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来了安府之后,牧心的生活条件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每日三餐都由安家的厨子特别制作,一个星期之内都不带重样的的,吃得她胖了好几斤,整个人都滋润起来,气色更是好多了。她想起自己已经好久没回格格坟了,便和吕自胜说要看一位故人,告了半天的假。
她到城中有名的糕点铺子买了一大包点心,又到酱肉店称了几斤酱牛肉,拎着东西哼哧哼哧的往格格坟赶去。
许是因为胖了的缘故,待走到格格坟的时候,牧心已是气喘吁吁。
白老头正和秦凤荃相对而坐,见她走过来,便阴阳怪气的说道:“呦,我当是谁来了,原来是你呀!”
此时已近寒冬,牧心穿的厚实,并不太觉得冷,但她看见白老头仍然露着手腕脚踝,突然打了个冷战。
秦凤荃笑嘻嘻的站起来道:“原来是小师弟来了,我正和白前辈谈起你呢。”
牧心见秦凤荃已经知道自己要拜入赵家,便也不客气道:“那小弟以后还要师兄多多指教了!”
秦凤荃笑道:“那是自然,师父已和我说了,想要你和我成为搭档,你是逗哏,我是捧哏。从现在开始,就由我和白前辈一起教你基本功吧!”
白老头连连摆手道:“你如今发达了,都已经攀上安家了,我哪里还有资格教你?我看你还是快滚,不要让这格格坟的土污了你的衣服。”
牧心以为白老头是嫌自己这么久没过来,心里有气,便赔笑道:“白前辈说的哪里话,我看呀,这黄金易得,人才难求,您就是一等一的人才呀!”
白老头“呸”了一声道:“少在这儿给我灌迷魂汤,我可不是三岁小孩儿!”
秦凤荃将她拉到一边,悄悄说道:“白前辈一向不喜欢富贵人家,你这次和安家结上关系,难免他有些不高兴。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想来过些日子便好了。”
牧心点点头,她并没有生白老头的气,他的脾气秉性,她一向是了解的。
“对了,眼看温度又要下降,白前辈的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我看今年不能让他硬扛着了。他既然不愿离开格格坟,那咱们找人给他砌间砖房,再给生个炉子,那样便好多了。”
牧心笑道:“好的呀,我那里还有一点钱,明天我就拿给你。”
秦凤荃挠挠后脑勺道:“哎,真不好意思,还得你出钱,不过,那钱我确实还差点儿……等咱们一块儿赚了钱,我请你吃顿好的!”
看见秦凤荃那张单纯的脸,牧心的心情不由得又变好了。
不管怎么样,自己的新生活就要开始了,尽管前方还有很多困难和未知的变故,但至少现在自己已经可以一步一步的向前迈进了。
十一月四日是个好天气,一大早波鲤楼便已是人头攒动,因为安敏洋的面子,不仅是赵家的人悉数到齐,就连易夏伍这三家的人也陆陆续续的赶了过来。高家虽只来了高云卿一个人,但他是高家的大少爷,又是牧心的保师,也算给足了安家面子。
安敏洋坐在顶楼的包间里,吕自胜把高云卿引进来,然后悄悄的掩上了门。
高云卿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放到了桌上,笑道:“此次有幸参加胡兄弟的拜师仪式,实在是很荣幸。我也没有什么好送的,这点东西就聊表心意吧。”
安敏洋轻轻笑了几声道:“为了这个东西,你弟弟不惜火烧伍宅,你居然就这么轻易的把它给我了?”
高云卿一愣,眉心略微闪过一丝惊诧,但很快又恢复平静道:“想来这东西对伍家十分重要,安少爷又和伍家素有交情,因此将此物送还给您。”
“葛玉龙拿这个来讨好你父亲,你又拿这东西来讨好我。大少爷,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想怎么样,直说便是了。”
高云卿陪笑道:“我二弟现在还在大牢里,纵火是重罪,单凭我家的那点微薄力量,恐怕不足以将他救出来。还请安少爷施以援手啊。”
安敏洋慢条斯理道:“真是有意思,高二少爷若是想纵火,怎么会自己亲自去呢?就算是亲自去,身边带上个把人通风报信,也不至于自己被捉住啊。——大少爷,你说向警察局告发二少爷纵火的,会是谁呢?”
高云卿并不慌乱,微笑着答道:“大少爷冰雪聪明,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只是不知道大少爷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呢?”
安敏洋冷笑道:“要我帮这个忙,那这点东西怎么够呢?”
高云卿肃然道:“那是自然,只是论到金银财宝,安少爷只怕是不稀罕,还请安少爷明示啊。”
安敏洋轻声道:“听说大少爷家中还有两个妹妹?”
高云卿笑道:“是的,大妹梅清,今年十七岁,已许了人家;二妹兰湘,今年十二岁,还待字闺中。”
安敏洋慢慢说道:“此次要拜师的胡路娃,是秦凤荃的表弟,我的好朋友,你也是认得的,若是由他娶了你的二妹,你可愿意?”
高云卿原本以为安敏洋是对自己的二妹有意思,虽说高家比不上安家,可是也算是城中有名的富户,二妹若嫁入安家也算门当户对。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安敏洋居然提了胡路娃,这胡路娃就算是和安敏洋再亲近,那也只是个普通人,还是个下九流的戏子,自己的妹妹虽是庶出,也不能嫁一个这样的人啊!
安敏洋见他脸色难看,便道:“怎么?不愿意?”
高云卿苦笑道:“安少爷,您这不是在为难我么?我冒昧的问一句,这个胡路娃到底是个什么出身呢?”
安敏洋悠悠的说道:“他父母双亡,从小就是孤儿,也没有兄弟姐妹,只有秦凤荃和秦凤芷这两个表亲。”
高云卿摇头道:“我二妹年纪还小,父亲并不急着让她出嫁。胡先生虽是您的挚交好友,可是一无身份,二无地位,三无财富,你让我如何向父亲开口呢?”
安敏洋慢慢说道:“若令妹愿意下嫁,那我便认胡路娃为义弟,令妹便算是嫁入安府。聘礼你自不用担心,我一定会让令尊满意。”
高云卿仍然是愁眉不展,摇了摇头道:“不管怎么样,胡兄弟是个说相声的,是个戏子,我家的二小姐嫁给一个戏子,说出去总归是不光彩呀。”
安敏洋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我原以为大少爷是个聪明人,不用我多点拨,谁知竟还在我面前磨叽起来了。你的妹妹再金贵也只是个庶出的小姐,难不成还想嫁我么?你若是愿意结这门亲,那就留下,咱们再谈谈,如果不愿意结这门亲,烦请你从外面把门关上。”
高云卿见安敏洋似有要动气之意,连忙劝道:“安少爷这是说哪里话,我自然是愿意的,如今已经是新社会,自然不讲究这些。只是我父亲老脑筋,我也为难要怎么劝他呢。”
此时牧心正在另一间包间里发呆,全然不知隔壁安敏洋正在为她安排亲事。
今天伍家的人也要来,当他们看见自己这个昔日小师娘成了赵家新徒弟,不知会作何感想?
想到方敏石也要来,牧心不禁有些忐忑。听吕自胜说,葛玉龙打算在给伍一品出殡之后,相声大会举行之前将方敏石和葛玉娇的婚事给办了,距今天应该不到一个月了。
她的心情不禁有些沉重,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方敏石和葛玉娇。
假如方敏石真的娶了玉娇,那么只怕他们二人,今后的日子都不好过。葛玉龙现在只不过是想利用方敏石重新撑起伍家的门户而已,哪里是真心的招他做妹夫呢?
而方敏石和玉娇并不相爱,勉强在一起,又怎么可能幸福呢?
牧心突然心头一震。
假如自己当初接受了被卖入高家的命运,那么现在自己会是怎样?
也许高云岚会一直宠爱自己,但自己只能做个不能见天日的地下情人。
也许高云岚不久后便会将自己弃之如敝履,到时,自己要么流落街头,要么被卖入青楼,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然而现在,自己却可以和这城中最显贵的少爷一起围桌饮酒,可以拜师学艺,在不久的将来,使可以靠自己的手艺讨口饭吃,再也不必当别人的附属品。
对于方敏石和葛玉娇来说,又何尝不是这样?
与其屈从于命运的安排,为什么不勇敢的跳出来寻找一番新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