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繁浓郁的红，急急催起的一下，两道灵光在沉寂的夜色间散开，让深邃的夜显得愈发压抑。
全身猛的一下撞击过后，骨骼沉沉的一下，陡地有一阵剧烈的痛泛上。江无妍眼前一瞬是略略地一黑。
“你必须死。”朱颜的声息落在周围，平仄无波。
江无妍压下胸口骤起的钻痛，眼下却是一种清透空灵的神色：“当年留在这具身体里的执念，居然这么重吗……”
当年的自己一分为二，是否真的称为幸运？如果这份执念依旧留在她的脑海之中，她还可以如现在这样平淡而安宁吗？她……无法确定。
江无妍此时唇角微微抿起，是有些无奈自嘲的笑，言语徐徐落在周遭，有些疏远，只对朱颜道：“逸风如今已对你至此，你还有什么可以不知足的吗？”
这是一种平静无波的神态，无喜无怒，原本清丽的面容一时静下，在疏浅的月色下一经散开，让有隐约不容逼视的错觉。周围的静谧，将她一身松垮地落在身上的单衣衬托地分外伶俜，有些清瘦，但周围的万千浓密却又宛如只是她陪衬的背景。
江无妍这时其实颇想笑，只是万千思绪积压在心间，却是不知当如何表达。
谁才是真正的“朱颜”，事到如今，恐怕没有哪一人可以真正做的了定夺的吧……她只是拥有了“朱颜”曾经的记忆，记得以前的人和物，记得以前的点滴罢了。
没有原本足以傲睨天下灵体，没有任何浓烈激荡的情感，也依旧没有得到那个一度心心念念的男子的真情……这样的她，还是那个一心一意认为就是“朱颜”本尊的自己吗？又或者说，如今在她面前的这个女子才是真正的“朱颜”呢？
现在这个红衣女子能出现在这里，又是不是表示着——段逸风真的同意了，用她来作为祭品的要求吗？让她成为叫“朱颜”复活的代价？
心痛至极点，却是麻木了。
朱颜对着江无妍这样的言语，平静的神色间不知为何却反是愈发浓了几分肃杀，一身红衣浴血，稍稍的一眼，有种癫狂入魔的异常过分的死静。声色冰凉：“他难道待我就怎般上心了？如果真是这样，你只不过勉强算是卜算楼里的一个成员罢了，他却宁可选择让我魂灭也不许我拿你祭血？”
江无妍闻言，略略一愣：“你是说……”段逸风居然没有答应他们的要求吗……
“只有你死，逸风对你的任何心思才会彻底地断掉，而我——也可以真正地‘复活’。”朱颜的周身似乎笼有一层寒气，疏远、冰凉、无情，“要我就这样死去，我不甘心！既然逸风要保你，那么……我也只有——自己亲自动手。”
唇角一抿，原本流淌在如脂肌肤上的血汩汩流下，将整个手臂都微微浸透，触红了一片视线。
“血的味道，我早受够了。你知道的，这个世界上，始终……只需要一个朱颜。”
是的。这个世间，始终，只需要一个朱颜便已够了。
江无妍眼中光影沉凝：“你不觉这样说未免可笑了吗？就算得到了我血又如何，你始终只是一个躯壳罢了……”
“那又怎样？”朱颜轻笑，“我要的只是你死。至于我会如何，以为以现在的你，还可以做什么反抗吗？谁能想到呢，当年的‘第一神算’，以现在这具不伦不类的身体，别说是对我，便是面对普通的术士，居然都需要一番挣扎。未免，过分可悲。”
微微一阵风，最后的言语稍显疏散。
“你可做的选择，始终只有，一死……”几乎是在言语落下的一霎，血红的衣袂忽然翩飞，仿佛陡然在周身旋转起无尽狂澜。
也几乎是微不足道的同一瞬，江无妍身边也有道术催起，万千光色撞击一处，陡破作万千旖旎，原本沉静的夜在这时被无尽随落的光铺盖，一闪过后又是徐徐落回原本的死寂。
朱颜一袭未有得手，面色微微一变：“你……”
江无妍默着神色立在原地，乍眼去并看不出方才是如何电光火石的一下，已是生死之搏。
“看来，白衣已经把你身上的蛊给解了？”院门处的拱门边冷不丁冒出平淡无波的一句，徐徐走出一个人影。宽袍加身，看不到脸上的神色。
居然连沉色也来了？江无妍略略有些心惊。
本来对付一个朱颜已是棘手，如果再加一个，恐怕……
沉色对严峻的情形却是视若不见，眼中尽是意味深长：“朱颜，她本来就是你的主灵，之前被虫蛊抑制了五成功力，才发挥不得。现在白衣居然替她解了毒，你要想吞并她，恐怕……”
朱颜冷冷地扫他一眼，道：“我知道，但现在也没退路。”
今晚她触发的，是血阵。
这个阵法一经发起，便再无反悔的余地。所谓背水一战，成败立现。原本还有半月的命，但今日到了这样的情境，只是因为偏执和不甘。死之前，她悔恨的始终是他对她的那种若即若离，唯到最后一刻才见他落下的泪，仿似永久地留在了她的心中。而如今，她活，他却宁可为了一个“江无妍”而再次放弃她。这个人必须死！世上只有一个“朱颜”，那便是她！
周围陡然酿开一片沉重压抑的红，浓风密起间飞沙走石，朱颜周身笼起万千红纱，穿梭在空阔的庭院中，在她身边密密交织，仿佛在夜色中织起密布的蛛网，将女子的身形牢牢地束缚其中。
那双浓密深邃的眼底朦起的，只是一团杀戮。
江无妍平静地看着一切，不知为何，心下却是分外的安宁。
原来，段逸风并没有放弃她的，是吗？唇角微微抿开一抹安静的弧度，有一层娴淡的影笼在她的周身，周围红晕染开，截然同两个世界。过分的安宁，仿佛再大的惊涛骇浪翻腾渲染，也不惊不起她身边的半分波澜。
猛然间，周围缠绕的红纱弥漫着向她身上席卷。
江无妍轻启的唇角间落上几道咒诀，顿时袭向她的红影在笼上周围的瞬间似乎凭空触上万千锋刃，声似裂帛，顿时破碎万千。
庭院之中，俨似落上了红雨。
这些裂帛碎片坠下，在空中渐渐化作液滴，如水珠溅在地面，却已是浓密粘稠的血夜，沉沉染透了土壤疏松的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