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红莲,她也是有记忆的。
刚刚苏醒那会,听到两个丫头在谈话,其中一个就是红莲的声音。她和绿儿都是赫连敏的丫鬟,是一个月前府上从汪牙婆那里买来的,刚开始大概因为惧怕,两个丫头还小心翼翼地伺候她这个傻瓜呆主,后来知道了赫连家四小姐尴尬的地位,也就完全变了嘴脸。
不说远的,就说今儿,芳姐儿心里不顺,来陌斋找赫连敏发泄发泄,红莲和绿儿可是在边上陪笑的起劲,那红莲还把饭菜里掺了一把沙子端给赫连敏吃,见她不吃,硬是按住她的头往她嘴巴里塞,为的只是博芳姐儿一笑。
芳姐儿确实笑了,临走的时候还夸赞了红莲,说她懂事儿,很合她意。听那语气,似乎还有提拔这丫头去芙蓉阁伺候的意思呢。
瞟了一眼门口那具被雨水淋湿的身躯,赫连敏轻轻一笑,“唉——,真可惜,本姑娘又回来了……”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能够重见天日也许是好事吧,依着大黑炭的鬼品看来,她继续呆在九幽鬼蜮那暗无天日的地方真不知哪天便魂飞魄散,消失的干干净净了。
再回首,赫连敏感慨良多,尤其是,如今拥有了这样的“绝世容颜”。
别过眼,不去看铜镜里的疯魔样子。
赫连敏正在唉声叹气,望天惆怅时,无意间瞟见东厢房的窗子上竟有两个交缠的倒影。
……
窗上的倒影有片刻的分离,继而有男子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
“刚才是什么声音?”
“定是我那丑陋的四妹妹,她是个傻子,经常会这样发疯乱叫,不必理会。放心,这里不会有人来的,我已经派人守着了。对了,玉郎——”
忽而转柔的女音令蹲在墙角的赫连敏生出一层鸡皮疙瘩。原本还以为是哪些流萤野鸭半夜私会呢,却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是她的好三姐,赫连芳。
居然在外人面前直呼她是傻子?
居然敢在她的院子里干出这等龌龊下作的勾当?
就算这陌斋再破再旧再不受重视,那也是她的香闺吧!
这对野鸳鸯居然把她一个未出嫁的少女闺阁当成了风月场?!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赫连敏恨恨咬牙,又听赫连芳矫揉妩媚地说道:“下个月就是秋宴了,你,我,我们……啊哦,别,别急嘛,和你说正事呢……”
“我已与我母妃提过了,芳儿还担心什么呢?”
“那……王妃会喜欢芳儿吗?会同意我们的婚事吗?”
“那还用问吗?我的芳儿这么体贴温柔,谁不喜欢?来……”
“哎呀,世子爷别心急嘛。”
衣料摩擦抖动之声过后,只余下迫不及待的喘息声。
瞟过纸糊的窗子上,最是那低头的一吻。
赫连敏眸光微沉,随即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
片刻后,陌斋上空突然响彻一道破锣之声,”当当,当当当“,然后极有节奏地……
砸中了一只狗。
“汪汪汪”黑狗不服气,瞪着使坏的丑女狂吠,无奈被栓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动不了她,黑乎乎的爪子使劲刨地,一下扇中了倒霉的大懒猫。
“喵——”睡在狗窝边上的猫也抓狂了。睡梦中被打醒,狗可忍猫不可忍!
“汪汪——”黑狗居然被一只猫袭击了,这还得了。
于是,矛盾彻底转移。
犬吠,猫叫,两只被绳子拴住的猫狗围着歪脖子树展开了一场追逐大战,似有越演越烈之势……
紧接着,东厢房先是一静,随后灯灭了。
一片寂静之中,忽然冲出一个衣袍不整的男子,一边朝院门口跑,一边还忙着系腰带,似乎很懊恼的模样。后面紧紧跟着个斗篷遮面的人儿,似乎急着在解释什么,只是那男子光顾着跑,根本没理会。
望着雨夜里仓皇而逃的两个人,望着被污秽的东厢房,站在屋脊之下的赫连敏,眸中碎满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