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看着桌上一堆黑的黄的食物，以及雷柳红扑扑的漂亮脸蛋儿，米栗终于确定，这位族中地位不低的雷大小姐，估计这辈子是头一回下厨。
雷柳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对不起，我学了很久，老是学不好。”
米栗笑了笑，抓起一块儿饼啃了两口，说：“挺好的，别看卖相不好，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雷柳的眼神中散射出一丝温柔的余光：“真的？”
米栗点点头：“坐下来一起吃？”
雷柳坐在了旁边，但没动筷子，米栗却是不用动筷子，直接上手，吃的风卷残云。
雷柳看着他的吃相，微笑中带着一丝心疼：“你饿了很久了么？”
米栗塞着满嘴的食物，含混地说：“还好，两天吧，这两天必须得抓一只火罗雀，跟了两天，不过最后还是没抓到。”
雷柳柔柔地看着他：“一般神使出门，都会带几个法卫在身边的。”
雷柳的言下之意很明显，一般神使都比较有钱，怎么会让自己饿肚子呢。
米栗抬头看了看她：“法卫？没有，我跟我师父一起来的。”
雷柳皱皱眉，随即点点头，像他这种诡异的元神诀，肯定不可能是自己修炼出来的，他这么强，想象一下那位他背后的师父，都不敢猜测强到何种地步了。
米栗一边吃，一边看着雷柳，笑问：“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这个神使有点穷？”
雷柳忍不住笑了笑：“有那么点奇怪，我猜，你应该没在什么内宫注册过，除了自由道场，一般皇族内宫不可能接收你这种年龄的神使。”
米栗摇摇头，叹口气：“所以，我可以说是穷了一辈子了。”
雷柳哑然失笑说：“你才多大，还一辈子……谢谢你，居然把自己捕获的雷鹰都给了我们，其实一只雷鹰的价码，足以让你不用这么穷了。”
米栗说：“你给我吃的，我给你雷鹰，公平合理嘛。”
雷柳失笑：“就这点吃的，怎么能跟雷鹰相提并论。”
米栗愣了愣，认真地抬起脸，看着巧笑倩兮的雷柳，轻声说：“这不是吃的，这是命。”
雷柳怔住了。
米栗咽下嘴里的食物：“我八岁之前，无父无母，也没有家，像野狗一样在山野里乱爬，不但自己吃不饱，还随时可能成为别的野兽的食物，后来，师父救了我，给了我第一碗热饭吃，我跟了他六年他教我做人的道理，教我神机的要诀，还教会了我偷东西。”米栗的笑容里透射着一点点的悲哀：“我学会偷东西，第一次偷的就是吃的，我偷了当时北城一家挺有名的点心坊一点糖饼，但我跑的不快，被抓住了，为了那两块糖饼，我被打的头破血流，断了两条骨头。”
雷柳紧紧地咬着嘴唇，瞪着眼睛，即便如此都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荡动。
米栗却并没有停止：“后来，我认识了现在的师父，他比我还惨，不但被赶出皇族内宫，而且他的爱人被人当着他的面杀死，自己一身元神诀被封死，在这福玛落日森林里寸步难行，他用口传的方式教会了我元神诀，让我们能在这凶险之地脆弱的活下去，在遇见你们之前，我们的每顿饭，也是我去偷的，我偷过道场，偷过佣兵，偷过商旅和修行者，甚至偷过圣兽的老窝。”
雷柳没想到，这个天赋惊人，年纪不大的小神使，此前的日子过的是这种境况，更重要的是，他过着这种日子，但当今天自己头一眼看见他的时候，他身上的那种恬然淡定的气态自然发散着，像一个大隐于市的世外高人一般。那种气场，让她的心脏一直处于一种悸动中，至今未能平静下来。
米栗脸上还是那一抹淡然微笑：“所以，这不是吃的，这是命，你老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其实，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这是我这辈子得来的最容易的一顿饭。”
雷柳忍住咽喉处的隐痛，伸手握住他的手，笑着说：“那多不好，你好不容易能轻松点吃顿饭，吃的就是这个。”
米栗笑了笑：“我觉得它比北城的糖饼，好吃一千倍。”
雷柳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咽喉处的隐痛却反而更浓了一些，她表面上是个飞扬跋扈的大小姐，实际上骨子里深藏的同情心让她对这种生机艰难却从不低头的人充满了另类的情愫，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年纪轻轻，却天赋异禀的帅气小元极。
雷柳没有放开他的手，轻声说道：“其实你知不知道，以你现在的身份，不用什么都去偷，你的阶位虽然不高，但是每一阶元神都完善的令人难以置信，施展开来，几乎能激发元始神机的威力，放眼六海，将来没有一个神使会是你的对手，就算他修满二百五十六阶！”
米栗一笑：“这倒是个很无奈的事，我师父说，我体质特殊，任何元诀列法只要残缺那么一点点，我是一寸都修不成。”
雷柳一怔，握着他的手反而紧了紧：“这绝对不是什么坏事，你能用最低阶位的元神诀对抗其它任何元诀，这说明你根本跟我们这些元极就不在一个层次，你的境界，天生就处于那个让人仰望的高度。”
米栗摇摇头：“可惜，现在六海之内，完整的列法残片根本没几篇，绝大多数都是残卷，不是少个咒语就是少个心法，所以我这所谓的天赋，根本称不上是天赋。”
雷柳也叹了一口气，这倒是，现在的元诀列法，就不说那些假的、抄录丢失的、乃至很多个人保有被抢的，就算是大宗族或皇族保留的残篇，很多都是彻底的残，有些还好缺个一两目，勉强还有修元的价值，有些干脆就只剩一两个字，就连神使都感应不出上面的元息来。
雷柳松开自己的手，微笑着帮他擦擦脸上的残渣，有点迟疑地说：“其实，我带你回来，倒也不完全是因为你救了我们几个的命。”
米栗笑了笑：“我知道。”
雷柳愣了：“你知道？”
米栗点点头：“我是神使，修炼元神的，元神修炼修的就是心境，心境打开的人，往往能感知到别人心里某些想法的轮廓，你有事需要我帮忙，否则我也不会就真的乖乖跟着你来你们家道场，就为了一顿饭。”
雷柳这下几乎傻住了：“神使，还有这功能，那岂不是读心术？”
米栗摇头：“还早呢，元神诀四级以上似乎是有某种读心元诀，不过也从来没人见过。”
雷柳：“那你知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事，请你来帮忙？”
米栗犹豫了一下：“是不是跟外面那个雷龙有关系？”
雷柳轻轻理了理自己的云鬓，目光复杂地看了看窗外：“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们族人之间其实关系并不是很好。”
米栗细细地盯着她，刚才雷柳整理头发的那个举动，让她的脸型轮廓在柔光下显得异常完美，米栗感觉自己的小心脏开始有点不安分了，赶紧咳了咳：“那个雷龙，真的已经跟你定亲了？”
雷柳点点头，眼神中有茫然之色：“那时候我才三四岁，根本什么都不懂，他也才七岁而已，我们的父亲为了联手上位族内掌事，给我们订了亲。”
“三岁！”米栗眼神黯淡：“那也太小了……”说是这么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里好像有个东西正在破碎。
“我在外历练多年，近期才回到族中。”雷柳没有看他，自顾自说了下去：“回来以后才发现，物是人非，如今雷龙的父亲雷啸已是大掌事，在雷家坐拥实权，连族长都得听他的，而我父亲虽然是三掌事，但权利以被架空，如果不是我修元归来成就还不错，我们家几乎都快被安排到森林深处做苦工去了，雷啸的目标肯定是做族长，可是多年来我父亲的威望也不弱，我们家就是他的心头芒刺。”
米栗紧紧皱着眉头，问：“你需要我做什么？”
雷柳扭过头来看着他，眼神在不断地变化着：“再有半个月时间，就是雷家的第一道场元决会，是为了甄选族长设立的……”
米栗接口：“你想让我帮你，把你父亲扶上族长之位？”
雷柳坚定地点点头：“如果雷啸做了族长，我们家肯定就万劫不复了。族长的选拔，除了依赖自己的实力，后辈们的比拼也占据很大的份额，按惯例每个家族都需要选出三名强者在元诀会上依次相互斗元，胜出的家族，家长才能去竞选族长。雷啸对此势在必得，如果他当了族长，我就完了……”
米栗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会对自己的亲家不利么？”
雷柳冷哼一声：“就是因为这个，两个多月前我就公开表过态，我是绝对不会嫁给雷龙的！我不要做他们家的女人！”
米栗眼神一亮：“你不喜欢他？”
雷柳冷冷笑道：“这个人鼠目寸光，目无尊长，借雷啸虎威横行族内，他爹还没当上族长，他自己就以少族长自居，不但不把我爹放在眼里，而且不把现任族长放在眼里，他不但想娶我，还想同时娶大族长的女儿，没本事却有野心。”
米栗觉得自己眼皮在跳：“靠，傻逼，有了你这样的老婆还想着别人，那不就是缺心眼儿嘛，这个雷龙看来不只是水准低，脑子也有问题。”
听到这句话，不知为何雷柳的脸色又是一红，接着说：“就算我爹当不上族长，也绝对不能让雷啸当，否则不但我们家没活路，大族长的女儿，我那个小表妹，让她嫁给雷龙这个粗胚更是不可能！她宁肯去死！”
说着，突然又抬头看了一眼米栗，瞬息低下头：“我也是！”
米栗抬眼望着雷柳：“你对我那么有信心？确认我能帮到你？一个大家族的大掌事，最起码应该有个二级七八阶水准吧？”
雷柳一笑：“第一次看见你用入化出神这种元决，就能打败一只雷鹰，我就知道只有你才能制服雷啸，雷啸目前是二级十阶的元法师，论硬实力，可能还不如那只雷鹰呢。再则，家族斗元，长辈对长辈，晚辈对晚辈，雷啸也用不着你动手，你只需要把雷龙打败就行了，雷龙号称本族第一法战，级别又高，在族内没人是他的对手。”
米栗一愣，笑道：“你太高看那个畜生了，雷鹰虽然基础元强横，但是攻击方式薄弱，速度也不是很快，不能跟二级元法师相提并论的。”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雷啸的最高元决是二级三阶的依法入定，用以锁定心魂的秘诀！”雷柳眼中光芒一闪：“你那阶入化出神，正好是这阶元法的克星，他困不住你的！你虽然级别低阶数少，但在这东部落日森林的私人道场里，我敢说，有资格跟你动手的人绝对不超过二十个人，雷啸他不算其中之一！”
米栗苦笑：“二十个人已经不少了，就这估计你都高看我了……”
雷柳还想说什么，但米栗伸手拦住了她，接着说了下去：“……但是我会帮你，不遗余力。”
雷柳大喜：“真的？”
米栗点点头：“只是你们宗族内部的事情，我一个外人插手，恐怕族内不会允许。”
雷柳沉默了很久，连续六七次抬头看他，每看一次，眼光就复杂一次，轻声说：“倒是有一个办法……”
就在此时，雷柳的房门被一股大力催开！
雷龙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小杂种，滚出来！”
雷柳面色一变，叱道：“雷龙！你疯了！”刚想起身，却被米栗拉住了自己的手。
不知为什么，只要接触米栗的肌肤，任何一种情绪都能很快被平息，尤其是对这个雷龙的厌恶感。感受着来自米栗手掌心淡而温雅的柔软，雷柳的脸似乎比刚才欲言又止的时候，更红了一些。
雷龙恶狠狠地闯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了他们紧握的双手，目光中杀意大起，冷冷道：“雷柳，你是许过人家的，这么不害臊地跟一个陌生男子亲昵，不觉得很给你爹丢脸么？”
雷柳冷冷地盯着他的眼睛：“我知道，其实你也很想这么跟我亲近，可惜，不行，你不爱洗手，脏。”
这句挖苦所透射的厌恶感，让雷龙怒极反笑：“雷柳，你是不是觉得以自己驯兽师的身份，在族内没人敢动你？以往看在我们有婚约的份儿上，我忍让你，不过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你在这道场之内，只有两个身份，一，赚钱的机器，二，我以后的奴隶！”
雷柳脸色一变，狠狠说：“就凭你？”
“哈哈哈哈，”雷龙狂笑：“你知道我的水准，一级元力十五阶法战士！做人要有底气，道场里，元诀就是底气！凭你不到一段十二阶的元法，你想赢我吗？告诉你，就算加上这个刚入门儿的无毛小子，你们在我手底下，也走不出三阶！”
雷柳嗤笑：“蠢货，连神机的准则都不理解，你以为一个元法师的阶数，跟法战会是等比例的么？”
雷龙大笑：“原来你一直这么小看我！法战士的要义，不在阶数，而在单阶基础元的加码程度，你的元法，加到极限不过三重，而我的元力，早在去年就可以突破五重！你要轻视我，拿出点专业水平来。”
雷柳气的面色发青，却默然不语，突然间，一颗明晃晃的赤色元法球迅捷地在手指间成型，迅捷地轰向雷龙的眉心！
然而，雷柳的手法虽快，但这个法球的速度却很一般，就在离雷龙还有两米的距离时，一柄硕大无朋的青铜战锤轰然而下，伴随着雷龙的狂吼，法球轰然粉碎！
“开气旋！”
雷柳瞬间有些失神，在道场之内，雷龙从未对她出过手，因此她其实却是并不是很清楚对方的水准和实力。
这一阶开气旋施展出来，加上那特殊的武器，足以镇山裂石，隐隐地似乎能接近二级元力开甲旋！
这一阶，雷絮也曾经施展过，但威力比起面前的雷龙却差了好几个档次。
虽然是沾了武器的光，但若非元力惊人，谁能施展的动这么大的锤子？
“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呀！”雷龙呲着牙冷然道：“别指望有人救你了，雷叶雷絮，都被我拿下了。”
“没有族长手令，你敢动本族第一驯兽团！”雷柳的面色寒如坚冰。
“搞清楚，不是本族第一，只是本道场第一，”雷龙冷笑：“本族第一还轮不到你们，只要是道场内的，我身为场主就有权处置！”
雷柳面色苍白，气得说不出话来。
雷龙冷然道：“你最好乖乖把这小子交给我，我还当你是我媳妇儿。”
“把他交给你？”雷柳失笑：“行。”
听到这么痛快的答应，雷龙反而愣了愣。
雷柳淡淡说：“他人就在这儿，你来拿吧。”
看着雷柳脸上闪现出的对米栗的绝对信心，雷龙怒火大动：“你真以为就凭一个小毛孩子，就能翻天不成？”
雷柳不再说话，轻轻叹口气，低头看着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米栗，轻声说：“下手轻点儿，现在他还是场主，还不能动他。”
米栗微微点头。
雷龙怒极反笑：“对啊，大神使千万轻点儿，我好怕呀！”
说着，那枚硕大的铜锤上光芒闪现，又是一阶精纯的开气旋！势若奔雷扑向米栗的面颊！
米栗身手未动，眼睛紧紧盯着战锤，眨眼之间，战锤上的力芒化作星星点点的基础元，然而这次，攻击的速度太快，那基础元，尚未汇集成光束，锤头已经接近了米栗的头顶！
就算对他有绝对信心的雷柳，都已花容失色。
这次米栗是不是太托大了！
雷龙的脸上已浮现出胜利的光辉，狂笑声不绝于耳。
就在这疯狂的笑声中，米栗终于出手了！
这是雷柳自认识他以来，米栗的第一次出手，在此之前，他皆是身形不动就能立定乾坤。
一只看上去有些柔弱的手掌，向前轻轻一推，掌影迅速重叠，入化出神的元诀再度闪现，全部汇集到这只手上，一重，两重，三重……眨眼之间疯狂的叠加到三十多重！
强大的压力悄无声息地蔓延，那些锤身上发散出来的大部分基础元又一次重新附着在锤头上。
那锤头离掌心尚有两寸，此刻却再也不能更进一步！
雷龙的笑声戛然而止！
这怎么可能！
足足三十重的入化出神！三十重入化出神驱动了那些看上去不起眼的基础元，挡下了这疯狂的一击，那本是雷龙自己的元力，这小子运用了更疯狂的方式，以力化力，用雷龙自己的元力抵抗了雷龙的攻击！
那些元力本来只是一小部分，时间太短，剥除不下来太多，但在那强大的三十重入化出神的催动下，这一丝元力激增到超越了雷龙的本位元力——五重开气旋！
雷柳的嘴巴和眼睛都张大到了极限。
虽然她见过此人缔造的十重闪电盾，但十重和三十重之间的差距，已经超越了任何一人的神经极限，每阶元诀都有不同的层级，一级元力的满级大约在五十重左右，出于神机的限制，满层的对位阶数就是二百五十六阶，也就是说一阶元诀要达到满层，你的阶数就得是满阶。
而米栗满打满算其实也就是个六七阶的神使而已。
这小子居然能打破神机准则？
伴随着所有人的目瞪口呆，战锤周围剩下的星星点点基础元也提升至三十重，倒飞而出，轻轻地击中雷龙的前胸。
后者的口中发出巨大的惨呼声，伴着胸骨碎裂的声音，重重地向后射出，撞塌了屋子的侧墙，跌落在另一个屋子里。
硝烟飞散。
门外看见了这场战斗的族人个个傻在当场，手脚冰凉，那些没看见的反而更恐惧，雷龙号称本族青年中的第一元力法战士，居然一阶之内被人打的爬都爬不起来！
雷柳的心跳将将有点稳定，带着一丝淡淡的埋怨娇呼：“不是让你下手轻一点儿嘛！”
米栗无奈地摊开手：“那是他自己的元力，他要是对我手下留情，也不至于把自己打成这副德行，没想到他对我痛下杀手，我也很无奈！”
雷柳咬着下唇盯着这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不知为什么脸上又是没来由地一红。
自己个性中，对实力的追求，对强者的崇拜，悄然地绽放在这个神秘而单纯的少年身上，恐怕她自己都没能感觉到，但这丝情愫，就这样无声地被催发了。
米栗淡淡地站起身，隔着窗口对着门外的族人淡淡说：“现在，能不能告诉我，雷叶和雷絮两位哥哥被你们关哪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