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您哪位啊?”
林一彤跑着楼梯往楼下走,电话却忽然响起来了,她光顾着接听,差点没注意脚底下的一阶楼梯摔了下去,对方没说话,只有淡淡的喘息声,倒是挺安静的,不怎么张扬。
“喂?你到底谁啊,打电话不说话你爸妈怎么教你的?”
“呵呵,林律师怎么这么暴躁了?”
林一彤脑子炸了一下,是顾伟涵的代理律师,这丫简直装逼,自己就是大律师还找个手下来代理干嘛,分明就是瞧不起林一彤这个职场新秀,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出手,嫌掉价,所以林一彤对他很反感,包括他的代理律师。
“你有事?”
“顾先生把他的离婚条件委托我发了邮件到您的邮箱,请您查收一下吧,估计作为律师看邮件是每天必须的,可我怕林律师焦头烂额忘记了,这就耽误事儿了。”
“凭什么不见我,用这样的方式?顾先生打算故作神秘么?”
林一彤有点发怒,男人还是笑,“林律师打算帮白鸢鸢女士争取到百分之三十的离婚分手费,但是非常遗憾,顾先生的打算不是这样的,在两个人的婚姻里,白鸢鸢女士先出轨背叛了,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不再忠诚,顾先生没有追究她的精神损失费已经是莫大的恩情了,怎么林律师也不知道婚姻法么,帮助一个过错方来逼迫受害者?”
“逼迫?顾先生那么大脾气,还说逼迫,我上哪儿逼迫去?我跟你说,我的打算是帮助白鸢鸢女士,也就是我的委托方争取到在这场婚姻应该得到的一部分,纵然她是过错方,难道顾先生就一点错都没有么,凭什么在新婚期间就让我的委托方独守空房?这是感情冷暴力,另外,说句糙话,男人被冷落还会出轨呢,谁知道顾先生一定出淤泥而不染?说别人要自己问心无愧,不然等于放屁!”
“你……好,林律师,我想我和您无法沟通了,咱们法庭上见吧。”
男人说完话毫不留情的挂断了电话,林一彤气得咬牙切齿,可是也无可奈何,她爬完了最后一个台阶,早就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出了公司大门直接走上大马路打了一辆出租车,然后告诉司机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华亿律师事务所,司机好像对这个地方也挺熟悉的,不住的嘚波,“小姐去事务所是找顾律师么,咱们北京对他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好多官儿的案子都找他解决呢,人家这律师当的,这辈子都值了,我要是有那个本事,早不干司机了,累一天也赚不了百八儿的,人家一个案子法庭上说几句,就好几万十好几万,人比人气死人啊。”
林一彤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您都知道顾伟涵……”
本来林一彤想直呼名字的,后来一想有点不尊敬,毕竟这家伙在北京人民心中还是挺伟大的,她只好又加了“律师”两个字,变成“顾伟涵律师”。
司机挺高兴的,就跟顾伟涵是他女婿似的,乐得合不拢嘴,“可不,我女儿就喜欢他,他有一次从上海那边打官司回来,我女儿得到了消息拉着好几个朋友买花去机场接机,还合影了呢,跟宝贝似的,我手机里也有,姑娘你看看?”
林一彤本来想说不看了,可是司机都掏出来找好了,架不住盛情难却,她也只好勉为其难的凑过去看了一眼,这个顾伟涵虽然本人冷漠阴沉奸诈,但是私底下还不错,笑得也挺阳光,身上气质成熟,可是整体笑容比较阳光灿烂,全然没有了法庭上那副一本正经难以接近的样子,林一彤“切”了一声,“装模做样。”
“啥?”
司机没听清楚,挠了挠脑袋,“您说啥?”
“哦没什么,我说您女儿挺漂亮啊,亭亭玉立。”
司机就咯咯笑,“还行吧,好多追她的,可她就喜欢顾律师,我也说不通,不过顾律师都结婚了,他能看上我闺女么,人家是名人,不是名人胜似名人。”
林一彤撇撇嘴,但是也把头转到了左边,她害怕被司机看见,说她是嫉妒。
林一彤打了事务所门口给了司机二十块钱,打表是十六块七,零头她没让找,司机千恩万谢了一下,说小姑娘就是善良大方,前几天有个老太婆,差两毛还逼着他下车换零钱去。
林一彤当时憋着笑差点出了内伤,那个两毛钱也不相让的老太婆就是林一彤家里的亲妈,她就是这样,其实也不缺钱,老太太退休金一个月四千多呢,当初是妇联的副主任,虽然没干几年就内退了吧,但是毕竟也是离休干部,自然退休金少不了,可是过日子相当细致,细致到出去买东西吃饭,林一彤都不想跟着她一起,怕丢人那种细致。
林一彤跑进了事务所大门,才发现顾伟涵的确够火,相比较自己待着的那个三层楼的中档事务所,这儿足足包下了十一层楼的写字楼,光前台服务小姐就三个,可见顾伟涵多能赚钱,当然了,这和他本身打官司的胜算和口才之好专业技能的过硬都是分不开的。
接待人可能都认识林一彤了,直接无视,其中一个还多点嘴,指了指电梯,“林律师,电梯坏了,您爬七楼吧,顾律师在七楼办公。”
“啥?不是三楼么?”
“是啊,搬到七楼了,电梯这段时间都不修理。”
“那,顾律师自己也爬楼梯?”
“不是啊。”
前台小姐指了指旁边的一个装修华丽的电梯,“他有专用的,我们这儿除了他,还有两个金牌律师可以走这个,其他的员工暂时一律爬楼梯。”
林一彤气得咬牙切齿,行,电梯坏了正常,不修理就不正常了吧?把办公室搬到七楼也不正常吧,有病啊?莫非嫌自己来得太频繁,故意和自己作对?
林一彤也没工夫抱怨了,她得抓紧时间,这个顾伟涵要多矫情有多矫情,觉得上礼拜有一次,她四点五十分到的,结果人家五点下班,硬是眼睁睁看着他从眼前开车拂尘而去无能为力,那滋味儿林一彤现在都还记得,真是难受。
林一彤唯一感谢的就是这个顾伟涵没有对自己下达追杀令之类的,一个是没有禁止她进出他的公司,这就证明他还真的打算装出来个问心无愧,其次就是律师圈子很弱肉强食,也非常适者生存,最高等的律师假如瞧不上下面的小虾米,随便说个由头,她的职业生涯基本上就彻底完蛋了,每一行都是大的比小的横,胳膊永远拧不过大腿。
林一彤到了七楼办公室,发现顾伟涵的独立书房门紧紧关着,里面一丁点声音都没有,通风口只是开了一半,掐不准里面有人没人。
她喊了一嗓子,从另外一个门出来一个女的,穿着职业套装,特别高挑靓丽,她走过来朝林一彤看了一眼,当时就笑了,“这不是林律师么,又来了?”
林一彤觉得这个“又”字儿让她特别尴尬,自己来了很多次,没错,但是就没有一次见到顾伟涵本人,更别提说话了,她觉得这个女孩有点讽刺自己,她撇了撇嘴,但是嘴角还挂着点敷衍的笑,“是啊,顾律师呢?”
“在卫生间吧,他一会儿出去有个会,可能就不回来了。”
“啊?”
林一彤整个人都要发疯了,“他又要走,那我不是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
女孩无奈的耸肩摇头,“顾律师可不是躲您,这个世上还没人能让他躲呢,他是真忙,全北京头号律师,慕名找他的都能排几千人,我也是来到这儿工作之后才知道这个世上这么多冤人。”
林一彤咬着嘴唇,忽然灵机一动,她赶紧跟女孩道了别,然后飞快的跑到最尽头,也就是顾伟涵正在如厕的男卫生间。
她朝里面喊了一嗓子,先是没动静,接着走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穿着黑色制服,和林一彤在此之前都没见过,应该是新来不久的,不然林一彤平均一天来一次,不可能都没见过,那个男人看了一眼林一彤,“小姐,女厕在那边。”
“我想问一下,顾律师在里面么?”
男人一愣,“在啊,您找他?”
林一彤点头,“里面还有别人么?”
男人又是一愣,“就他自己。”
林一彤当时就笑了,“太好了,天助我也。”
她说完就要往里面闯,男人赶紧拦住,“哎哎,小姐,您就算慕名顾律师而来,也不能这么不择手段吧,我见过好多女孩想办法倒贴吸引他注意的,可是顾律师最讨厌被窥视了,尤其在上厕所的时候,您要是进去他能告您,您信么?”
林一彤愣了一下,“啥意思?你不会以为,我是为了要吸引他注意吧?天啊!”
林一彤整个人都被雷得乱七八糟的,“我是他老婆的代理律师,我找他来谈一下财产分割,我能仰慕他?我仰慕狗都不仰慕他!”
“哎你……”
林一彤没等男人往后说,直接就推开他闯了进去,林一彤站在跟皇宫一样卫生间里当时就傻眼了,这个顾伟涵连点财产都不肯给老婆分出去,却把厕所装修得这么豪华,一切都彰显出来了他成功人士和律坛名人的尊贵身份,看着就让人窝火,正因为窝火,于是——
“顾伟涵先生!”
这一嗓子喊出去卫生间里鸦雀无声,以致于林一彤都在奇怪到底刚才那个男人说的顾伟涵在这里是真的假的,她愣了一下,轻轻走过去,忽然耳边传来冲水的声音,她猛地回头,下一刻一堵墙一样的男人就站在了眼前。
之所以说是像一堵墙一样,不是顾伟涵胖,他大概一米八的样子,身材精壮但是很瘦,总之,就是每一点肉都长得恰到好处的,不要说女人,即使男人,恐怕也经受不了他这样的气质诱惑,林一彤在照片上看了无数遍,当然,她不是花痴,她已经二十八岁了,早就过了花痴男人的年龄,她就算在少女时代也几乎没有过,她只是想透过顾伟涵的眼睛里的东西看到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可惜了,她段数还不够,压根儿察觉不出来。
此时此刻她抬起头看着眼前那张算得上比较俊美的脸,心也禁不住怦怦跳,主要是气质风度,成熟得不像话。
“顾律师……”
“林律师真是好雅兴啊,这个爱好培养得太另类了,您就喜欢偷窥男人上厕所是么?您看到了什么,让您兴奋么?”
林一彤跟烫着了似的撇了一下嘴,“顾先生说话真没水准,还是金牌律师呢,我要不是用这样的方式,您还打算躲我到什么时候?”
顾伟涵仍旧冷着一张脸,也不说话,直勾勾的盯着林一彤,看得她毛骨悚然。
“顾先生,您是聪明人,别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拿钱解决问题在别的律师那儿行,在我这儿行不通,陈总那儿我已经完全让他死心了,您最好也不要想了,咱们就正儿八经的来就这个案子解决一下吧。”
顾伟涵拧着眉毛,“林律师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我拿钱解决了,我拿钱干什么了,在这场案子里我是受害者,我的心灵受到了家庭和婚姻给我的打击和创伤,我凭什么还要拿钱解决,我不但不会如此,我还要求白鸢鸢女士赔偿我精神损失费。”
林一彤彻底愣住了,什么什么?那笔好处费不是他给的,那是谁,他手下还是他哥们儿?那不也是他授意么,这才几天啊,翻脸不认帐了?
林一彤压了压心里蹿上来的火,“那顾先生,就算您要赔偿,现在也得和我好好谈一下吧,再说了,在婚姻中,夫妻双方的财产是共有的,即使有一方犯了过错,双方也该共省,顾先生新婚内就不见踪影,换做任何一个女人,在极度寂寞和心灵空虚的时候也有权利寻求慰藉吧,这就是白女士一个人的错误么?那顾先生当初娶她的时候,也没有说过让她新婚就独守空房吧,既然出错了,顾先生就能独善其身么,白女士已经做出了让步,宁愿拿到共同财产的百分之二十,只求心理平衡。”
顾伟涵冷笑了一下,抱着双臂看着林一彤,跟看怪物一样眼神,事实上,他的确把林一彤当个笑话来看了。
“林律师是在跟我开玩笑么,她出轨了,她是过错方,在婚姻法里,过错方有权承担另一方所提出的全部精神损失,只要在理应范围内就不算过分,我现在不要求她赔偿我已经够仁至义尽了,她还要求分我的财产么?我从结婚到现在一直养着她,就是为了给自己买一顶绿帽子戴?如果婚姻里都是如此,那男人也太倒霉了,女人也太幸福了吧?”
林一彤被噎得一愣一愣的,她最后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跺着脚喊了一嗓子,“到底出轨的原因是什么,您自己心里清楚,哥们儿真是哥们儿,关键时刻就是能派上用场!”
顾伟涵的眼神犀利的闪了一下,很快就归于平静了,“法律的严肃和威仪,在于一切用证据和事实说话,臆想猜测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法庭上,也没人听你编故事,这是我以一个前辈的姿态对林律师的一点告诫,OK?”
顾伟涵说完话转身就往厕所外面走,她赶紧追出去,抢先一步拦住他在门口,顾伟涵蹙了蹙眉,转身看着她,“你要干什么?”
“顾律师,我觉得我有必要跟您就您和白鸢鸢女士离婚案子的财产分割问题进行一个详细的真诚的交流,您也是做律师的,难道不应该以职业操守和道德来配合一下么?律师是有这个法律保护的,我可以要求您配合我。”
顾伟涵抱着双臂看着林一彤,“可是我作为律师,也是受法律保护的,我不想和你谈,我不愿意配合,我也有权利拒绝,你记住了,这个案子里我是受害者。”
他说完忽然俯身,靠近了林一彤,耳边传来的湿热气息让她身子没忍住的一抖,顾伟涵愣了一下,邪魅的笑了笑,“林律师不管掌握了什么说辞,没有证据我就不打算配合,我哥们儿,你也找不到,另外,林律师身体很敏感啊。”
“你……!”
果然流氓,林一彤脸猛地就红了,顾伟涵却没着急走,而是特别玩味的看着她,“我见到太多女人了,都是变着法的要凑上来跟我玩儿个偶遇什么的,我都习惯了,但是像林律师这么锲而不舍的,第一次,你简直是脸皮太厚了,一下子改观了我对女人的看法,你们女人不都是应该很含蓄娇羞么,我怎么没在林律师身上看到这方面性格的体现?”
好小子,简直是欺人太甚,这不是侮辱林一彤不是个女人么!
林一彤压了压心中怒火,她攥着拳头不住的告诫自己,你是来给你的代理人争取利益的,这是你的指责,你要有专业素养,不能急,不能上了他的当。
“顾律师,你刚才提到你哥们儿,你是承认了么?这一切都是你为了不拿一分钱补偿就离婚而做的戏对么?我的代理人白鸢鸢女士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对吧?”
顾伟涵不说话,但还是眯着眼看着林一彤,林一彤继续喘口气接着说,“都是顾律师非常有职业操守和品德,但是没想到您私底下是这样一个男人,您在外界面前装出来的,真是太会演戏了。”
顾伟涵往门口看了一眼,一个人也没有,他冷笑了一声,“谁会信你的猜测呢?就算我是设计出来的,你也只是假想,没有证据对吧,她也只是猜想而已,我说了,我对那个女人烦透了,我当初也不是自愿娶她的,我除了新婚夜就没碰过她,我的上一个前妻也是如此,我对女人的兴趣很少,持续期也非常短,但是我当初就说了,她们非要嫁我,跟我无关。”
林一彤咬牙切齿的,“果然渣男典范。”
顾伟涵的脸色一沉,“林律师,请注意你的措辞。”
林一彤冷笑了一声,从口代理掏出来一只录音笔,“顾律师,马失前蹄了吧,您怎么就料定我没有证据呢?这是我今天第八次来,也是第一次见到您和您说上话,之前都是看照片和出席您的案子作为旁听者瞻仰了您的风采,今天有幸跟您说了这么多,还亲自揭穿了您的真面目,我能不保留个证据么,前七次都是您算计我,这回我也该赢一把了吧,吃一堑长一智,我吃了七次亏,再不长记性,我也该退出这个圈子了。”
顾伟涵看着那只录音笔,脸上的神色微微动了动,但是嘴还是很硬,“你最好交出来。”
“不交呢,我辛辛苦苦拿来的证据,这可是我帮我的代理人白鸢鸢女士打赢官司的关键,交出来,是顾律师脑子有病还是我耳朵有病?”
顾伟涵有点咬牙,“我最烦别人威胁我。”
林一彤梗着脖子,“我也最烦别人耍我,顾律师耍我七次了!还不算电话里!”
顾伟涵笑了一下,“你自己不配当律师,没有那个头脑和对手周旋,就赖我不知道施舍同情照顾你么?”
“我不需要,我就是希望,顾先生能当个男人,敢跟我坐下来谈谈!”
林一彤说完晃了晃手中的录音笔,“这个也许威胁不到您,但是最起码,一旦我拿到了法庭上,很多您的忠实者,都要在心里重新琢磨一下您的本性了,这么得不偿失的事儿,傻子都不会做,形象破灭,多少钱都付之东流,但是您要是希望保住自己,继续做叱咤风云扬名国内的大律师,百分之二十白鸢鸢女士都能接受,别因小失大丢了西瓜捡芝麻!”
林一彤有个毛病,她一着急就喜欢撅嘴,于是在她这番话说出来的过程中,一共撅嘴不下二十次,顾伟涵因为她瞬息万变的逗趣表情也从最初的眉头紧锁阴沉凌厉到后来的哭笑不得,可惜林一彤光顾着跟他斗智斗勇了,完全忽视了他那一口白牙。
“好,既然林律师这么说了,作为职业道德很强烈的律师,也是你的前辈,我有必要以身作则,可以谈谈,你来一下我办公室。”
林一彤以为自己听错了,站在原地还愣着神,两个男人走进来的时候看见她愣了一下,又退后一步看了看门上的标牌,确定是男厕所才惊讶得绕过林一彤走了进去,但也没敢脱裤子,而是看着她,指了指脚下,“小姐,男厕。”
林一彤这才反应过来,点头说抱歉,然后飞奔了出去,顾伟涵坐在宽敞的办公椅上拿着电话悠闲的传达着指示,林一彤进去的时候只听见了他说,“把一会儿的会取消了,我这里有客人接待。”
她当时还挺自豪的,能把顾伟涵的工作计划都大乱了,她多少还是有点本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