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有梦想的人,洗衣做饭、接孙辈放学,那是每个奶奶都会做的事;而写书、写诗、写歌,却不是每一个花甲之人都能做到的事!我努力把年轻时想做而没做成的事再做它几件!我不能像祥林嫂一样对着三姑六婆们絮叨,我要站在更大的舞台上,把自己的故事说给全世界的观众听!
58岁的我参加了人生中的第一次选美大赛,正因为这件事,我的命运也随之改变。
事情一经报道,我一下子成了街头巷尾热议的人物。有的人对我参加选美大加称赞,并称我为“励志婆婆”;但也有人持反对意见,认为我有哗众取宠之嫌。
2004年6月20日,我最疼爱的女儿燕平因一场医疗事故意外死亡,我终日以泪洗面,陷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中不可自拔。女儿的离去,让我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也可以说,我也没有了活下去的动力和理由。那段日子,我不想做饭,不想梳妆,不想理家,我的生活就像失了魂魄。
在那时,几个好朋友得知我的状况之后,经常来看望我。她们知道我喜欢唱歌,便推的推,拉的拉,一定要我陪她们去唱歌,散散心。于是,我经常与她们外出唱歌、唱戏,就这样,我的生活被填充之后,心中的苦痛也渐渐淡化!
后来,我想自己要正面去接受女儿离开的事实,积极地面对生活,我要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去纪念我和女儿之间的感情。于是,我开始用文字记录我和女儿所有的生活细节。就这样,我成了《黄石?东楚晚报》的常客。
因为从小也喜欢表演,所以我又创作了小品《劝君千万莫赌博》,受到很多朋友的欢迎。一时间,报纸、电视台都来采访,我一下子成了黄石的名人!
在一个周末,我应一位朋友之约,去团城山公园的长廊与歌友们聚聚,我背着月琴前去为大家伴奏。因不是正规的团队,鸡公也特别多(“鸡公”是湖北方言,嘲讽某些爱逞能的人),我不想太高调,就一心一意地弹我的月琴,混在乐队中间当“南郭先生”。
这时来了几个黄石电视台的记者,那个摄像师一过来就对着我拍照。鸡公们不高兴了,认为我坐在乐队中间抢了他们的镜头,马上责令我移到最边角的地方。我认为没什么,也就听从了她们的指挥。她们请了一个“德高望重”的拉二胡的老先生坐在中间,然后示意电视台的摄影师可以开始了。
但电视台的记者有自己的准则,因为入镜头的人是我,所以他们的镜头要继续跟踪。恰好我单独坐在一旁,后面又有姹紫千红的花朵相映衬,更能体现黄石的人美山更美。于是,摄像又改全景为特写,照得我汗珠子直往下掉,紧张得无法弹琴。不过之后的采访,我就不太紧张了,因为这是我的强项,自然是妙语如珠,应答自如。
最后,记者们满载而归,高兴地对鸡公们表达了谢意。其实,我也应对他们说声“谢谢”!也许世上的许多事都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那天的《黄石新闻直通车》只有我一个人上了电视,虽然只有一分钟,那“面子”也足够大了。这再一次验证了我的皮球理论:皮球的弹起,归功于那些拍打它的人!
黄石毕竟是个小城市,它能提供给我的圈子还是很小的,也不能给予我足够的外力。我当时就想自己得趁着这股劲做点事情,如果继续在当地唱歌也没有多大的发展。现在想来,如果当初的我不走出黄石,也许就没有今天的励志婆婆了!
从那以后,我继续发挥自己各方面的文艺特长,多次参加省城的各种比赛。一天恰巧在网上看到消息,武汉正在举行《明星争霸》选美比赛,而且主办方的工作人员余莹是我的好友,她极力推荐我去参加中老年组比赛。
她给我发来链接,上面明示了比赛的场次和相应的奖品。哇!第一名的奖品是价值20万元的小轿车!前十名除了可以做10年的广告代言人之外,还有价值5万元的钻石项链。
我脑海里就想象着,假若我有了那辆20万元的小轿车,我可以把它卖掉,帮儿子还清房贷;也许,我会催着儿子去考驾照,等我得奖后去把车开回来。也许有人会说我真是个见钱眼开的人,其实,这只是缓解压力、放松心情的一个方法罢了,到了我这个年纪的人,活得快乐才是最终的追求,金钱与物质早已不那么重要了。
儿子笑话我说:“妈妈!你还没去参加海选就想着第一名的奖品了?妈妈真是很有实力啊!”
其实,儿子当然知道我的真实能力,他也就是和我开了个玩笑而已。怀揣着心中的梦想,我背着一大包服装道具赶到了武汉。由于晕车,到了武汉我早已是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等我找到地方时,比赛已经开始了,每个年轻的选手都有亲友团众星捧月一样地陪伴着,只有我是远道而来又是单枪匹马!领牌子的时候,工作人员问我谁参加比赛,我说是自己,他们嫌我太老,不肯给我选手号码牌,我上去就抢了一张89号并嚷嚷道:“我是你们请来的!而且又背着这多的服装道具从黄石一路赶过来,你们总得让我上台过过瘾吧。”
其实,人在不同的情况下对同一件事的态度是不一样的。来之前还想要人家20万元的小轿车,被别人否定后,马上退而求其次,只想过过瘾了!不过,很多时候,我都是靠这种能屈能伸的人生态度救自己于水火的!
我拿了号码牌挂在胸前,马上就有很多人围过来,还有人悄悄地用肢体语言对别人暗示,意思是说:她的脑子可能有毛病。
我眼角的余光看见了所有的蔑视,可我没精力去理论,我只是想:管他们说我有没有毛病呢,有没有真本事,让我表演一下就知道了啊!
我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我一定要成功!我一定要成功!我一定要成功!只有成功,才能向他们证明我的脑袋瓜不仅没问题,还灵光得很!但最不给力的就是:由于过度紧张,我的双手一个劲儿地抖,连号码牌反面的粘胶纸都无法撕下来。
那时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有些人用不屑的眼神看着我,潜台词是:就你这样一个浑身发抖的老婆婆还有美可比吗?!快别来凑热闹了,您老人家赶紧打道回府吧!
我的手继续抖个不停,可脑子却没闲着。最终我还是成功地粘好了号码牌,也在这期间,我想出了一首让二十余家电视台争相报道的打油诗:
傲梅临冬不畏霜,晚菊争艳朵朵黄。
众花云集T台上,独秀一枝在夕阳。
我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的开场白:“我跟现场的90后美女们相比不是妈妈辈,而是奶奶辈。刚才有几个选手质疑我这么大把的年纪还有美可比吗?交头接耳地说我的脑子有毛病。我只想问问:我年轻过,你们老过吗?当你们60岁的时候,你们还敢来与孙女辈的人比美吗?就冲着我的这份勇敢,评委们应该给我加分!”
当我说出这些话时,比赛现场顿时掌声四起!
我身着一套藏族服装,唱着藏族歌曲,在掌声的陪伴下,边唱边走向评委。当我的一曲《天路》唱完后,赢得在场所有人的喝彩,还有评委站起来拥抱我。其中一位评委说:“汉版才旦卓玛以自己的出色表演感动了这个冬天!”高票通过,我顺利进入了下一轮比赛。
我也曾有过18岁啊!但是在那段特殊的岁月,我们整整一代人的美丽年华都被束缚在那里!由于下放期间不能回城,我从17岁到25岁这最美好的8年岁月被整个世界忽略了!
在比赛的舞台上,说到动情处,我几次落泪。我只想表达我这个老人家不是闲着没事干,也不是心血来潮,我爱美,与所有年轻的姑娘们一样拥有梦想。那句“我年轻过,你们老过吗”也随后走红网络。
后来很多媒体给我做了专访,因为有着藏族歌唱家的行头,神似的容貌,58岁的我让现场的所有人产生了时空交错的幻觉。现场许多人向舞台围了过来,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这人多像歌唱家才旦卓玛啊”。一时间“才旦卓玛”成了我的代名词。当然,我与歌唱家才旦卓玛还有很大的差距,观众朋友这么说也是对我的一种鼓励吧!
评委张奇文老师在几年之后写了这样一篇回忆录:
可爱的励志婆婆想要变成影视明星赵雅芝,我不禁为她追求美的精神和意志所震撼。多位美容专家研究之后,决定从重塑脸型开始。励志婆婆毕竟是60岁的人了,我真为她捏了一把汗,她会不会比其他人恢复得慢?会不会出现术后不适?但最后事实证明,我的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
她好开心,不停地和我聊天,当年舞台上的幽默依旧,手术中的故事从她嘴里说出来也会让人忍俊不禁!可爱的励志婆婆!转眼几年过去了,我们偶尔电话来往,她依旧可爱地像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地向我诉说她在电视台做节目的开心事。
现在,她走红了,与我预料中的一样。她真是一个神奇的老太太,张扬而自信。当她第一次站在海选的舞台上,坐在评委席上的我一眼就观察到她的不同寻常。在一群妖娆的女孩子中间,并无夺人之处的她,凭着一份自信深深地吸引了我。浓浓的妆容,光彩夺目的行头,入情的表演,全然不顾旁人异样的目光,那份执着赢得了全场观众的掌声,我们所有的评委都给了她很高的分数。
她激动地流下了眼泪,当我站起来给她一个拥抱时,老太太幸福的泪水呼啦啦蹭了我一脸。之后的比赛,王琴表现得都很好。在这期间,我们也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王琴第一次做眼袋手术时,她好紧张。拆线时,她像个小女孩似的无助地抓紧我的手,仿佛我是她人间唯一的亲人。一个真实的老太太,一个把软弱呈现在我面前的老太太,之后的路,我这个朋友会一如从前陪她走下去。
在每一个比赛环节,我都尽力展现自己的才华,也赢得了满堂的喝彩!但后来令人没想到的是,活动规则因一家投资商的加入而改变,也因此改变了我的比赛结果。由于投资商的加入,比赛更加商业化,所以“三围数”成了这次比赛重要的比拼项目,原本最重要的才艺选拔就退居其次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一下子就懵了,我的天呀!我的三围?一个老太太到哪去找“三围”呢?也就在那一天,更加坚定了“我一定要丰胸”的想法!
泪如泉涌也没用!再努力也没用!只有“两围”的我没有穿泳装出场,最终止步30强!
当我在天津卫视《中国丽人》节目中泪如雨下地说到这个环节时,英达立即调侃道:“那我只有一围呢!这上哪说理去?!”
我又破涕为笑地反驳道:“你演巴顿将军,一围就够了,而我想演一个少妇啊!”
当然,这仅仅是一段玩笑话。虽然主办方的领导和评委一直力捧我,也说过“最美不过夕阳红”,但在现实面前,我还是落马了。但我为冒着大雪一路风尘参加决赛的自己感到骄傲!
当主持人宣布我将退出比赛的那一刻,说实话我整个人都完全傻掉了。我甚至不知道走过一百多遍的电梯在哪个方向。最终,我由两个小姑娘搀扶着走下了台,后面有好几个摄影师拍照,但我不敢回头,我怕看见“同情”写在他们的脸上,我怕泪水夺眶而出!
止步30强,虽心有不甘,但这次选美大赛却是我追求美丽和梦想的一次起航。在这次小小的尝试中,我深切体会到岁月已把我的容颜侵蚀,我更要用余下的生命去努力完成人生最后一次的光荣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