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首望去,一队人马正奔袭而来。为首的是刚才射箭的人,也正是前日夜晚第一个叫我堂主的嫣然的手下,他收起射弓挎于身上,驱马过来近前。
“青荷堂主受惊了!”他翻身下马拱手道。
“你们?”我正想说杀害守城将领可是死罪。
“堂主有所不知,我等早已打探到,守城的萧将军与韩副将早已叛变投敌。且此事与慕容华有着斩不断的干系。”
一边的皇家侍卫早已拔刀在手,他们警觉地问道:“你们是谁?说话可要有凭有据。”
“进了城便知,”他又看看我,“我们在内部早有策应,依照嫣然左使的吩咐,在一年前就对各城安插眼线,以应不时之需。前日疏云城内的探子飞鸽传书,告知我等两位将军叛变投敌,所以我们早有准备。”
我点点头,将信将疑,又对侍卫说:“都是自己人。”城楼上传来一阵厮杀之声,大概是火凤堂的人在与官兵杀戮。半个时辰许,城门忽然打开。里面有人策马奔出,来至近前,翻身下马:“叛兵已清理干净,可以进城。”
“快来见过青荷堂主!”
那从马上下来的两个人慌忙跪地施礼:“堂主万福,小的恭迎堂主来迟,请堂主赐罪。”
“快起来快起来!”我觉得十分别扭,“以后这规矩可得改改,大家相互间莫要行此大礼。”
“堂主您一句话,小的们自当鞍前马后!您说怎样就怎样。”
“我们赶快进城,休要误了大事。”
说罢,大家向城内进发。
城门里官兵的尸体横七竖八,好一番苍凉血腥的斗争。不多会儿,萧将军的首级就被割掉挂于城内之上,以儆效尤。这时,一个火凤堂的喽啰提着依旧带血的刀,拿着一个匣子递过来。我打开看,见里面是十数封萧将军通敌的信笺,其中还有与慕容华的往来书信。便又传给侍卫看,他们顿时哑然。我对侍卫说:“你只须速速向皇上传书,告知这里发生的一切。城不可一日无将,让他即刻派些人马重新驻守在此。现在,把你的三百兵士先安排开,驻守在两个城门。莫要让周边的恶势力钻了空子。”
“是!我这就去操办!”说罢,便将手下安排到各个岗哨之上。
这时,一个满脸惊恐、士兵穿着的人被带到我面前,他噗通一下被推搡着跪倒在地。
“怎么回事?”我问道。
“这家伙是粮仓的看守,便没杀他。”
我会意地看了此人一眼,他连连叩头求饶:“饶命!饶命啊!奴才家里还有七十岁的老母亲,吃了上顿没下顿,奴才这都是被逼的呀!求求您不要杀我。”说罢,咚咚地磕着响头。
“你可知叛敌是株连九族之罪?”我问。
“奴才知道,奴才知道!但是奴才真的是被逼的呀,呜呜……”
“我看你年龄不大,可有妻子儿女?”
“奴才家在边界,妻子被梁贼所杀,我的两个儿子都战死沙场,还有一个闺女被萧将军卖到了青楼。我若不从,他就要杀了我的闺女。”说罢又抽噎起来。
“你妻子儿子都被梁人所害,你与梁人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你的敌人是他们,不是自己的主子!但谅你初犯,又是被逼无奈,你只须告诉我粮仓的实情,我便饶你不死。”
“好,好好!我说,我全说,”他擦了一下脸上的涕泪,“疏云城内粮仓现有粟米五十万石,苞谷四十万石,面粉五十万箩。”
“这么多?”一旁的侍卫大吃一惊。
由于当年经济学和历史学不太好,再加上我对这个朝代的计量单位还不是很熟悉,便觉得有些尴尬。于是我试探性问道:“怎么,不正常吗?”
“噢,姑娘有所不知,这个数字足够咱们叶城全城的百姓吃上三年的了。三年还绰绰有余呢!去年江南发大水,皇上一共拨出十万石粮食救济当地百姓,结果帮助当地三个城的百姓熬过了整整八个月的饥荒。”
听此一说,我迟疑了一下,问此人:“你们这里缘何会有这么多的储粮?”
“大人有所不知,萧将军与此地太尉和县令都有瓜葛。官府上下一心,横征暴敛,欺上瞒下。光是赋税就让来此经商的外地人望而却步,当地百姓都是敢怒不敢言。并且……”
“并且什么?”我见他吞吞吐吐,就追问下去。
他低声说道:“并且……他们还与当地匪帮有勾结,糟蹋百姓。这还不止,奴才听说……奴才听说……现如今我朝三十六州七十二座城池有三十二州都是如此。”
“你胡说!”侍卫首领气愤地拔刀相向。
“奴才的脑袋都保不住了,哪里敢糊弄大人们……”
我幽幽地喃喃道:“看他这样,应该所说属实……若果真如此,只怕……”我摇摇头,没有将那句“只怕大叶江山不保”继续说下去。
“大人饶命啊……”那人屁股高高撅起,脑袋都要磕出血来了。
“给他找个差事做吧。”我对侍卫说。
“这样的人还留着他干什么,一刀砍了算了!”
“给他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我们少杀一个人,就少造一份孽。况且现在多一个人,就多一个防守。相信他再也不敢了,喂!你起来吧!”
“谢大人!谢谢女菩萨!”他长跪不起。
向着城内深入走去,我看到的是乞讨的人群,孩子充满恐惧的双眼。商铺上飘扬的幡旗早已破烂不堪,一路尽是萧索破败的景象,满目都是疮痍凄冷之相。有几个母亲在抱着自己已经饿死的孩子哭天喊地,一旁的人面无表情,似乎在这样的贫苦中已然麻木。我感到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堂主,你没事吧。”
我自然没事,就摇摇头含着泪对身边的人说:“这便是我朝的百姓,生活在如此凄苦之中,谁来救救他们……”
他们不说话,只是皱着眉头望向周围。
我又问道:“这城中有多少百姓?”
“不到五万。”
“当地的太尉与县官何在?”
“属下刚刚派人去找了。”
过了不大会儿,几个人匆匆忙忙来禀报:“太尉和县令都带着各自的钱财和家眷跑了。”
“让他们跑吧,祸害黎民百姓,无视家规王法。自生自灭也好,我想他们是跑不远的。”我淡淡说道。
“那我们赶紧钦点粮草北上吧。”
“嗯,但临走之前还有一事。”
“什么?”
“开仓放粮!”
当日太阳即将落山时分,我令人在粮仓旁的沿街处鸣响铜锣,召集全城百姓前来领取粮食。一开始,也许是因为恐惧和逆来顺受的习惯,人们都在远处观望,没有人敢靠近过来。见此情景,我拿出两个白面馍馍,塞到一个骨瘦如柴的孩子手上:“给,拿着。”那孩子拼命地啃起来。
我望着越来越密集的人群,便拿出皇上的腰牌出示给他们看:“老乡们,别怕!我们是皇上派来的!那祸害人的太尉和县令已经逃窜,但是相信我,我们一定会将他们抓回来给各位一个交代!萧将军和韩将军已经被处死,首级就悬挂在城门之上!现在,我们开仓放粮,每人五十石粮,家里人多的,还可以多领!这天,是大叶皇上的天,这地,是大叶百姓的地!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压迫和剥削你们!”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来领粮食呀!”侍卫长说道。
人群忽然沸腾了,大家纷纷拿着面口袋和布袋拥挤而至。更有人跪地哭喊:“女娲娘娘下凡啦!多谢娘娘救命之恩啊!”众人共同跪地磕头膜拜,一时间让人措手不及。
这时,探子来报:“大事不好。”
“别慌,怎么了?”侍卫长问道。
“土匪,土匪在在在城下!”
“多少人?”
“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一行人匆匆登上城楼,向下望去,只见一片火把将城楼下面照得亮如白昼。大队的土匪山贼全都骑着高头大马,在城楼下耀武扬威地呼喊着:“萧将军呢!快叫萧将军出来说话!不是说好的今晚来领粮食嘛,再不说话我可就要攻进城啦!”
“下面什么人?”我高喊道。
“哟呵!怎么回事儿?这难不成是萧将军房里新来的小娘们?萧将军人呢?快打开城门让我们兄弟们也尝尝鲜!”匪首坐在马上一番吆喝,身后的喽啰们都跟着起哄。
“呸!”我气愤地回应道,“尝你奶奶个腿儿!姑奶奶是皇上钦派的女官,你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那城门的正中央挂着的是什么!”
匪首举着火把驱马向前颠了几步,他照着城门上方仔仔细细看了半天,发现是萧将军的人头后大惊失色。他赶紧回到队伍中,喊道:“萧治阂死啦!萧治阂死啦!”
“哼哼,识相的还不赶快滚!”我厉声喝道。
“老子倒要攻进城去看看,你这城内究竟有多少人!”
“人嘛,也不多,”说这话时我自己心里倒是瘮得慌,老实说,我们自己的人还不及人家的一半,但我还是装腔作势打着圆谎,“人嘛,也不多,不过是一万大内侍卫,一万禁卫骑兵,再加上一万弓弩手。不信?好啊!”
我给火凤堂的两个弓箭手使了个眼色,他们立刻搭箭在弓,箭在弦上。说时迟那时快,两支羽箭嗖的一声直奔匪帮的两颗头颅而去,下面的两个喽啰应声倒地,摔下了马背。
众匪见状,阵脚大乱。
我弓着腰对匪首喊道:“再不滚,下一个就是你的脑袋!”
“好!你等着,”他恶狠狠地咬咬牙,调转马头,“弟兄们,咱们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