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封妖洞中的宋舒三人见薛道之被吸进骨鼎,生死不知,不禁焦急惊呼。虽然先前薛道之一直处于下风,但是也未露败像,谁知阴山鬼王这个骨鼎竟然将他吸了进去。
对于他们几人来说,薛道之不仅如师,传到授业解惑,更如父,是他们心中崇拜的对象。修行之人想要超脱红尘,但未及登仙,就无时不在红尘之中,总有诸般纠葛,七情六欲,无人能避。不过也正因如此,他们才能算作人,否则就和妖魔没有什么分别。
宋舒几人此刻很愤怒,栖身数十年的藏剑峰被毁得面目全非。他们此刻也很担心,薛道之在骨鼎中情况如何?同时他们又有些忧伤,因为他们必须要去面对阴山鬼王,哪怕身死,也要给薛道之争取一点时间,给藏剑峰争取一点时间。
所以将昏迷不醒的吴凡安顿好之后,他们便飞身出了封妖洞。有些事情并不需要商量,因为那是不需要想就必须去做的,宋舒、康杰、霍阳三人此刻正如是。
生老病死,这个世界最公平也是最残酷的法则。公平是因为谁也逃不过,残酷却是因为在大多数时候,邪恶之人总比善良的人要晚死很多,特别是对于修士来说。
有谁不害怕死亡呢?哪怕是已经死过一次的鬼族,也会惜命如纸,更何况那些拥有悠长寿命和超凡能力的修士。因为害怕死亡,所以人族才会拼命挣扎,抵御方外的妖魔。也正因为害怕死亡,才会有人开创出阴邪的功法,沉沦在欲望之中。
宋舒三人也害怕死亡。方内很辽阔,方外更浩瀚,他们还有大好年华,修行天赋也不错,心中都有着广游四方的梦想,也有着对如花美眷良辰好景的期许。但是相比于死,他们更害怕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
没有人不畏惧死亡,死亡是一种威胁,但同样是一种动力。不畏死,何惜生。在有些时候,有些人会选择用自己的死来换取更多人的生,不是苟且偷生,而是有尊严地活着!
上古时期浴血拼杀,斩妖除魔,开辟出方内这一片净土的先贤们如是。之后抵御妖魔入侵,葬身边界的后继者们亦如是。虽然如今大多数修士都是想着如何让自己活,但宋舒三人不在此列,他们冲向阴山鬼王,他们挥剑,他们向死而生。
看着三人向自己出剑,阴山鬼王有些不屑。在他看来,这三人如同蝼蚁一般,让他连出手的兴致都没有,所以他连看都懒得看,集中精神炼化起骨鼎中的薛道之来。
宋舒修的是红尘剑,他的性情很沉稳,很敦厚,薛道之说他没有练剑的天资,因为他的心中有太多东西,能够收他为徒,却是看中了他的心性。
剑修虽然实力强大,但修行的过程却比其他法门要枯燥漫长得多,要能静心,要能耐得住寂寞,因为只有做到心中除了剑,再无他物,才能大成。
薛道之没有始终没有能够将剑道修炼至大成,但藏剑峰上的弟子们谁也不知道他心中还有什么放不下。宋舒就差得更远,他老是想着康杰的灵花还没浇水,霍阳的琴弦应该又断了,陆展的书是不是放回原位了?还有方知白,他最喜欢的春香饼,自己每次都会多做一份。
虽然已经是归元四品的修士,但宋舒更愿意像个普通人那般活着,他总是想着藏剑峰峰上的所有人,却常常忘了自己。薛道之说他的心中始终放不下红尘,将来成就不会太高,他却觉得很喜欢,于是就修了红尘剑。红尘万丈,他很愿意平淡地生活,做那万丈中的一小寸。
康杰喜欢奇花异草,所以他的院子里中年斑斓芬芳,每次发现了一种新的花草,他就要拉着宋舒几人,给他们讲这是什么花,什么草,有何特性,如何培植等等。若是有花草病了,他就会抑郁,悉心照料,知道好了为止。若是有花草死了,藏剑峰上将会有一段第二黑暗的日子。
所以,他练得是百花剑。他喜欢看着花草悟剑,有的花娇艳,那么这一剑一定很华美。有的草坚硬,那么这一剑一定很锐利。他给每一剑都取上花草的名字,他体内的剑种,也是一根孤单的草。
康杰说人不如草,因为人遇到逆境会犹豫,会退缩,但草不会,它只会在土里一直努力,一直向上,直到破土而出,得见天地。他说藏剑峰上的人都不懂他,他就是一颗孤独的草。
藏剑峰上最黑暗的日子,就是霍阳抚琴的时候。他喜欢听风声,他说风拂过石头和掠过花叶的是不同的,风也是有喜怒哀乐的,风是可以被触摸、被感知的,通过听它的声音。
他每天都会花上两个时辰听风,每次听风他都要抚琴助兴,他说这是在和风通过声音交流。但是他的琴技实在太差,将宋舒他们折磨的痛苦不堪,也亏得风儿能够忍受,每天光临。
在长久的聆听之后,霍阳悟了,他的剑叫做风音剑。风声急促,则剑势快。风声轻柔,则剑势缓。风声呼啸,则剑势狂。风声呜咽,则……没了,琴弦已经被吴凡用剑气挑断了。
三人想着往日的种种,去势更加壮烈。
宋舒身上红芒吞吐,丹田中一柄红色小剑沉浮,却因为藏剑经还未功成,只有半截剑身。心中或悲或喜,亦痴亦怒,七情交感,化为剑势,似有万丈红尘随着这一剑倾泻而出,直指阴山鬼王。
空中朵朵剑花飘落,又有片片青草从虚空中生出,却不闻香气,只有剑意。康杰心中闪过一种又一种花草,将每一种花草的风姿,用剑势幻化出来。花落香犹在,草弱可斩天,他的剑一往无前!
四周突然起了一阵风,先是轻柔,渐至猛烈,最终狂暴。风也会发怒,怒则席卷万里,地动山摇。霍阳的剑刺出,带起一阵风暴,风没有遮掩躲藏,只有快意。他心中的恨意、不甘、留恋,全部随着这一剑化作狂风,卷向前方的骨鼎。
红尘催人老,却催不动已经活了千余年的阴山鬼王。飘花飞叶,也都在森森鬼气中枯萎。狂风猛烈到极致,确实可以飞沙走石,但是霍阳这阵风还不够强,吹不动阴山鬼王这座巨山。
见三人的攻击到了身前,阴山鬼王一手散发出黑气,罩住骨鼎,另一只手挥掌而出,一道巨大的掌印斜斜飞去。掌印带着煞气和无数鬼影,撞上了宋舒三人。
靠着精巧的算计和奇妙的招式,确实可以以弱胜强,但当实力悬殊到一定程度,剩下的就只有绝望。掌印带着煞气和无数鬼影,撞上了宋舒三人。
四周弥漫的剑气消散,掌印继续前行,最终落在地上,发出一阵轰鸣。有些残破的地面下陷数丈,被阴山鬼王一掌拍出一个深坑,宋舒三人正躺在坑底,眼神涣散,身上血肉模糊,不断有黑色的血溢出。
挥手解决了宋舒三人,就像掸掉身上的灰尘一般轻松,阴山鬼王冷笑一声,心神回到骨鼎内,继续催动化魂诀。但他的脸色突然一变,急忙抽身后退,却见骨鼎竟然裂开一丝缝隙,接着薛道之带着一道惊天剑光,破鼎而出。
阴山鬼王既惊讶又愤怒,没想到就这一转眼的分神,竟然被薛道之抓住机会,逃了出来。只要再等上一会儿,他就会被炼去神志,化为对自己唯命是从的尸奴,却被三个小鬼所阻,功亏一篑!
阴狠地眼神,死死盯着坑底奄奄一息的宋舒三人,阴山鬼王就想彻底了结了他们。但转念一想,他们这般模样被薛道之看见也不错,远比直接杀了他们更有趣,而且还能让薛道之心有牵挂,不能全神应对自己。
阴山鬼王悬空不动,看着远处披头散发的薛道之,发出难听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