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个星期，刘红常在网上通过QQ和朴博私聊，委婉地邀约着朴博去参加一个创业座谈会。
朴博出于不了解的原因，并且害怕和刘红走得太近，引起顾佳的疑神疑鬼。所以，他总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了刘红的邀约。
刘红似乎没有因为朴博的反复拒绝而放弃希望，抓住每一次聊QQ的机会，以是男人就得做一番事业的豪言壮语游说着朴博，一而再再而三地骚扰着朴博。
碍于同事一场的缘分，朴博不得不答应了刘红的第八次邀约，决定在星期五的晚上跟刘红去参加一次所谓的创业座谈会，给她一个交代，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下了班，朴博尾随着刘红走，上了101路公交车，坐了二十分钟左右，抵达他们的目的车站。下了公交车，刘红带着朴博在大街小巷走了十几分钟，来到时代骄子大厦28楼的4号房。
4号房是一套三房一厅的商品房，各种家私齐全，窗明几净，宽敞的房间里面已有几位陌生的男男女女，在欢畅地聊着天。
走入房间，引朴博注目的，不是真皮沙发的别具一格，也不是实木家私的古色古香，而是大厅的一个透明的大橱柜里面摆放的东西，全部都是安利公司的系列产品，如牙膏、沐浴露、洗洁精、蛋白粉、维生素C、钙片、雅姿护肤品等等。敞开的厨房，无障碍地连通着大厅，厨房的炊具是安利的皇后锅具，亮晶晶的锅具井然有序地摆放着，像正在参加国际锅具展销会似的。更不可思议的是，大厅还摆放了一部安利的空气净化器，正在安静地净化着室内的甲醛、PM2.5等不干净的气体，据说也可以消灭室内的细菌和病毒。
看到了这些东西后，朴博的心里明白了刘红口口声声的创业座谈会是怎么回事了，但没有揭穿这种游戏的真面目，像不忍心切开一块有瑕疵的玉石。碍于面子，他没有找个借口马上离开，而是耐着性子坐下来，随机应变着。
勤快的刘红，和一个小伙子，卷起衣袖，在敞开的厨房做饭炒菜。刘红双手在不停地忙碌着，嘴巴也没歇下来，爽朗地吆喝着坐在大厅的朋友，走近厨房，观察一下安利锅具的真面目。刘红站在狭小的厨房，演示着各种锅具的使用方法，唾沫横飞地吹嘘着安利皇后锅具的种种性能，不遗余力地介绍着这些锅具的神奇性能，言语中彰显着“唯我独大”的气势，似乎全世界还没有哪个品牌的锅具比它还好。刘红那声情并茂的现场表演，像大超市的那些能说会道的促销员，在卖力地吆喝着推售某种新产品。朴博眼睛一亮，忽然觉得眼前的刘红，似乎很陌生，不再是那个坐在公司办公室的刘红。
二十分钟后，八人的饭菜煮好了，是四菜一汤。在用餐前，一位气色红润的中年男子，彬彬有礼地说：“欢迎各位老朋友和新朋友的到来。今晚的饭菜，都是安利的皇后锅具做出来的，大家刚才都看到了，炒菜时没有油烟。你看，这煮出来的米饭，也是一粒一粒的，多神奇。皇后锅具做出来的饭菜就不一样。”
有点像开学校运动会前的校长讲话。朴博听了这些恭维的言词，身体似乎冒起了鸡皮疙瘩，但坐在人家的地盘，他没有权利和勇气去反驳，更不敢撕破人家虚伪的面具。
大家边斯文地动筷子，边啧啧地称赞着饭菜的好吃。
同时和六位陌生的朋友欢聚一桌，共进晚餐，这是朴博人生的第一次，虽然有些尴尬，眼睛不知该停留在谁的身上，不知该聊些什么，但随意轻松的氛围，让他觉得还是挺惬意自在的。在其乐融融的饭桌上，他没有感觉到传统社交场合的那种不对称的蔑视和傲慢的冷漠。每一位朋友都是礼貌有加，热情有余，这让不善于交际的他，减轻了不少压力，心里总是暖暖的。
他们在欢快轻松的氛围中，结束了不算太丰盛的晚餐。然后，细心的刘红，收拾起碗筷盆子锅具，跑进厨房，向大家演示着如何用安利的洗洁精轻松地去除碗、菜盆和锅上的油渍，似乎这世界上只有安利的洗洁精才能彻底地洗干净油渍，而且还没有任何化学物质的残留。
朴博听了刘红一番的吹嘘，看了神奇的演示，恨不得马上买一瓶洗洁精回去。
紧接着，那位饭前讲话的中年男子，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整理一下衬衣和领带，挺直腰板，睁大双眼，添油加醋地介绍着安利公司的伟大和安利种种产品的神奇功效。他还用维生素C和大米、碘酒和一杯自来水做道具，简单地演示着维生素C如何清除体内自由基的实验。如变魔术般的效果，让第一次观看的那些朋友都惊讶不已。完成实验后，气色红润的中年男子，从瓶子里倒出一粒维生素C片，扔进嘴里，再喝一口水，咽下去。他还大方地让每一位在场的朋友，都试吃一粒。
洗刷完了碗筷盆子锅具的刘红，从大柜子上取下一本精美的书，挨着朴博而坐。她打开那本精美的书，一页一页地翻着给朴博浏览，并声情并茂地介绍着安利公司的辉煌历史和包罗万象的产品。然后，她着重讲解安利的奖金制度，还用圆珠笔在笔记本上推演着奖金制度的公平、公正和神奇。巧言如簧的刘红，吹嘘着完美无暇的奖金制度，似乎当今世界还没有哪种分配制度比它优越。朴博听得头晕脑胀，不知是理解不了这套奖金制度的逻辑和奥秘，还是吃不消一个太过于伟大的事业。
最让朴博不可思议的是，在他即将离开28楼的4号房时，那位中年男子竟然要求每一位聚餐的朋友交今晚的聚餐费，不论是新朋友还是老朋友，一律按人头平摊。
朴博本想蹭一顿晚餐的愿望落空了，但庆幸的是，只需要平摊买菜的费用，那些茶位费、人工费和服务费都免了，所以也就交了二十八块。后来，朴博才明白，这是从事安利的那帮人的潜规则——出来聚餐都是AA制。
大家相聚在温馨的房间，听着中年男子煽情式的吹嘘，观赏着神奇的产品演示，一直呆到晚上十一点，才离开。
刘红背着背包，陪着朴博一起下楼，一起走向不远处的公交车站。
“朴医生。今晚有收获吗？”刘红别有用心地问。
“多少有些吧。”朴博应付地说。
“你以前接触过安利吗？”
“听说过。但没用过它的产品。”
“安利的产品挺好用的，很多人都说它贵。其实，它的性价比很高的，比如你买一瓶浓缩版的洗洁精，虽然要几十块，但可以用半年多，而且对人体没有任何危害。买东西，有时候，不能仅仅考虑价钱。”
“那也是。你有没有将安利的保健品推荐给孔总吃？”
朴博的这个问题，让刘红沉吟了好一会，她想不到朴博会突然抛出一个这样的问题，很是意外。
“哈哈。我站在营养师的角度，曾经建议孔总买安利的保健品吃，但他可能是嫌贵吧，一直没买，却总是跑到连锁药店购买更便宜的维生素、钙片等保健品。真是难以理解。”
“孔总连这么牛逼的公司都开得起，还心疼那几个钱啊？”
“嗯。他就爱贪小便宜，喜欢一毛不拔。你都亲眼看到了，我们在公司用多一张纸，用多一个垃圾袋，他都会斤斤计较的。如果我是他，肯定宁愿花多点钱，买安利的保健品吃，毕竟，吃进去的东西，迟早会成为身体的一部分，如果不放心的保健品，再怎么便宜，我也不会吃。是不是？”
“你这话，让我想起了一个生物学家的观点。他认为，如果从人体的生理构造来分析，人类是应该食素的。因为我们人类没有像狼牙那么锋利的牙齿，口腔里的唾液是碱性的，不利于消化肉类食物，肠道过于冗长，从而使肉类食物呆在肠道的时间过长，容易滋生出很多有毒物质。所以素食更健康。”
“我觉得，吃素的人，营养不均衡，满足不了身体对蛋白质的需求啊。”
“也许，荤素搭配，才是最佳的。”
“下个星期三，在民治区的工作室，有一个做安利做得很成功的经理过来分享他的成功经验，你要不要提前订一张门票？”
“还要买门票啊？先不考虑吧。”
“我觉得，还是值得去听一次的，给自己一次机会了解别人是如何从事直销行业，学习那些成功人士的成功经验，会少走很多弯路。无论你将来做不做直销，都有帮助的。”
“到时再说吧。”
“你如果想去，我可以送你一张门票。”
“我考虑一下，下个星期再给你回复。”
朴博识相地拖延着刘红的邀请，让两个人都有台阶下。如果绝情地拒绝了她，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朴博踩着昏暗的街灯，行走在宽敞的人行道，忽然发现，路上的年轻人，依然熙来攘往，行色匆匆，有些刚下班，有些在赶着去上班。还有，路边的便利店、麦当劳和肯德基，依然灯火通明，摆出不打烊的姿态吸引着过路人。也许，这座不眠的都市，24小时都在运转着，从来不敢休息片刻，不敢摁下暂停键，像地球的公转和自传，从46亿年开始，一直到现在，一刻也没停过。
朴博回到住处，已是深夜十二点。因为是周末，顾佳也没休息，依然在兴致勃勃地刷着微信的朋友圈，转发着她代理的好好面膜的广告，玩着手机游戏。
“博士。今晚干嘛去了？”顾佳低着头，轻声细语地问。
“我和公司的一位同事去参加了一个创业座谈会。你在干嘛呢？”朴博边换衣服边淡定地说。
“创业座谈会？做什么的？”
“其实，他们就是从事安利直销的几个人，合伙租了小区的一套房，作为工作室，展示安利的产品，带一些新朋友过来聊聊。他们喜欢用这个时髦的名字，诱惑一些有想法的年轻人加盟。”
“哦。你想去做安利吗？”
“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听说，现在做安利的人，可多了，有些人不会卖产品，却为了冲业绩，拼命地囤货，卖不出去，就留着自个吃，或者打折出售。还有，我觉得它的产品卖得很贵，也不好卖。”
“但听他们说，它的产品质量还是有保证的，起码吃得放心，还有，它的产品也是包罗万象的，卖点也不错。只是现在不是从事直销的好时机了。”
“产品好不好？都是卖产品的人吹出来的。黄婆卖瓜，都会自卖自夸了。”
“嗯。还有它那一套奖金制度，也蛮诱惑人的。很符合‘多劳多得’的分配原则，而且市场做大了，如果培养出几个会做市场的代理人，不劳也得。挺好的嘛。”
“那只是他们给你洗脑罢了，让你奋不顾身地扎进来。这个世界哪有什么不劳而获的事。”
“你对安利蛮了解的嘛。”
“其实，我读大学时，都接触过安利了。那时候，傻傻的，什么也不懂，人家说安利好，我也说好；人家让我加入他们的团队，我也就成为了安利的业务员。都过去了。”
“如果你一直坚持到现在，说不定已经是安利的高级营销经理了。”
“如果我能在安利混得这么成功的话，也没机会认识你了。”
“哈哈。那也是。”
由于犯困了，朴博的哈欠频频，不得不走进去冲凉房，用接近体温的热水洗洗身子，暖暖身躯，驱逐着疲惫和困意。
在封闭的冲凉房，朴博用力地揉搓着皮肤，忽然心血来潮，想高歌一曲，便声嘶力竭地翻唱起了郑智化的《水手》：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像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永远难忘记\年少的我喜欢一个人在海边\卷起裤管光着脚丫踩在沙滩上总是幻想海洋的尽头有另一个世界\总是以为勇敢的水手是真正的男儿\总是一副弱不禁风孬种的样子\在受人欺负的时候总是听见水手说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他总是习惯性地跑调，习惯性地遗忘了歌词，却固执地唱着，不在乎是否影响到邻居的休息，不在乎顾佳是否愿意听，像绕着太阳转的恒星，依照着固有的轨迹，永久地转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