何,我不会那么轻易寻死的,我的肩上还背负着上衫家的血海深仇,我爹,我娘,还有上衫家整整二百一十条人命,不会白死。”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好了,好好休息吧,为师就不打扰了。”
“是,师父。”
房门掩上,房间又只剩上衫云一个人。
十年前,那场灾难仿佛历历在目,上古三家之一上衫家族在一夜之间被人灭门,只有当时年仅七岁的上衫云幸免于难,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是上衫家最优秀的天才,他的亲哥哥上衫月!
此事也震惊了剑阁上层,全力调查之后发现上衫月竟与止战有所勾结,作为内应参与一年前剑阁被袭一案,叛贼之名毋庸置疑,天苍全境发布诛杀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多么荒诞啊,曾经那个如父如兄,令他无比敬仰的哥哥亲手将他的一切摧毁。
剑法造诣非凡,更是拥有自六道以来最优秀的轮回眼,血统无限接近临界,放眼当时整个剑阁年轻一辈,都无人可以望其项背。
上衫云也是把他视作一生的偶像啊,可是,可是就是那个每次回家会给他带糖葫芦,会做木头剑给他和他打闹,会在族里其他小伙伴欺负他时挡在他面前说:“你们欺负的可是我弟弟啊。”那个说过会保护他一生一世的男人啊,却将剑口对准了自己的族人与父母。
可是他为什么不将那个只会惹他生气、只会让他操心,那个像只跟屁虫一样甩都甩不掉的——弟弟,也一起解决了呢?是已经不在意了吗,是吧,上衫云还记得昏迷前看着的那双眼,四尺琼勾玉的眼第一次觉得这么陌生,那眼神带着满满的不屑,让人心寒。
可是现在再想起那眼神,真是让人可恨啊!总有一天这个被你视为蝼蚁的弟弟会亲手将他的剑架在你的脖子上,上衫云青筋暴涨,床沿都被他扣出一块痕迹。
第二天一大早,白老头就推门而入,昨天他这个唯一的门下弟子可着实让他担心了一晚。“哎,臭小子,一大早起来就在修炼。”
上衫云长舒一口气,解开入定的姿势,“师父,您老也早啊。”
“这勤奋刻苦是没错,可是也不能累坏了身子。”
“知道啦,师父。”上衫云翻了翻白眼,知道其实他心里肯定在偷着乐。
“话说你小子也真是给我长脸,十八岁不到就已是四阶地元境,整个小辈中都算得上是佼佼者啦。”果不其然,这老脸是说变就变。
“对了师父,比起他呢,比起他我又如何?”上衫云犹豫了下,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白老头顿了顿,目光严肃下来,背过身,双手垂在背后,“云儿,你说我们修道之人为何修道。”
上衫云没想到师父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这,大概,大概……是为保护所爱之人吧。”
“没错。”白老头语气坚定,“但这只是一小部分,侠之大者,当为国为民,匡扶正义,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方才是修道初心。”白老头转过来,看着上衫云说:“云儿,我知你背负血海深仇,可它恰恰会成为你的心魔,仇恨会蒙蔽你双眼,让你误入歧途啊,你记着为师的话,要时刻初心不忘,大道不改。”
上衫云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老人,白胡须,青马褂,腰间浊酒一壶,背后锈剑一把,似乎一年到头都是这个打扮。
十年前,孤身一人的上衫云被执法弟子带回宗门,无依无靠,幸好被这个老人收入门下,俯首作揖谢师恩,从此,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这十年间,育他做人,教他剑法,白老头虽只是一介外门长老,平日掌管剑阁果园,可是一身正气让上衫云深深钦佩不已。
上衫云重重点头,“师父,弟子谨记。”
“好了,起来吧。”白老头扶起上衫云,替他拍了拍膝上的灰尘,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哎呦瞧我这记性,对了,特供的一批新鲜佳果我已经让人分装完毕,就由你运送到天枢阁。”
“什么,我?”上衫云显然吃了一惊,“可是天枢阁乃是本派核心,非地阶令牌不得轻易擅入,我只是区区一名黄阶弟子,这,这如何使得。”
剑阁立于蜀山之颠,分内外二门,外门为弟子修习,百姓朝拜之所,而内门才是宗门传承所在,其中又以天枢阁,天机阁,天心阁与铸剑谷为四大圣地。
天枢阁,顾名思义,乃是剑阁中枢,平日负责处理天苍大小事宜,调度天苍境内各门各派的关系。这么一个地方,莫说他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哪怕是外门长老也难越雷池,唯一另类的怕是只有白老头了吧,在宗门兢兢业业几十年,再加上这水果吃的就是新鲜,不可久放,且需求颇大,需要人频繁运送,若是在审查上耽搁太久,难免影响口感,这一来二去,白老头倒成为了唯一可以靠刷脸进入内阁的外门长老。
“有何使不得,是人就得有个生老病死吧,他们要是问起来,你就说为师突发恶疾,行动不便,特意嘱你前来,对了,”白老头说罢从衣襟中掏出一块令牌,“这是为师的身份令牌,看门口的小子可是捞了我不少油水,你拿着它便不会为难于你,不是一直想看看内阁是什么样子吗?”
上衫云看着手中多出的一块玄阶令牌,没想到自己平日里的玩笑话师父却一直记在心上,心中一暖,“师父,谢谢您。”
“咳,跟为师还客气啥,好了,快去准备吧,这跑腿的活尽管只是小事,可是也是马虎不得的。”
“是,弟子告辞。”
上衫云谢过师父,走在路上,心中难掩激动。天枢阁啊,那可是天苍的核心所在,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天下的中心,而自己马上就可以一睹它的真容。
这么想着,不经意间就来到了果园。
“师兄,东西已经装好,是现在送过去吗?”小李等人看见上衫云,忙上前招呼,他们都是分配到各长老门下当差的弟子,平日这果园就由他们看护。
“嗯,你们先随我前去。”
“师兄,不等长老一起吗。”小李看白老头还没有要来的意思,忙问到。
“哦,师父他老人家突感身体不适,所以就由我代他跑一趟了。”
“什么,那,那云师兄,你岂不是可以进入内阁,不,是天枢阁啦!”小李的脸上写满了惊讶与羡慕。
上衫云笑着点点头,“也许吧,不过我也就是跑个腿,算不得什么光彩的事,只要你们潜心修炼,到时这内阁还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上衫云看着他们羡慕的样子,也学着师父的样子一板一眼教育起来。
“谨遵师兄教诲。”
“好了,出发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