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那日,陆霖娶了亲,是隔壁周大娘的小女儿,名唤作杏芳的。
自带了生敏回家,父亲的病是时好时坏,他急于见到小儿成亲,便暗地里同周大娘张罗好了一切,匆匆忙忙敲定陆霖同杏芳于腊八那日成亲。因着两家自老爷子还年轻时便交好,婚礼一切从简,只三拜还是未免了去。
杏芳爱慕陆霖,这是两家人心照不宣的,可陆霖素来不是一个喜情感外露之人,老爷子也有些忐忑,担心陆霖不中意杏芳丫头。因而直至腊八前夜,适逢陆霖给生敏换洗尿巾,老爷子才犹豫着说出来。
陆霖想,这新婚前夜才知自己次日要做新郎官儿的,他应当是第一人。他垂着头,手上动作麻利,语气恭顺地应着:“父亲定下的亲事,自是好的。总归杏芳是我自小就熟识的妹子,要是择了别的,霖儿倒真指不定会拒婚。”
听着语气言辞,老爷子琢磨着陆霖当是应了,心情便轻爽了几分,等生敏换完尿巾,就抱在怀里哄着逗着,惹得小生敏不住地笑。一老一少,虽无血亲,却也当真是和乐融融。
于是第二日,陆霖着一身兄长当年娶亲留下的旧红喜袍,携着披着霞帔盖着红布的杏芳,走至陆家堂中,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也就是陆霖的爹和杏芳的娘,而后夫妻对拜。杏芳的姐姐搀了新嫁娘去了后院新扫的新房,陆霖则在外头应付着贺喜的宾客。
小小的村庄,发生点儿芝麻大的事情都是件茶余饭后的谈资,更何况是村里唯一的秀才镇上的教书先生成亲呢?
夜深宾客渐渐散去了,陆霖先是服侍着父亲上床睡觉,而后给生敏换了新的尿巾,才信步去了新房。
红烛红帐,新被暖香。陆霖小心掀了盖头,新嫁娘清秀的眉眼染着醉人的酡红,想着杏芳还未及笄,不禁笑了笑。见小姑娘因此更为局促不安,陆霖执了她的手,目光温柔。从小做农活而略显粗糙的手,远远称不上是柔荑。但是无妨,他要的是能为他洗手做羹汤的姑娘,不是只知躲在闺中绣花读书的千金花瓶,他能娶到杏芳,可谓是人生之幸。
思及此,他浅笑,温声细语道:“你可知人生四大幸事?”
杏芳此前从未读过书,可打小与陆霖嬉耍,吟诗作对是断断不会,字还是识得几个。陆霖这问题,好些读书人都不知晓,杏芳也只能涨红着脸摇头。
“人生四幸事,乃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陆霖难得露出了促狭的笑,眯了眼,看起来有几分狡黠不羁的模样。杏芳知晓是何意,瞬间羞得无地自容,心中暗骂陆霖平时正儿八经,怎如今也学起地痞流氓调戏良家妇女的事儿了,这般不着调!
陆霖笑出声,拥了杏芳。
帐落,红烛爆花,光影摇曳。
陆霖轻轻拥住杏芳,闭着眼,低声喃喃着:“你嫁与我,来日我若是考了进士,你可是进士夫人了。杏芳这名,当作闺趣便是,我给你拟个表字。”杏芳只不做声,陆霖也没管,沉吟片刻,缓缓念出,“桃之。”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