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柔原本就打算好不见他的，可是看见他这个样子，满心不舍，情不自禁就走到了跟前。
“喝点水吧！”
泽浩抬起头，他的嘴唇已经没有血色，十分干燥。他犹豫了一下，接了过去，“你怎么来了！”
以柔在他身旁坐下，心里很复杂，自己到底是以怎样的身份跟他说话，自己说什么才能安慰他。
“董事长没事吧？她一定能没事的！”
“在重症病房里，还需要观察两天，现在不准探视。”
“你先回去休息，这里交给大风就好了。”
“你会不会觉得有时候很疲惫，但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如果让你放弃，你又不愿意。人为什么要活得这么矛盾，为什么要作践自己，为什么要活得这么辛苦。”
以柔默默地在身旁，她没回答。她能理解，只是她真的觉得泽浩变了，这种话要是以前，根本就不可能从泽浩的口中说出来的。
“你不是总想问我一件事，几个月前的那个晚上，我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吗？”泽浩的语气很缓和，看不出疲倦。
以柔心里不解，为什么泽浩突然说起这事，这和董事长的车祸有联系吗？
“泽浩，董事长一定没事的，你别想太多了，先回去休息吧。”
刚才接过的水，泽浩这时候才喝下第一口，“我经常喝酒，但是我不会让自己醉的。那天，发生了一件事，因为心情极度差，所以才用酒精来麻醉自己的。”
泽浩把视线移到以柔的身上，看见她的鼻子被冻得红红的，她的大衣敞开着，泽浩就自然地去拉了拉她的大衣，温情动人。
“怎么不多穿一件，外面风那么大，你的脸都冻僵了。”他的话语依旧那么平静，但是却那么真诚，直暖人心。
泽浩的心在以柔面前是那么坦诚，他毫不掩饰。如果可以，他愿意把所有的事情都和以柔分享，但是，他不能让以柔承担太多。
“当天，我接到拉尔的电话。拉尔是我的私人侦探，他为我查父亲死去的原因。”
“伯父死因？”
一提起泽浩的爸爸，以柔突然想起那张照片，汪桐办公室里的照片，那个就是泽浩爸爸年轻时的样子。以柔曾经在泽浩家的储藏室见过泽浩爸爸的雕塑，一模一样。以柔突然间想起来，心中复杂了许多，难道汪桐和泽浩爸爸？
“拉尔给了我明确的答案，他说我爸爸不是因为意外，那场车祸，根本就是有人在幕后操作。当时我还在国外，我妈说爸爸去谈生意，但因为专车临时出现了问题，坐了特地派给公司员工的车，所有才引来那场车祸。凶手想杀的人，并不是我爸爸，我爸爸就这样成了代罪羔羊。”
泽浩满眼血丝，把所有的疲惫都写在脸上，“他把所有的东西都卸给我，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这么多年，我所有的生活都是为了因艾，这个我爸爸一手打下的基业。无数的人觊觎着，我站在风口浪尖，兢兢业业地维持着一切。我不管在外人眼中的是什么样的人，我只想守在我想要的东西。”
泽浩顿了顿，继续说，“刚接到电话的刹那，心中充满愤恨，脑子一下子全都空了，连自己喝什么都不知道了，把自己搞得什么狼狈。
后来想想，最重要的事，就是不能让人乘虚而入，不能把自己软弱的一面留给对手。尽管我从小就懂得这样的道理，但是在那一刻，我还是有些失控了。“
原来泽浩心里埋藏着这么多东西，都是以柔从来不知道的。她自认为自己对泽浩很了解，可是现在才发现，自己对身边的这个人一点都不了解。
他只会把所有的痛苦与无奈深深埋藏，他的心原来从未让人走进去过。
泽浩耷拉着头，眼眶早已红了。医院大厅又恢复原本的宁静，午夜的医院，无尽的寒气从各个角落袭来，泽浩身体微微颤抖。
以柔离开了，回来时拿了一条毛毯，轻轻盖在泽浩身上。
“泽浩，你并不是孤独的，一切都会好的。”
泽浩凝视着她，没有一句话。天快亮了，外面的东西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泽浩入睡了，他疲惫地靠在椅子上睡着了。以柔起来时，发现泽浩还拉着她的手，她又坐了下去。
泽浩就在以柔的身边，尽管睡着，可是眉头还紧锁着。他的脸依旧干净清澈，看不出任何杂质。
医院里候诊的人越来越多，声音将泽浩吵醒了。
“你一夜没睡吗？”
泽浩一醒来，看以柔就坐在旁边，舒了口气，这以柔看到了。
大风也来了，他让泽浩去公司。
“公司就先让汪姐代理吧，我要留下来！”
“谢总，这样不好了，一旦让汪姐代理，那就等于把这件事传出去了。”
“公司需要你，你这个时候怎么能离开呢？”
“可是！”
“董事长我来照顾，相信我！”以柔不相信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她没有后悔。
“恩，那我先去一趟，要是转到普通病房就马上通知我！”
泽浩是从来不做揉眼睛这样的动作的，今天也许是异常疲惫，他竟然揉了一下，他挑了挑眉，振作起精神。
泽浩起身，以柔突然拉住了他，“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泽浩看着以柔的眼睛，态度是肯定的。
关于汪桐和泽浩爸爸的是事情，以柔全然不知。
“请留意汪桐！”
泽浩一下子露出惊异的表情，稍稍平复之后，点点头。
他走了出去，背影还是那么自信。
“大风，公司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不会，相信谢总，一切都会处理好的。只要董事长醒过来，一切！”
“那万一呢？”
以柔也没想到自己会问这样的问题，她的心都在泽浩身上了。
泽浩绷着一张脸回公司，他如往常一样，别人看不出他的变化。公司的运作如常，一切都还牢牢地抓在手里。
“泽浩，发生什么事，你今天不对！”别人看不出，但是汪桐看得出，他太了解泽浩了。泽浩的每一个眼神，他都能读懂。
“妈妈昨天出车祸了！”
“什么！”
听到消息难以置信与担心是肯定有的，但汪桐的表现告诉泽浩，汪桐想的不仅仅是这些。
“汪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泽浩，董事长的伤严不严重？我要见董事长！”
汪桐这样激动的时刻也是少见的，在泽浩的印象中，除了公司上的出了大问题之外，汪桐的表情一向平淡如水。
“你什么事情瞒着我？”
泽浩并没用放弃追问，他要答案。
“是时候该去忏悔了！”
汪桐突然的一句话，让泽浩十分诧异。汪桐的表情十分沉重，好像所有的愧疚都涌上心头。
她离开的时候，泽浩拉住她的手，“不许对以柔！”
泽浩话没说完，汪桐就甩开他的手，“不会的，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泽浩急忙拨打了拉尔的电话，他感觉一切都没自己想的那么简单，拉尔肯定有事情瞒着他。
她匆匆忙忙赶到医院，看见以柔和大风都在那里。
“汪总监！”
以柔和大风一起站了起来。
“董事长现在情况怎样？”
两个人沉默，“还在观察，不太乐观！”
汪桐听见之后，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她的眼睛充满了恐惧。
“不，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有事的！”
她自言自语，精神紧张。
“汪总监！”
大风和以柔将她扶起来，在旁边的椅子上坐定，汪桐的眼神呆滞，涂着唇膏的嘴唇也变得没用色彩。
“我去买水！”
“汪总监，你没事吧！你别担心，董事长一定没事的！你先回去休息，我留下来照顾。”
“以柔，董事长会没事的，对不对？”
汪桐的手握紧以柔，她十分紧张。她的眼眶含着眼泪，布满血丝。
“汪总监，你别这样。董事长真的会好的，你别这样！”
以柔看到汪桐这样为董事长担心，自己深深被她感染了。
沉默了许久。
“以柔，对不起！”
“汪总监！”
以柔仿佛产生错觉，这个真的是自己认识的汪桐吗？还是自己从未认识过她？为什么她这么紧张董事长？他和泽浩爸爸到底是什么关系？一大堆的问题突然在以柔的脑海里闪现。
“对不起，一切都结束了，我还有什么理由隐瞒呢。我为我所犯的错道歉，我不该排挤你！”
“汪总监，我没有怪你！”
“其实，就因为那张照片。它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唯一和泽浩爸爸的照片。”
以柔愣愣地看着汪桐，她不知道汪桐为什么突然会跟她说这个。汪桐的眼睛一直对着窗户，她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泽浩长得和他很像，很帅气，很开朗。他对员工很好，关心体贴，他的一举一动深深地吸引着我。爱情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自己爱上了他。当时，泽浩已经十几岁了。他一直是我心中的神，一直在我心里。”
“那，那董事长知道吗？”
汪桐摇摇头，“她不知道，当我对他诉说我的心情的时候，他拒绝了，他一直把我当妹妹。”说着，汪桐便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他的一生，也是为了守护他的家与公司。你知道吗？他是为我而死的，该死的人原本是我！是我！”汪桐突然激动起来，“我当时就在车上，车祸发生的时候，他抱紧我的头，而他自己！”
汪桐哽咽着，往事触目惊心，这些事她一直不愿意回忆。
“我是那次车祸的幸免者，他用血淋淋的双手握住我，泽浩、公司、帮我！他不断重复这些话，当时已经快断气了。尽管及时送上救护车，但在送往医院的途中，他就离开了，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一直以来，他都是我的精神依靠，他把我当妹妹一样来爱护，忽然有一天，这样的人就消失了，顿时世界一片黯淡，我感到十分无助，唯一能支持我的，就是守护他一生最重要的东西。”她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完，内心如释重负。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觉得对不起董事长，可是我没脸面对她。所以，这一切，我只能告诉你。它压在我心里好久，压得我快喘不过气来了。这些年来，一想起他死去的样子，我的心像被慢慢割开一样。”
“在泽浩身上，我看见他的影子。我愿用我余下的生命，为因艾付出，保护他最重要的东西。”
“你为了这个？”
“是承诺！这是不曾对别人提及的密秘。我对泽浩没有愧疚，但是以柔，我伤害了你，请你原谅。”
听了汪桐的话，以柔的内心受到了震撼，她不曾知道，那一生的承诺，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她背负了多少？
她在汪桐身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伟大，牺牲一切换来的，只是一句承诺吗？还是，这一切根本就不能用承诺来衡量，在汪桐的心里，这其中的价值与意义已经不仅仅是承诺那么简单了。
这种执迷，犹如浑浊的天地开出一朵洁白的昙花，轻轻一现。依然想，换做自己，能够承受这一切吗？答案连她都不知道。
“董事长醒了！”大风跑了过来，手中还拿着水，以柔赶紧跑了过去，汪桐拉住了她。
“代我跟董事长问好，等她情况好转，把这些话告诉她。”
“汪总监，你不一起去看看董事长吗？”
汪桐摇摇头，满脸都是泪痕。大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随以柔去了。
汪桐走了几步，转身悄悄跟着以柔。大风和以柔都进了病房，她在门口偷偷地观望，但是看不见。有那么一刻，她想推门进去，但是，理智告诉她，还是算了。终于，她放弃了。拖着沉重的步伐从医院走出去，太阳洒在她的头上，就连背影，也憔悴了许多。
“董事长！”
“公司怎么样了？”
Marly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公司，她所有的心血都在那里，她不能让因艾因为自己而垮掉。
“一切都好，董事长放心！”大风坚定的笑容，一直能给以柔力量。以柔也相信，大风的笑容同样能感染董事长，直到她康复。
“拉尔，把事情真相告诉我！”
拉尔的眉头紧锁，最近几次，拉尔总是这样。他好像有了眉目，但是却很为难。
“总经理相信我吗？”
“当然！不然为什么找你！”
“那么请你不要继续调查了，结果对总经理没有好处！”
“为什么？”
泽浩突然变得很困惑，拉尔的话在暗示着什么。
“如果，事情牵涉到你亲近的人，你将怎么处理？”
“我亲近的人？”
泽浩疲惫地闭上双眼，长长地吐了口气。这个问题，他从未考虑过。
“你是指我母亲吗？”
泽浩其实有所怀疑，只是他不愿这么想。人总是往自己理想的方面发展，却从未发觉现实如此残酷。
“既然当初没有追究，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
拉尔绕开他的话，让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大风打电话过来，说已经醒了。泽浩瞬间松了口气，舒展眉头，告诉拉尔不要继续下去了。
“拉尔，我们的合作就到今天为止！后期的钱我会打到你的账户！”泽浩紧握拉尔的手，好像多年深交的朋友。
拉尔拍拍泽浩的肩膀，两人同时释然地笑了。但是，这次车祸，泽浩不可能就这样放弃。汪桐和母亲好像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或许他不需要知道。但是，导致这场车祸的元凶他一定要把他揪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