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珍见我问,起初还不愿说,在我的软磨硬泡下,总算讲出了实情。
她告诉我们,藏地的环境特殊,人死后,都会停尸七日。
停尸这段日子容易发生起尸,尤其是第六天的夜里,要是月圆,那就更容易起尸了。
我心里直打鼓,明天发丧,今天不就是第六天夜里?往门洞外一看,地上月光白花花的,今天正是十五月圆之夜!
诺珍咬了咬嘴唇继续说,天葬师都见过起尸,并且见过多次,她自己也见过一次。
那些将要起的尸,其面部浮肿,皮色呈紫黑,毛发上竖,身上起水泡,然后缓缓睁眼坐起,接着起身举手直直朝前跑去。
所有起尸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不会讲话,不会弯腰,也不会转身,连眼珠子都不会转动,只能直盯前方,身子也直直往前跑。
假如遇上活人,起尸便用僵硬的手“摸顶”,使活人立刻死亡的同时也变成起尸。
这种离奇而可怖的作用,只限于活人之身,对别的动物则无效。
起尸有五种类型:
第一种叫皮起,第二种叫肉起,这两种类型的起尸,是由其皮或肉起的作用。
第三种叫做“血起”,此类起尸由其血所为。这三种起尸较易对付。只要用刀、枪、箭等器具戳伤其皮肉,让血液外出就能使起尸即刻倒地,而不再危害人了。
第四种叫做“骨起”,导致起尸的主要因素在骨中,只有击伤其骨才能对付。
第五种则叫“痣起”,就是使他变为起尸的原因在于他身上的某个痣。这是最难对付的一种起尸,尚未击中其痣之前四处乱闯害人。所以只能诱歼而无法捉拿。
听天葬师达尔洛讲,从前有一个寺庙的主持死了,全寺僧众将其遗体安放在本寺经堂里,然后大家排坐殿内昼夜诵经祈祷,连续三天三夜不曾合眼,就在第三天晚上,那些念得精疲力尽的僧众忍不住个个倒地睡去,鼾声如雷。
其中一个胆小的小僧因恐怖之心毫无睡意,目不转睛地盯着主持的遗体。
下半夜,他突然发现那尸体竟坐起来了。
小僧吓得忘了喊醒众僧,拔腿冲出门外,反扣庙门只顾自己逃命去了。
结果,全寺几百僧众一夜之间全变成了起尸。
幸亏他们冲不出庙门,只是在庙内横冲直撞,闹得天翻地覆。
后来,一位法力无边的隐士发现了那不可收拾的场面,他身披袈裟,手拿法器,口念咒语,单身一人来到庙前,打开寺门跳起神舞,边舞边朝前缓缓而行,众起尸也在他后面边舞边紧紧跟上。
他们渐渐来到一条河边,隐士将众起尸领上木桥,然后脱下袈裟抛到河里。
于是,起尸们纷纷跟着袈裟跳入河心,再也没有浮起来。
1967年初春的一天,天葬师达尔洛和安多玛寺的一位高僧外出,遇到一个被牧民废弃的旧址,帐内四周一米多高的挡风墙完好无损,看来牧人刚搬走不久。
二人用热多(拴马长绳)将马匹拴在树桩,打算进去避风稍歇,天葬师刚迈进一步,发现土石围子的东南角里,有件破旧的七色花边羊皮袍,躺在袍内的分明是个妇女。
他们来到她身边,可怜的老太半张脸露在领外,双目紧闭,干裂的嘴半张着,枯瘦的身躯早已冰冷僵硬,高僧出于怜悯打算为她诵经并送去天葬。
高僧一边念经,一边不安地让天葬师让过去看看老太遗体。
当天葬师过去看时,发现老太的头全部露在领外,第二次去看时,老太已经睁眼斜坐起来了,肤色发黑,鼻子两侧的血管变得有手指粗。他迅速将此情景告诉了高僧。
高僧知道这是撞上‘血起’了,立即吹起人骨法号做法,运用密宗法术破血,不一会,见她鼻孔中流出鲜血,接着倒下去恢复了本来的平静。
也不知何故?当他们将老太遗体驮在马背送去天葬台时,发现她的尸体比任何尸体都重,简直重得使强壮的雄马在路上卧倒了几次。
这是天葬师达尔洛亲眼所见,也是他亲自讲的,诺珍说到这里长长舒了一口气。
我心里震惊不已,常听说人死后会尸变,没想到在藏区还真有。
这起尸恐怕也是生物电引起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邪门儿,起尸摸了活人的头,活人也会变成起尸,听起来有些惊悚。
听说黑驴蹄能克尸变,尤其是僵尸之类的,早知道弄几只老驴蹄备用。
爱丝笑了笑:“诺珍妹妹,你不用怕,人死后是不会复活的,你说的起尸,可能是人死后心脏还没停止,体内的血液循环未中断,所以会出现短暂的‘假生’现象,根本不可能对活人造成威胁!”
我知道爱丝不会相信,虽然她在中国出生和长大,但家庭教育肯定还是西方文化多点,毕竟对我大中华五千年历史了解不深,这也不能怪他。
诺珍见爱丝不相信,一脸焦急:“哎呀,是真的,我就亲眼见过起尸,而且……我阿爸就是被起尸摸了才去世的……”
我和爱丝相视一眼,见诺珍低下头,知道她想起了死去的父亲。
“对不起呀,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觉得……这实在太让人难以置信了……”爱丝脸上带着歉意。
这时,老喇嘛的念经声停了,耳边传来‘咕嘎’声,就像大雁的哀鸣。
我打了一个冷颤,一回头,只见石头祭台上的尸体,不知何时挣脱了布条的绑缚,原本发黑干瘦的身子变得充盈饱满,皮肤上密密麻麻的水泡,活脱脱就是一张老蛤蟆的皮,在烛光下泛着红光。
尸体缓缓站了起来,没有眼白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前方,面部浮肿,面皮紫黑,头发一根根上竖,右手高举,诡异无比……
这他娘是起尸了,看那鼻孔两边手指粗的血管,就知道是血起!
诺珍吓得捂住了嘴巴,双眼透着死亡的恐惧。
爱丝拔出军靴的伞兵刀,警惕地看着起尸。
我也不敢怠慢,这东西不知道是否伤人,但看那样子就够恶心的,绝非善类。
老喇嘛起身摆摆手,说了几句门巴语。
我看向了诺珍,她说老喇嘛让我们不要惊慌,这起尸不会转弯,只能往前走,只要戳破皮肤,流出鲜血便会自动倒地。
见老喇嘛神色镇定,我知道自己多虑了,看来这起尸也没有诺珍说的那么恐怖,心里放松了不少。
我刚想把伞兵刀插到军靴,爱丝挡住我的手说:“不对,你看起尸的眼珠子!”
我闻言看去,肚脐眼儿一凉,不是说起尸眼珠子不会动吗?
但眼前这起尸,怎么眼珠滴溜溜乱转?
老喇嘛年岁大了,估计老眼昏花也看不大真切,应当还没发现异常,手里拿着金刚铃,看他那样子是想等起尸离开时,袭击其后背使其流血将其制服。
那起尸跳下了祭台,身子也不是想象中那般僵硬,我刚要提醒老喇嘛,但已经迟了一步,起尸一个躬身扑了过去,还不等老喇嘛回过味儿来,高举的手已经摸了他的天灵盖。
也不知道什么情况,老喇嘛身子哆嗦一下,立即两眼无神,看样子也起尸了。
老巫师起尸转过身来,黑漆漆眼珠子打量着我和爱丝、诺珍,很感兴趣的样子,喉咙里咕嘎一声,老喇嘛高举右手,身子僵直地向我们走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不好,这起尸不光能转身,而且似乎还有一点儿灵智。
呼吸间,爱丝身子向前一弯,如离弦之箭,反手握着伞兵刀,向老喇嘛扑了过去,看她这身手,完全没必要为她担心。
我警惕老巫师的起尸,防止被他钻空子,果然,就当爱丝快要和老喇嘛接触时,老巫师身子一抖扑来过了。
我提醒爱丝小心,一个跃身去对付老巫师起尸,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血起,看来十有七八不是,就算挑破他的皮流出鲜血估计也没用。
这老巫师起尸比我想象的还难缠,也不和我正面接触,一个照面后向诺珍蹿去,心说好狡猾!
我虽然有功夫在身,但这几年在外面插队,几乎没怎么用过,手生的很,起步时用力过猛,韧带拉的奇痛无比,身子一下收不住,要想返身救诺珍已来不及。
幸好爱丝身手灵敏,动作果决,将老喇嘛胳膊扎伤,鲜血溅起后,老喇嘛恢复了,看样子还没完全变成起尸,不然真是回天乏力。
爱丝脸上滚动着血珠,那双淡蓝色的眼睛失去了温柔,透着狼一般是血性。
她身子一弯,快步冲向老巫师起尸,一个跃身摆腿,干净利落,起尸被踢翻在地。
我快速到那边将诺珍拉起,见起尸弹起堵住了门洞,三人急忙后退数步,和起尸对峙了起来。
咕嘎……起尸喉咙蠕动了一下,嘴角流出了黑水,散发着腥臭,粘粘的液体嘀嗒着……
老喇嘛脸色铁青:“欧尼噶,巴桑啦……”
“他说什么?”我急忙问诺珍。
诺珍声音颤抖:“老喇嘛说……不是血起,老巫师变成魔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