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小燕顿时感到自己的头颅要爆炸了，难以言状的痛苦吞噬着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她被电击得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着，满眼里射出怒火，紧咬着牙关。
“快，别让她咬断自己的舌头！”张医生喊着，将一根缠着布条的钢尺塞进了她嘴里！
不一会儿，郑小燕便口吐白沫晕厥过去了。
某大酒店里，布置得富丽堂皇，背景幕布上写着醒目的大字：大型红色经典《红缨枪》翻拍电视剧开机仪式！
穿着华美礼服的叶飞舞对着记者的镜头搔首弄姿着。
第二天，郑小燕像一摊软泥般躺在病床上，痛苦地小声呻吟着。
同屋有七八个病友，有的哭，有的笑，有的痴呆，有的癫狂，令人感到无比的窒息和恐惧。
同房的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病友却很正常，看起来也面善，上前关切道：“可好些了？”
郑小燕声息微弱道：“我怎么浑身软得像棉花一样，一点力气也没有啊？”
“这就是‘五联体针’的厉害，扎了后不只人会完全丧失抵抗能力，甚至一连半个月都无法下地走路。我开始进来时吵着回家，不吃药，也给我扎过。以后你还是学乖些，会少受些罪，胳膊拧不过大腿的。”
郑小燕默默地记在心里。
过了会儿，凶护士进来了，走近了郑小燕的床铺，郑小燕吓得条件反射般想往里蜷缩，身体却压根动不了。
“吃药了！”凶护士喊。
“是，吃药。”郑小燕乖乖地张开嘴将药片吞进去了，又喝了一口水。
“现在老实了？早这么听话的话，何至受那罪？”凶护士得意道。
当天夜里，郑小燕正睡着，忽然一个披散长发、身穿白衣的人悄悄地走到了她的床铺前，猛地掀开被子伸出双手将郑小燕的脖子掐住！
“啊！”郑小燕发出一阵毛骨悚然的惨叫，惊醒后借着朦胧的月光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目露凶光、浑身白光的女人正伫立在自己跟前掐自己！
“啊！鬼啊！”郑小燕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挣扎着继续大声喊叫。
“把我的丈夫还给我！”“女鬼”边掐郑小燕边声嘶力竭道。
有护士跑进来啪地按亮了灯。惨白的灯光下，“女鬼”显了形，却正是白天时关切地跟郑小燕说话的同房女病友！
“回你的床上去！半夜里乱闹什么！”相貌凶悍的女护士踢着那女病人驱赶。
“她把我的丈夫夺去了！”女病人像个受了罚的无辜孩子一样手指着郑小燕忽然就哭起来了，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睛里淌出来，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上。在寂静的深夜里，郑小燕几乎清晰地听到了她眼泪落地的声音。
过了会儿，护士走了，灯灭了，郑小燕恐惧得再也不敢睡，她小心地聆听着同屋的动静，唯恐哪个病人再犯病。
“我是专门半夜敲门的厉鬼！”窗外又忽然传来一个人阴森的喊叫。
一种暗无天日的恐惧向郑小燕袭来，她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工地上的吃饭时间，沈三端着碗饭菜走到正在吃饭的小竹子跟前道：“小竹子，你文化高，你觉得郑小燕像有精神病的人吗？”
“谁说郑总有精神病啊？她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有精神病？”小竹子不以为然道。
“我也这么觉得。我反复寻思着她平时的言谈举止，丝毫也没有患精神病的迹象啊。可前几天我去找她和冯总催要草城那笔工程款时，你猜正碰见什么？郑总被南郊精神病医院拉去接受治疗了！”沈三说。
“什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说郑总有精神病的人才真的是精神病！”小竹子一下站起来了。
“可事实摆在那儿呀，当时冯总也在场，人家是两口子，还能害她不成？咱们这外人也不该操这份心，可我还是不相信——”沈三念叨着端着饭碗走了。
第二天，小竹子提着一兜水果来到了南郊精神病医院里，只见即便是白天，大门上也上着一把大锁，旁边还有人监视着。
他向值班人员请求：“我想进去探望一个叫郑小燕的人！”
值班人员说：“这里收容的病人都是无行为能力的人，谁交钱将她送进来的，谁才有权探视和将她接走。是你将她送进来的？你是她的第一监护人？”
小竹子将头摇得拨浪鼓一样。
“那你白跑这一趟干什么？再说，很多病人家属为了让病人不受外界打扰地安静疗养，也可能是为了不愿让其他人知道病人在这里的住院历史，送来时在这里登记的病人名字往往都用化名。所以除了病人的第一监护人，其他人压根儿不要往这儿跑！”值班人员说。
“那我就没有探望到她的可能了吗？”小竹子着急道。
“绝无可能。医院管理严格，绝对不允许病人跨出住院处大门半步，等她出院后再探望吧。”值班人员道。
小竹子无奈地离开了那里。在医院大门外，他回头仔细地张望了一眼，只见大门紧关，围墙高耸，像一座戒备森严的监狱。
深夜的网吧里，小竹子在一台电脑前搜着“精神病人的表现症状”的字样，显示各种资料的页面哗哗地闪现着，还有“被误送精神病院的恐怖经历”、“在疯人院里的悲惨遭遇”、“丈夫因外遇将妻子送进精神病院”等各种文章。
小竹子越看越惊恐，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肩，警觉地向网吧的门口张望着，似乎恐惧自己突然也会被什么人不由分说地送进精神病院。
南郊精神病医院大门外，一辆写着“管道疏通”字样的车正要开进医院大门里去，小竹子忽然从一个隐蔽处跑出来挡住车，上前央求司机说：“大叔，我帮你进去疏通管道好吗？我不要工资的！白干！”
那人眼睛亮了亮道：“行啊！不过疏通下水管道这活可脏得很！”
“多脏我都不怕！只要让我进去！”小竹子道。
“好吧。”
“谢谢大叔！”小竹子惊喜地上了车，跟着车进了医院大门，又进了病房区。
这位老司机一脸面善，好奇地问：“小伙子，有事？”
小竹子答：“实不相瞒，我是来探望一个被关进这里的亲人，因我不是监护人，走正门不让进。”
司机同情道：“哦，那是应该的。这些病人可可怜了，我天天往这儿跑，见得多了。”
车停在一处，司机呼呼地坐在驾驶座上睡着了，而小竹子打开一个下水道井盖爬上爬下地疏通着恶臭无比的管道。
病房楼里时不时地传来病人毛骨悚然的叫声。有病人抓着窗子的铁栏杆往外张望着，将胳膊伸出来号叫着：“放我出去！我要回家！”
小竹子一阵难受，往一个又一个窗口里看着，心焦地无声喊着：“郑总，您到底在哪个窗口里呢？”
好歹到了放风时间，病人们陆续出来了，小竹子表面上干着活，暗地里却留心寻找着郑小燕。
病人们做出的各种怪异的表情以及胡乱喊叫的样子，让小竹子觉得十分恐怖。
而此时，郑小燕正躺在室内的病床上睡着。
白累了一天，小竹子最后一无所获地黯然离开了精神病医院。
小竹子心事重重地回到工棚，却迎面碰见了沈三。
“小竹子，你干吗去了，一天不上工？”沈三吼。
满面愁容的小竹子像见了救星般一把抓住了沈三的胳膊，把他拽到一个无人的角落，着急道：
“沈队长，我上网查阅了很多资料，我怀疑冯总可能是因为有了外遇而故意将身为正常人的郑总送进精神病医院的。对真正的患者来说，精神病医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可对一个正常人来说，那简直是一处人间地狱，能活生生地把一个正常人变成疯子！郑总平时对我们不薄，我们想法帮帮她好吗？”
沈三赶紧捂住小竹子的嘴道：“我的小爷呵，你那点机灵劲用到干活上比什么不强？冯总是什么人物啊？我巴不得四脚朝天、嘴啃泥地给他磕头，他还紧攥住咱那笔工程款不付哪，你可千万别去捅这马蜂窝！再说，他的家事是咱这些小人物该插手的吗？我警告你呀，要敢折腾这事我就开除你！永不雇你！原来欠你的工钱也不给了！”沈三黑了脸威胁道，转身走了。
“开除就开除！纵然是孤身闯敌穴，我也一定要想法找到郑总，不然万一她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话——”小竹子望着沈三的背影小声嘟囔。
一辆垃圾车停在南郊精神病医院内的一个地方，司机在车里呼呼地睡着大觉，而一个戴口罩、穿工装的年轻男人打开一个又一个散布在各处的垃圾箱，将里面恶臭无比的垃圾袋拎出来，一一拎回车斗里，同时用心地偷偷四下里打量着，像在寻找什么人。
是放风时间。
这时，郑小燕正站在一道栏杆旁跟主治医生张医生央求：“医生，我真的没病啊，求你放我出院吧，我要急着出去找份家教的工作。”
张医生甩下一句“再这么闹下去给你加大剂量”走了。
栏杆的另一边，是一帮男病人在放风。其中一个看起来很正常的男人听见了郑小燕的话，走过来抓住栏杆说：“你是老师？我的小家伙需要一个家教！”像只公鸭子被卡着脖子时发出的声音，有些怪异。
但郑小燕未想太多，兴奋得两眼熠熠发光地也抓住栏杆赶紧说道：“真的？太好了！我出院后就去教！”
“我任教多年了，多次被评为优秀教师——”郑小燕又做着自我举荐。
男人压根儿无心听郑小燕的自我举荐，只是以异样的眼神看着郑小燕，看得她头皮发麻，赶紧刹住原来的话题，问：“你的小家伙的地址是？”
“在这儿呢。”男人神情异样地指着自己的心口。
说着，男人便开始脱上衣：“你看看，这颗心是红的，对不对？”
“啊？哦。”郑小燕不知说什么。
“你摸摸，它也是火烫的，对不对？”男人说着就强拉过郑小燕的手往他身上摸，情绪瞬间变得失控，挥着手声嘶力竭道，“可女人们为什么总是不肯爱我？”
郑小燕感觉不对劲，抽回自己的手，赶紧往远处跑。
“又是一个逃避爱情的女人！”男人恨恨地说着，从地上抓起一把小石子面露狰狞地就朝着郑小燕狠狠地投去。其中一个小石头砸在郑小燕的头上，血马上流出来了。
郑小燕因为着急着跑，一下又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
郑小燕一只手抚着流血的头，另一只手去揉疼痛的膝盖，就那样一瘸一拐地，仓皇逃离了那道栏杆旁，逃离了放风区，惊魂未定地逃回了病房内。
而这时，那个戴口罩、穿工装的男人来到了郑小燕刚才站的栏杆旁拎垃圾。他揭开口罩，散散满脸的汗水，原来是宋晓晨！
而不远处，满脸污迹的小竹子正从一个下水道井口里探出身来，目光偷偷地在放风的病人中逡巡。
是个难得的夜深人静的时刻。
郑小燕听到同病房的病人们终于发出此起彼伏的鼾声后，下床悄悄地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她从走廊里来到卫生间，掰掉窗户上有些松动的一根铁栅条，用它撬开旁边的铁条，然后钻出窗子攀着室外墙上的下水管来到楼外的地上。
她猫着腰蹑手蹑脚地摸到楼前的一个下水井盖，然后拼尽全身的力气掀开井盖钻了进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另一处的井盖被缓缓地顶开了，一个脏得已看不清模样的人钻了出来。“终于逃出来啦！”那人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小声自语。
这时，四周忽然响起一片乱喊声和“咚咚”的脚步声，一群白大褂喊叫着围追过来了！寂静的夜晚被兀然撕破。
郑小燕只跑了几步，便被捉住了，被连拖带架地带回了病房内。先是被推倒在了卫生间的地上，一盆又一盆的水泼上去，将她清洗干净后又被推回病房内，被牢牢地绑在治疗床上。
主治医生张医生很快赶来了，他以胜利者的姿态得意道：“哈哈，刚才我们在监控录像里看见你啦！你在地下忙活了半天，其实只是从楼前跑到了楼后，你在下水道里转向啦！”
郑小燕颓丧不已。
张医生用手指着郑小燕厉声喝道：“为什么要逃跑？”
郑小燕申辩：“我没病！”
他继续问道：“以后还跑吗？”
郑小燕再次大声申辩：“我真的没病！我要出去上班、照顾儿子！”
“顽固不化！”主治医生说了句，然后匆匆开了医嘱，朝旁边的女护士一字一句地吩咐，“上‘五联体针’！”
听到那五个字，郑小燕吓得一下便晕过去了！
这天，满头乱发、精神恍惚的郑小燕正躺在床上呆呆地盯着病房的天花板愣神，忽然一团高大的暗影扫过来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了，暗影唤了声“亲爱的”，竟是冯威龙，提了大包小包的很多营养品来。
“威龙！你可来啦！”郑小燕总算见到了久别的亲人，一下扑到冯威龙的怀里，开始了一场压抑已久的号啕大哭。
冯威龙一脸温存地不停轻拍着郑小燕安慰：“好啦！我来啦！医院有规定，入院十五天内，不允许家人探望，所以我今天才来。”
郑小燕平静下来后一边吃着冯威龙递给她的橘瓣，一边说：“威龙，你去跟医生说，我根本没病！”
冯威龙煞有介事地翻动着病历说：“我已查阅了大量的资料，说并不是去杀人放火才算有精神疾病，像失眠啊、抑郁啊、焦虑啊等都属精神疾病的范畴，你多次有自杀的行为，我很为你担心，防患于未然，你还是相信医生的诊断，好好接受治疗吧。”
郑小燕看到冯威龙关切的神情，一时糊涂了：“你是说，我可能真的有精神病？我自己也有些困惑，怎么最近发生的事跟江姐她们在白公馆里的遭遇有些相似？是真的发生过，还是我的意识发生了错乱？”
郑小燕一脸傻乎乎地问。
冯威龙心怀窃喜地离开病房楼的时候，先后被躲在暗处的宋晓晨和小竹子发现了。“冯威龙来这儿，说明郑总千真万确地待在这栋楼里，只要等下去，早晚有等到她的一天！”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总结道。
小竹子像往常一样清理着一个下水井，旁边的一个穿格子服的女病人抓着栏杆往外看着什么。
他清理完就要换地方的时候，这时那抓栏杆的女病人忽然沙哑着嗓子念叨了句：“小树，我的儿子，你在哪里啊？妈妈想死你了！”
小竹子听到“小树”浑身一激灵，他冲上前去惊喜地喊了声：“是郑总？可找到你了！”
女病人转过身来，只见她满脸浮肿，眼神呆滞，面色灰暗，头发乱得像杂草一般。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小竹子说罢转身欲走。
“是小竹子？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女病人却惊喜异常地叫道。
“你真的是郑总？郑小燕大姐？”小竹子难以置信。
“是我啊，小竹子！我盼星星盼月亮地，终于看到一个熟人了！”郑小燕抹着眼泪。
小竹子一阵揪心：“可是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的？”
“整天吃那些药吃的。那些精神药都含激素，我真得精神病了。”郑小燕说。
“谁说你得精神病了？我看您正常得很，我从网上看到，有被误送进来的。”
“你是说我没得这病？”郑小燕的眼睛里忽然焕发了光彩。
但那光彩也仅仅是短暂的一瞬，很快又黯淡下去了，她道：“可威龙和医生都说我得了精神病了，说得我自己也糊涂起来了。”
小竹子像个侦探般朝四周看了看，神神秘秘地小声道：“据我的推理，冯总很可能有了外遇，才故意把您送到这里来的，网上这样的情况挺多的。”
这时，一个青年走过来清理垃圾箱。
“小燕姐！真的是你吗？”忽然又响起一声喊，是宋晓晨。
“你的变化怎么这么大啊？”宋晓晨辛酸道。
“说来话长了。对了，你们俩怎么会都出现在这里？你们这是？”郑小燕问。
“我们是专门化妆来救你的。”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道。
郑小燕湿润了双眼：“大恩不言谢。”
宋晓晨道：“我感觉你一点也不像有病的样子，可没有冯总的签字，你就无法出去。可他若总不签字呢？”
郑小燕一阵寒战。
“所以得将他这一关绕过去！”宋晓晨道。
“还有那个主治医生，他铁定认为我有病！也得将他这一关绕过去！”郑小燕道。
宋晓晨忽然眼睛一亮道：“我去找几个媒体的朋友，给医院施加压力，要求上级医院对你的情况进行专家会诊！”
郑小燕重重地点头，感觉前面一道曙光顿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