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砰”的一声,大门一脚被醉蓝踹开。平老头一见之下没了往日的持重寡淡,只见他吹胡子瞪眼,喝道,“教你武功是让你用来踢门的吗,女孩子的那点形象都被你一脚踢没了!”
“爷爷,我赶时间!回来再跟你道歉啊!”醉蓝像一阵热风吹过去,片刻功夫,手里多了一个约两尺长、卷轴类的东西和一个青布小包裹,又一阵热风似的飘走了。只留下沉着黑脸的平老头站在院子里直哼哼。
也不怪醉蓝如此火急火燎,本来和慧娘说好酉时初去她家敲定店铺的事,可后来收到张说的信,竟也说酉时初清风茶楼见。
本想好早点去慧娘家,但是没想到弹琴忘了时辰。唯今之计只能和慧娘一起去清风茶楼慢慢再谈了,醉蓝心思一转便拿定了主意,向慧娘的茅草屋快步赶去……
夕阳开始西下,远处天边的云朵一团酡红一团金黄。鸣叫了一整天的蝉累了,停止了吟唱。
两盏茶功夫后,两个倩影出现在东大街。一个玉树临风,风姿特秀;另一个身材纤细,小蛮腰不足盈盈一握。正是醉蓝和慧娘二人,此时两人款款而来,醉蓝手里的青布小包裹已然不见。
“姐姐,你这手里的卷轴是画还是字?你就告诉我嘛!”嗓音清甜柔美,是慧娘。此时的慧娘和上午那狠厉、愤怒、冷漠的模样完全不同,只见她俏脸上带着甜甜的微笑,以一个妹妹的姿态撒娇似的对醉蓝说着。
“一会你就知道啦!见到那人你随我称他张大哥就好,别忘记啦!”醉蓝好像捏慧娘的琼鼻上瘾,这一会功夫又给她捏了两下。
不知情的行人以为是一对打情骂俏的小情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而上午见过他们的路人则张着嘴巴,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稍愣一会,便带着八卦的兴奋四处散去。过了几天,洛阳城东西两条大街上,关于慧娘和她救命恩人的暧昧情事到处流传开来。
东大街上,清风茶楼坐南朝北,茶楼后面就是苍翠竹林,落日洒下余晖,疏影横斜。微风徐来,沙沙作响。竹林边上小河横卧,流水潺潺,清澈见底。
茶楼是一栋独立建筑,白墙青瓦悬山顶,雕花窗阁垂花门。大门之上牌匾横置,清风茶楼四字如行云流水、雅致隽永。
在上次醉蓝挑选的位子上,张说和周舒文对面而坐。一个半时辰前,两人在常夫子府邸不期而遇。出来后便相约来到清风茶楼,许是阳光的余威还没散去,这个时辰茶客并不多,三三两两几位老客或低语轻谈或静默品茶。
仅管如此,年轻的店小二依然笑容满面,目光时不时的瞟向门口,若是有客进来便第一时间上前热情服务。
此时醉蓝和慧娘两人并肩进了茶楼,慧娘许是太久没有到过这等高雅之地,又或许将要面对陌生男子,玉手拽着的帕子被她拧来拧去成了蔫菜花。
醉蓝眼明心亮,冲慧娘莞尔一笑,“又不是带你去相亲,你紧张作甚!”闻言,慧娘扑哧一笑,霎那间笑靥如花。
“两位客官,里面请。“年轻的店小二一眼瞅到一对璧人翩然而至,赶紧上前引路。
醉蓝进了茶楼眼睛一瞥就看到张说坐在上次的位置,便向慧娘使了眼色,两人径自走去。
“张大哥,抱歉,我来晚了。”醉蓝脸带歉意,作揖道。
“林贤弟,近来可好?”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一张熟悉的笑脸出现在醉蓝眼前。却是背对而坐的周舒文转过身来,温柔地看向醉蓝。
“晚辈拜见周丞大人!”醉蓝却不敢怠慢,赶紧执晚辈礼作揖。心里暗道,这下怎一个乱字了得,她和慧娘的事恐怕只能暂时搁置。转而又怨念道,这个张说怎么把他带来了呢。
“这里可没有什么大人,怎么,你只认张大哥,却不认我这周大哥,莫非是我不够资格?”一向温和的周舒文倒是难得玩笑,这时他刚好看到醉蓝身后的慧娘。
只见此女星眸带露,琼鼻樱桃嘴,肤若凝脂面若桃花,体态轻盈身姿柔美,一时间竟是看愣了,倒让张说目瞪口呆:认识周舒文这么多年,可从没见他如此失态孟浪。
“这位女子看着面生,林贤弟不介绍一下吗?”却是张说手指着慧娘,含笑问道。
“张大哥,周大哥,慧娘!”醉蓝言简意赅。
介绍过后四人依次坐下。周舒文此时也回了神来,恢复一派谦谦君子的模样。
“张大哥,给你看样东西!”醉蓝兴冲冲地将茶具归至一旁,把随身携带的卷轴拿了出来。好在桌面够大,卷轴铺开也不过一平尺。
张说和周舒文同时凝神望去,一旁好奇已久的慧娘也微微侧头看了过去。只见那卷轴铺开是一幅写意画:画面底部是一个水壶,左朝上是一把蒲扇,右朝上则是一个小火炉。炉子左侧茶盘上托着紫砂壶,一只白瓷杯,不远处另两只白瓷杯与之相望。整幅画寥寥数笔简单勾勒,水壶淡蓝、蒲扇姜黄带绿,火炉棕色。
画面最上方正是张说上次在茶楼作的那首写茶诗,字迹劲骨丰肌而隽永。整幅图布局分明错落有致,一派清闲风雅。
“好画!好诗!好字!”周舒文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一向温和的脸上闪过惊喜,“林贤弟,这可是你的杰作?”
醉蓝两颊带笑,谦虚道,“主要是张大哥的诗好,我才忍不住画了一幅来配这道诗。我也只能画这种简单的,两位大哥可别笑话于我。”
“要我说,这诗画字都好!”周舒文这次见面倒一改上次淡淡的客气,侃侃而谈,”
这诗的意境悠远深长,念之如亲尝茶香。这画虽简却形神皆俱,观之如身临其境。最妙的还是林贤弟这字……”
“哦?你说林贤弟这字妙在哪?”张说好不容易插了空,嘴角微翘点头道。
“笔势有力而丰润,韵味悠长,很符合中庸之道。且知字若其人,过刚则如张兄般常易得罪旁人,过柔则会显得有女子之气。”
周舒文一番锦心绣口之言听得醉蓝心中暗笑,我可不就是你口中的女子吗。听周大哥说来倒显得我不像女子也不像男子,倒成了妖人。
慧娘坐在一侧也不禁掩口而笑,清似水的明眸弯成月牙。让一旁不时瞟向她的周舒文又一阵心神荡漾。
张说那深邃的眸子闪过一团光芒,意味深长的看着醉蓝略带红晕的两颊道,“的确是刚刚好。这幅画我很喜欢,林贤弟能否送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