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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此时孙中山还醉心于考察日本铁路,无论走到哪里,他都带着他手绘的中国地图。

这是1913年3月22日,宋教仁已被暗杀两天,孙中山还一无所知。

这是孙中山准备回国前夕,他与好友宋嘉树住在长崎旅馆,他们在这里等卢慕贞、倪桂珍和宋霭龄,几天前她们在东京出了车祸,好在伤都不重,住几天院就会赶到长崎来。

一张硕大的中国地图几乎铺满了一间20坪的大厅,孙中山与宋嘉树伏在地图上,用红蓝铅笔勾画着,地图上标出的未来准备兴建的铁路网如蜘蛛网一样密集。

宋嘉树说:“考察了日本后,建铁路的信心更足了。”

孙中山扔下红蓝铅笔,坐在地图上说:“主要是钱。”

宋嘉树说:“我总是想,你若当了总统才有权,才有钱,这么大的资金,袁世凯会给你吗?”

孙中山沉思说:“是呀,我想到了这一点。袁世凯问过我,你所到之处,几乎都是万人空巷,这么受人民爱戴,你为什么一定要退出政坛搞实业呢?”

“明知故问。”宋嘉树说,“你该告诉他,不是为了满足你的野心吗?你马上滚下台,我孙文当然要重新执政。”

孙中山说:“我能那么不给他面子吗?我对袁世凯说,10年之后,国民如果还想让我出来为他们服役,也不算晚。是呀,10年后实业振兴了,国家强大了,我再出来实现政治理想也很好啊。”

这时宋霭龄进来了,笑吟吟的。

孙中山问:“出院了?都没事了?”

“碰破一点皮。”宋霭龄说,“那个司机为了躲一个行人,才把车撞到了电线杆子上的。”

孙中山说:“不幸中的万幸,当时我们正在烟户参观明治军事学校,一听你们在东京出车祸的消息,你爸爸吓坏了,腿都发软了。”

宋嘉树问:“你妈妈和孙家婶母呢?”

宋霭龄说:“她们在安顿行李。”

话音刚落,倪桂珍和卢慕贞进来了,倪桂珍的胳膊还吊着,托在木板上,卢慕贞的太阳穴处还贴着绷带。

倪桂珍说:“差点见不着你们了。”

孙中山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宋嘉树说:“你们再不出院,我们就回国了,船票都订好了。”

戴季陶走进来,告诉大家,回国船票都拿到了,是天洋号海轮,明天下午4点启程。

孙中山说:“好,还有什么安排吗?”

戴季陶给他报了个日程表:要出席基督教青年会和长崎华侨欢迎午餐会,还有长崎官民欢迎会、留学生招待会,不是还要探视日本友人铃木天眼的病况吗?这只好放在晚上9点以后了。

倪桂珍叹道:“孙先生真快累垮了,所到之处,开不完的会。”

孙中山说:“这也是宣传的机会呀,总比我当年在纽约吃闭门羹,叫人轰出门来好受。”

人们都乐。

宫崎滔天神色紧张地拿了一份电报进来,说:“孙先生,黄兴的急电,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人们一下子围过来,孙中山接过电报。

宫崎滔天说:“宋教仁在上海火车站被刺身亡,前天的事!”

孙中山被巨大的悲痛击倒了,他脸色铁青,半晌才说:“这是为什么?什么人干的?什么人干的?肯定有背景。”

“这里还有第二封密电。”宫崎滔天递上电报说:“凶手已经抓住,是袁世凯的国务总理赵秉钧指使内务部秘书长洪述祖直接指挥的。”

孙中山的拳头砸到了桌子上,几乎是吼叫着说:“回国,马上回国!”

孙中山的心再也不在那张铁路蓝图上了,他在心里骂着自己的轻信和软弱。是啊,宋教仁遇刺的枪声,猛然把孙中山从埋头实业建设的幻想中惊醒过来。他不能坐视自己与同志奋斗了19年的成果,断送在独裁者手中,孙中山自己对自己说,应验了,应验了。

从前,党内有人提出袁世凯不可轻信时,孙中山说过,他即使背叛了共和也不可怕,再打倒了就是了。打倒袁世凯,总比推倒有几千年根基的皇权要容易。

这不是真的必须重新革命了吗?

孙中山是3月27日回到上海的,黄兴立即把他接到了自己寓所。陈其美、居正、戴季陶等被召集来开紧急会议。

气氛相当的低沉,与会者的脸色都很沉重。

不用说,孙中山的党,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孙中山的革命都面临着严重的挑战。

孙中山说:“袁世凯公然暗杀宋教仁,这是反革命的信号,光天化日之下派人刺杀他的农林总长宋教仁,这已属罪大恶极,全党无不悲愤万分。我意立即调集各省兵力,一致声罪致讨。”

黄兴说:“武力解决,我们有那么大实力吗?”

孙中山顾不了那么多了,他认为机不可失。毕竟袁世凯就任正式总统不久,立足未稳,推翻他较为容易。

黄兴更实际些,南方革命军裁了不少,不加以整顿、训练,不可能有战斗力,民国已成立,可以诉诸法律解决。黄兴这又未免过于天真了。

孙中山冷笑道:“法律,法律权柄不是在袁世凯手上吗?”

陈其美说:“若不然发电报给广东、湖南,征询一下胡汉民、谭延意见再决定,怎么样?”

孙中山说:“可以,但会后要全面准备,必要时非用武力讨袁不可。”

孙中山的武力解决方案遭到同志的抵制,这令他心头不快。

在4月13日于静安寺召开的宋教仁的追悼会上,各界团体有两万人来吊唁,孙中山的挽幛上写着:“作民权保障,谁非后死者!为宪法流血,公真第一人!”他的另外一幅挽联也十分悲壮:“三尺剑,万言书,美雨欧风志不磨,天地有正气,豪杰自牢笼,数十年季子舌锋,效庄生索笔;五丈原、一坡土,卧龙跃马今何在?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洒几滴苌弘血泪,向屈子招魂。”

黄兴的挽联虽然直白,叫人看了痛快:“前年杀吴禄贞,去年杀张振武,今年杀宋教仁;你说是赵秉钧,他说是洪述祖,我说是袁世凯!”

宋教仁的追悼会是一次号召、一次誓师,很多人看清了袁世凯的真面目。

这时陈其美告诉了他一件事,袁世凯是有过拉拢宋教仁之意的。当宋教仁想要实现政党组阁时,已令袁世凯惶恐不安了,袁世凯送了一套价值3000元的礼服,另有一张50万元的交通银行的支票给他,可他把支票退了回去,分文不取。他公开声明“今革命虽告成功,也只是指种族主义而言,政治革命的目的,尚未达到”,也正因为如此,袁世凯称宋教仁“口锋如此尖刻”,一天也不能容他了。孙中山尚不知他的代理理事长的业绩,在全国19个省份中,选举出的500名议员中,国民党人居然占338人,2月份在参众两院870个议席中,国民党也占了392席,占45%。显然,袁世凯怕孙中山交了的权再由宋教仁以合法的手段拿回去,这才是他对宋教仁下黑手的原因。

孙中山脱口说了一句:“渔父比我要看得深刻。”这实在是他对死者的最高评价了。

袁世凯得到孙中山、黄兴在上海策划二次革命的消息,便采取了恶人先告状的手段放出风来,说:现在看透了,孙中山、黄兴除了捣乱外,别无本领,左是捣乱,右是捣乱,我受四万万人民付托之重,不能以四万万人之财产生命听人捣乱……孙中山与之谈过话印象颇佳的那个袁世凯的面具彻底被袁世凯本人撕碎了。

黄兴来告诉孙中山,袁世凯正在准备讨伐国民党呢。而且,袁世凯不经国会批准,私自向5国财团借款2500万英镑,已经暴露了他要武力镇压的面目,这一次,连黄兴也不再强调实力,坚决要武力发动二次革命了。

此时,谭延、李烈钧、柏文蔚、胡汉民已经联名通电,反对袁世凯非法借款,孙中山已电告他们准备武装北伐。

孙中山对宋霭龄说:“你把钱拿来。”

宋霭龄提出一口袋钱:“这是5万。”

孙中山对黄兴说:“你先拿去,我再筹款,过几天我去广东,找陈炯明谈一谈,我们必须促使控制在我们手里的广东、湖南、江西、安徽首先独立。”

黄兴说:“好吧,我去找陈其美,上海更应及早准备。”

就在国民党内迟疑未决时,袁世凯抢先下手了,找了个借口,说胡汉民、柏文蔚、李烈钧3个都督违抗中央命令,曾通电反对借款,罢免了他们的职务。随后,袁世凯兵分3路向革命势力开刀。第一路是由段芝贵率王占元的第二师和李纯的第六师,由京汉路南下攻李烈钧的江西;第二路由冯国璋统张勋、雷震春各部沿津浦路南进攻击南京;第三路由倪嗣冲率众攻安庆,连郑汝成、汤芗铭的海军也调去镇压。

孙中山不再犹豫,立即派主战激烈的李烈钧回江西筹备通电讨袁,二次革命正式拉开了战幕。这是7月12日。

两天后,黄兴和夫人徐宗汉到达南京,召开了军事会议,南京第一师师长章梓、第七师师长洪承点、第九师师长冷辶、第八师师长陈之骥等人出席,决定在蚌埠和淮扬一带布防,抗击南进的冯国璋、张勋。

随后,柏文蔚的安徽宣布独立,上海的陈其美为讨袁军总司令,也宣布独立。

孙中山趁此机会发表宣言,指出“袁氏专为私谋,倒行不已,以致东南人民荷戈而逐,旬日之内,相连并发。大势如此,国家安危、人民生死,胥系于袁氏一人之去留。”这是孙中山向全国人民发出的倒袁号令。

但是国民党人的准备是不充分的。7月22日上海讨袁军向制造局的北洋军发起进攻,孙中山寄予极大的希望,他一直在等待消息。

但陈其美带来的是坏消息。他说,******的93团上去,营长张绍良阵亡了,郑汝成在海筹号兵舰上向我们发炮,我们退下来了,退到闸北,被英国人缴械了。

随后南京方面的陈之骥叛变,陈其美、钮永建血战上海7昼夜不下,几个宣布独立的省份又相继取消了独立。

孙中山发动的二次革命仅仅坚持了48天就以惨败告终,孙中山不得不再次流亡海外。当轮船驶离中国大陆时,回首苦难深重的祖国,依然风雨如晦,多少年的奋斗成果,全都付之东流了,孙中山陷入矛盾的深深的思索之中。

国内二次革命开始时,正是宋庆龄结束学业准备回国的日子,她从东海岸乘坐太平洋大铁路的快车,横穿美国大陆,来到了旧金山等船。她想到了回国能见到孙中山,又知他喜欢吃水果,就想买些世界闻名的加州香蕉和苹果带回去。

水果很快买来了。

一个旅馆的侍役用小平车推来两箱水果,敲开门,对宋庆龄说:“小姐,你要的加州水果到了。”

宋庆龄说声:“谢谢。”给了小费。

侍役又拿出一封电报:“小姐,有一封从日本神户发来的电报。”

宋庆龄看了电报,奇怪地自语:“船票我都买到了上海,家人怎么又去日本了呢?”

宋嘉树已到了神户,让宋庆龄不要回上海,要直接去神户见面。宋庆龄绝对想不到她的一家人已随着二次革命的流产亡命日本了。

她问侍役:“能帮我订一张去日本的船票吗?”

“小姐要乘哪国的船?”侍役问。

宋庆龄说:“哪国的都行,越快越好。”

“好的。”侍役走了出去。

这次宋嘉树到日本避难极为仓促,但他毕竟还不是日本政府限制登陆的人,孙中山就险些被拒之门外。

孙中山是8月9日早晨乘日轮信侬丸号到达神户港的。

孙中山向岸上一看,见港口码头上遍布日本警察,知道事情不妙,便对船长郡宽四郎求救,船长是孙中山的朋友。

船一抛锚,神户水上警察立刻拥上来一大群,不由分说开始了大搜查。见事情不妙,郡宽郎把孙中山藏到了他的船长室,然后迎着警长询问为什么事搜查。果然是对着孙中山来的。

警长说,奉了外务省的命令来搜捕中国的流亡总统孙中山,因为袁世凯通过外交途径向日本政府提出了紧急照会。郡宽四郎说孙中山坐过他的船,那时是尊敬的国宾,他们认识,但今天的船上根本没有孙中山,并且拿了乘客的名册给警察们看。因为孙中山是特殊乘客,郡宽四郎根本没在名册上登他的名字。

警察在船上足足翻了三四个小时,连库房、冰冻仓、机器房、煤仓都查看了,惟一没敢去的是船长室。后来多亏头山满、犬养毅出面,直接找了山本首相,拿到了山本的准许孙中山登陆的手令,兵库县知事才不再说什么了。但是他怕担过,一再叮嘱要秘密上岸,孙中山被藏在了神户诹访山的常盘别墅里。

诹访山是神户的制高点,树木茂盛,有好几座庙宇,因为上山的路十分陡峭,很少有人攀登。孙中山住的常盘别墅是一个日本企业家的私产,他与犬养毅是至交,才让了出来。

常盘别墅坐落在诹访山密林中,居高临下,可以看到远处的海湾。

孙中山与宋嘉树坐在庭院中花藤棚下喝着茶。宋嘉树的一只手总是卡在腹部。

孙中山说:“这回到了日本,好好看看你的肾病吧,你的症状像有结石,不单是肾盂肾炎。”

“再说吧,没心情。”宋嘉树叹口气说,“本来是朗朗晴空,忽然间雷雨交加,这是怎么了?”

“软弱,轻信。”孙中山说,“与其说失败于敌人的狡猾、强大,还不如说败给了我们自己,一盘散沙,号令难行啊。”

宋嘉树问:“怎么办?又要重头来吗?”

孙中山一指悬在门楣上的一幅大字,是“卷土重来”4个字。孙中山说:“这是胡汉民昨天来我这写的,这正是我的决心。”

“好一个卷土重来。”宋嘉树说,“胡汉民也逃到日本来了?”

孙中山说:“他,还有廖仲恺,我们是一起从广东出来的。”他们原指望在广东再组织军队北伐,龙济光已经投靠了袁世凯,捕杀革命党人,广东已无法立足了。

宋嘉树问:“听说一开始日本方面不让你登陆?”

孙中山说:“可不是,我坐的信侬丸一到神户,水上警察就上船来指名道姓地搜查我,搜了3个小时,连锚库都查了,岂不知,船长郡宽四郎是我的好友,他把我藏在了船长室里,警察只有一间船长室没搜到。”

“好险啊。”宋嘉树说。

“有惊无险。”孙中山说,“后来多亏犬养毅、头山满上头有关系,直接去找了山本首相,山本答应了,外务省的命令才失效了。不过朋友们仍然怕袁世凯派爪牙来暗杀,把我藏在这所常盘别墅里。”

宋嘉树说:“这别墅很漂亮啊。”

“当然了。”孙中山说,“这是川崎造船所所长的别墅嘛,你在上海是不是遇到麻烦了?不然不会举家出逃。”

宋嘉树说:“小意思,他们只是向我的二楼窗户打了两梭子子弹,打坏了几块玻璃,我本来是无所谓的,倪桂珍害怕,非要出来躲一躲。”

“躲一躲对,”孙中山说,“不怕死,也不等于愿意无谓的死。现在,可恶的袁世凯已经下令解散国民党,各地都在抓人、杀人,我们好多好同志牺牲了。还记得广东的邓慕芬吗?她被敌人追捕,后来她在肇庆的鼎湖山下投飞水潭自尽了。”

宋嘉树说:“这一次损失太大了。我们出来了也好,我和霭龄还可以多为你做点事情。对了,庆龄大学毕业了,马上要到日本来了。”

“是吗?又多了一个革命党。”孙中山说。

“你这么自信?”宋嘉树说。

孙中山说:“庆龄必是个出色的革命者,我心里有数。”

宋嘉树说:“我的孩子一个个都叫你征服了,把我的女儿一个个抢走了。”

孙中山笑道:“这可不对了,庆龄来日本,可不是我发出的命令啊!”

二人哈哈大笑。

宋庆龄是1913年8月29日到达日本横滨港的。

当宋庆龄夹在人群里走下轮船时,宋嘉树快步跑上去,同女儿拥抱起来。

宋庆龄问:“妈妈和大姐呢?”

宋嘉树说:“在家给你准备好吃的呢。”

宋庆龄招呼挑夫把行李、水果都放到了汽车后面,与父亲登上了车。她问:“我不大相信,全家人会是赶到日本来接我的吧?”宋嘉树口气里有几分忧郁:“二次革命失败了,袁世凯在杀人,杀了一万多革命者了,我是逃亡出来的。”

“那,孙叔叔呢?”宋庆龄有几分紧张。

“他也在日本,前些天在神户,现在又到东京去了。”

宋庆龄松了一口气:“他没事就好。有他在,就还有希望。”

宋嘉树笑笑:“看不出,你比我都有信心。”

宋庆龄嫣然一笑,说:“他若因为一次挫折就灰心丧气了,他就不是孙中山了。”

“嗬,”父亲乐了,“你倒比我了解孙中山了。”停了一下,他又问,“你走了,美龄没哭鼻子吗?”

“她可不像你想像的那么娇气。”宋庆龄走前帮她转到马萨诸塞州韦尔斯利女子大学了,子文在哈佛,离她近,成为她的监护人了,这是令家人放心的一举。

“这主意是谁出的?好极了。”宋嘉树说。

“当然是我。”宋庆龄有些自豪地说,停了一下,她又问:“姐姐当秘书当的怎么样?”

“不错。不过……”宋嘉树谈吐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宋庆龄察觉了,问:“你好像有话没有说完。”

“没什么。”宋嘉树说,“明天我带你到东京去见孙中山。”

“太好了。”宋庆龄说,“你不说我也要去的,我给他特意带的加州香蕉,再不送去快烂了。”

孙中山搬到东京后,住进了赤坂区灵南坂町27番地一所古老而漂亮的日式宅子,这是海妻猪勇彦的房产,由头山满出面借用,图的是方便。因为隔壁便是黑龙会的负责人头山满的府邸,日本朋友们把孙中山从神户接来此处,用心良苦,当然是从安全方面考虑的。黑龙会在日本很有势力,官方也对他们礼让三分。

宋庆龄的到来给孙中山的寓所里带来了欢快的笑声,是宋嘉树和宋霭龄陪她一起来的。

宋霭龄把一盘盘水果端到客厅来。

宋嘉树腰痛,半躺半坐在榻榻米上,说:“这可是庆龄特地给你带来的加州水果呀。”

孙中山从宋庆龄手中接过一根香蕉,说:“远隔重洋带几箱水果来,不好意思。”

宋嘉树说:“她知道你嗜水果如命啊。”

孙中山笑着看看宋庆龄:“你怎么知道?”

宋庆龄说:“我7岁那年,你到我们家去,我妈一连端了几盘水果,你全吃了,饭却吃得很少。”

“难为你记得。”孙中山笑了起来,“这可不是个光彩的回忆呀。”

宋庆龄幽默地说:“我们崇拜你,绝不会因为你大啖水果而有所损伤。”

这一次连宋霭龄也笑起来了。

孙中山望着宋庆龄,说:“我几次到威里斯安女子学院去看你,你都说,将来毕了业,要起当革命党,我说,但愿那时革命早已大功告成,你没有份儿了……没想到……”

“是的,”宋庆龄说,“历史很会捉弄人,不幸被我言中了!看来我赶上了。”

孙中山的神色变得忧郁起来:“都是我的过失,让那么多人白白地流了血。”

宋庆龄说:“卷土重来这几个字不是写得很见精神吗?”

“说说容易做起来难啊。”宋嘉树幽幽地说。

孙中山也说:“这好比是前门赶走了狼,后门进来了虎。”

“再把虎赶出去就是了嘛!”宋庆龄说,“我还记得我小时候听爸爸讲过的一段故事,我碰到难处,就想起这个故事,就来了劲头。”

孙中山望着明眸皓齿的宋庆龄,说:“说说这段故事,我也振奋振奋。”

宋嘉树说:“别把小孩子那一套拿出来哄人了。”

“我想听。”孙中山说。

“那我就说说。”宋庆龄说,“从前啊,有个国王……”

一听她的调调,宋霭龄就笑了:“庆龄是给小孩讲童话呢。”

“不要打岔。”孙中山却很认真。

宋庆龄讲述的是一个苏格兰国王的故事,他叫邻国英格兰打败了,连败6次,败得好惨,他灰心了,躲到树林中想自刎。正赶上天下雨,他绝望地躲在树下避雨,忽然看见一只蜘蛛在风雨中吐丝织网,刚刚织好,一阵风吹来,全吹断了,可蜘蛛一点也不灰心,再吐丝再织,失败了6次,第七次终于织成一张坚固的网……其实这个故事,在座的人都会讲,今天听来,有它新的韵味。

宋霭龄说:“下边的不用说了,谁都知道,那国王受了启示,振作精神东山再起,打赢了战争。恢复了苏格兰的强盛。”

孙中山说:“这启示不好吗?听起来,这故事很简单,很乏味,可真能身体力行的是不多的。庆龄,谢谢你,谢谢你的苏格兰国王和蜘蛛,我几乎振奋起来了。”

望着他那夸张的表情,庆龄天真地笑了:“真的吗?”

“你还当真!”宋嘉树说,“孙叔叔逗你玩呢,一个大革命家若从你的国王和蜘蛛受启发,那不是天大的笑话了吗?”

宋庆龄看了看墙上的“卷土重来”条幅,她从手袋里拿出宋嘉树寄给她的红黄蓝白黑五色旗,在风雨中不知在天空飘了多久,已经褪色变旧了。让宋霭龄帮她挂了起来,她说:“你的屋子里应当有它在。”

孙中山鼓起掌来。

宋庆龄是第一次到日本列岛,处处感到新鲜。她感到日本比中国还要拥挤,人们在街上走路都是匆急的踢踢踏踏的快步,仿佛在赶什么急事,不像中国人那样迈方步。看人们的穿戴也比中国人体面,卫生也好得多,她知道这一切都应当归功于明治维新。

孙中山让她好好看看日本,他说,讲相近,日本与中国不仅地理上一衣带水,连风土人情、道德规范也比西方离得近。

孙中山忙,没时间陪宋庆龄逛,宋耀如就自告奋勇当她的向导。

这一天,父亲陪她来游览东京的浅草寺。

他们走过雷门巨大的牌楼,一对硕大无比的红灯笼各写一个“雷”字和“门”字悬挂在牌楼底下。在浅草寺右侧有一排木架子,一长溜柜子上有很多小抽斗,像是中药铺的药匣子,匣子上有阿拉伯数字的编号,很多人想试试运气,在抽斗里抽签。

宋嘉树问:“要抽一个签吗?试试运气。”

宋庆龄看见附近的小树上、栏杆上到处系满了白纸条,就问:“抽了签要系在上面才保平安吗?”

“不是这个意思。”宋嘉树说,“系在树上的都是凶签,人们想把不吉利的命运留在这里,不带回家去。”

宋庆龄又问:“爸爸抽过吗?”

“我不敢抽。”宋嘉树说他上次在京都清水寺抽了一个下下签,心里堵了好几天,后来真应验了,夫人不是出了车祸了?

宋庆龄说:“我是不怕抽签的。我很自信,凶险、厄运都远离我,不信,我随意抽一个,都会是上上签。”说着,她向捐款箱里投入一枚硬币,按年龄数字顺着小抽屉数过去,数了20个数,拉开,抽出一张,脸上立刻绽开灿烂的笑容。

“大吉,上上签。”宋嘉树说,“你好有福气。”

“我不是说我很自信了嘛。”宋庆龄说。

原来那签上写了这样四句诗:大千世界论兴衰, 遇到贵人好运来,鸾凤从此鸣高处,国事家事有金钗。日本当时以汉文作诗是上流社会很时髦的事,好多年纪大些的人汉字书法也很有功底。这首诗虽然不工,而且很拙劣,但仍能让宋庆龄高兴,她把签珍重地收进了刚买的和式女式钱夹中。

宋嘉树对其中的那一句却有点犯嘀咕,“鸾凤从此鸣高处”是什么意思?按中国的传统解释,鸾凤和鸣是指男欢女爱而言,既然是宋庆龄抽的签,她遇的贵人又显然应到了孙中山先生,那这鸾凤之说岂不有点费解了吗?他被触动了心事,沉了好一会儿没说话。宋庆龄也看出他心事重重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宋嘉树突然说:“你替你姐姐也抽一签吧。”

“这怎么好由人代?代了不灵吧?”宋庆龄说。

“没关系,亲姐妹一样的。”宋嘉树说,“你的运旺,手气也好。”

“那,我替她许个什么愿呢?”宋庆龄又投了一枚硬币入捐款箱。

“愿,我替她许吧。”宋嘉树说。

宋庆龄笑了起来:“爸爸,你怎么会知道一个女孩子的心事?”

“我知道。”宋嘉树显得情绪不高。

宋庆龄注意到了父亲的表情,她说:“爸爸,你好像有什么心事。你不告诉我,我不抽了。”

“我……我看了你姐姐的日记。”宋嘉树像犯了错误的孩子那么不自然,“我不是故意的……”

宋庆龄说:“这我可没想到,当你发现是日记的时候,就应该合上,你看了,那就是故意了。怎么能说不是故意呢?”语中明显带着责难。

宋嘉树说:“我……是我不好……”

宋庆龄说:“从小,我就听你告诉我们,要尊重别人的隐私,你都从不翻我的书包,从不看我的日记,你这是怎么了?”

宋嘉树十分尴尬地说:“有时候,道德,修养,在父女间是没有多大的约束力的。”

“得了,”宋庆龄说,“你反正已经看了,你说吧,看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内容?”

“也不能说大逆不道。”宋嘉树说。

“爸爸,你怎么吞吞吐吐的呢。”宋庆龄着急地催问,“你不是这样的人啊。”

“你能保证不把这事告诉你姐姐吗?”宋嘉树又提出了一个要求。

“那要看你对还是姐姐对。”宋庆龄说,“我得先断断是非。”

宋嘉树说:“那就算了。我们到那边去,去买一只风铃。你不是最喜欢日本的风铃吗?”

宋庆龄挽住父亲的胳膊,说:“爸爸,真急死人了,你说呀。”

宋嘉树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能是我庸人自扰。我从你姐姐的日记里看出一点苗头,她好像对……对孙中山有了感情。”

说完他窘态毕现,脸也红涨起来。

宋庆龄反倒好笑起来。她说:“爸爸,你红什么脸?”

宋嘉树说:“万一这种事情发生,我有何面目见人?”

宋庆龄道:“这可奇了。就是姐姐真的爱上了孙中山,也是正常的,怎么你没脸面见人了?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年龄差异,辈分差异,孙中山是你的朋友,是不是?你这可是有点儒学道统味道了,与你所受的西方教育南辕北辙呀!”

“你是存心气我呀!”宋嘉树说,“还是有意挖苦我?”

宋庆龄问:“就算是姐姐朦朦胧胧地爱上了孙叔叔,那么我问你,孙先生知道不知道?

孙先生爱没爱上姐姐?”

宋嘉树说:“好在孙先生没这意思。若不然你姐姐也不会在日记里唉声叹气了。”

“原来是暗恋单恋,”宋庆龄说,“那你更不必大惊小怪了,这事告诉妈妈了吗?”

“没有,”宋嘉树说,“我怕她沉不住气。”

宋庆龄客观地说:“孙叔叔是当代大英雄,当然有他的人格魅力,被人崇敬,被人爱,都不足为奇。我劝爸爸听其自然。”

“听其自然?”宋嘉树仿佛吓了一跳。

“走吧,我们去买风铃。”宋庆龄挽着父亲的胳膊向卖日本民间工艺品的摊床走去,那里布满玩偶、绢人、扇子、纸伞和茶具,各色风铃在微风中叮当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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