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正面交锋
殷竹做了一个十分沉长的梦;一会儿梦见儿时双亲带着自己在竹下看星星、一会儿梦见爹爹和娘并肩远走他乡,自己跟在后面又哭又喊他们就是不回头、一会儿又梦见自己独自给爹娘送葬,徒手在地上挖阿挖,挖得双手满是伤痕,伤痕又崩裂出鲜血…
“娘,娘…爹爹..”
殷竹发起梦呓,刚刚合眼没多久的柳君竹陡然清醒,见殷竹小脸上全是冷汗,急忙一摸,果然是发起高烧来。如此一来,柳君竹和赵程不得不在途径的小镇歇下脚,又请了郎中来问药。
行程自然是耽搁了数日,殷竹高烧虽退,整个人却迷迷糊糊的人都认不清。本就瘦弱的身子又消瘦了一大圈儿,柳君竹试着与她说话,她却只翁动着嘴唇答不出半句。
三人回到柳府时已是后半夜。柳君竹不欲惊动府中众人,打算带着殷竹悄悄回房就是,可是柳君竹抱着殷竹前脚刚进屋没多久,后脚柳王氏便带着丫鬟侍婢浩浩荡荡地寻了过来。
“儿子回来了。这些日子府中可还好?”柳君竹心中不耐,面上却滴水不漏,恭恭敬敬地行着礼,说道。
“都好都好。这次怎的去了这么久?可是出了什么差错?”柳王氏点点头,算是受了礼,继而热切地问道。
“哪里的事。画安然无恙地带回来了,只待明日便可送到兵部尚书府。”柳君竹心中冷笑,这大半夜的不辞辛苦跑到这里,关心的无非就是那幅画。当今圣上在朝上对文武官臣不偏不倚,但私下里却有一个天下皆知的个人爱好,那便是痴画。
任何想要讨圣上欢心的人,只要送上一副让其满意的画作那便准没错儿。墨师号称天下第一画师,曾经也是御绘所的首席掌座。只因他画技虽是天下第一,但是性格桀骜孤僻,为人处事方面又是完全一窍不通的,在御绘所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心。若不是圣上爱才,墨师那颗脑袋早不知要搬几次家。
墨师对自己也是了然,十年前告老还乡,找了个幽静的山谷隐居去了。墨师走后,能入的圣上龙目的画作便越来越少,近些年更是没再听说过圣上称赞过谁的哪幅画。
兵部尚书费尽周折想得一幅墨师画作,只无奈墨师那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一面不和者不与作画。墨师别扭无比的臭性子和兵部尚书王翰的奸险狡诈碰到一起那自然是一道响彻天地的惊天雷,不需多讲。尚书府几经登门求画均被吃了闭门羹,后来想起柳子贺与那墨师还算投缘,才经柳王氏的口,将事儿托到了柳府。
墨师隐居山林之后便再也没有画作流入市间,之前的又大多收藏于皇帝的文渊斋,那画儿已是到了有价无市的地步。柳子贺被柳王氏磨得不行只得答应,墨师还算给了柳子贺几分薄面,应允了作画之事。王翰一听消息便跑到御前夸下海口,称两个月之内必定献上一幅墨师真迹,龙颜大悦。
若此时这画出了什么问题,那王翰便是欺君之罪。柳君竹倒是想过,自己从中把画偷偷藏起来或者是直接毁掉,只是转念一想,圣上虽爱画成痴,但在朝上却不失为一个明君。欺君之罪虽大,但直接要了王翰小命的可能性不大,而王翰但凡在朝中还有一些势力,那想玩死一个柳府那就太容易了。
“那便好,你一路也十分辛苦。这便赶紧休息吧。”柳王氏一听事情办的顺利,也顾不得生柳子贺留宿花巷的气,转身便要回房。这大半夜的起来冒着寒露来回折腾,她也觉得十分疲惫。
“娘…”
室内一时无话,微弱的梦呓声在寂静的房间内便显得尤为清晰。柳王氏刚要迈出门去的脚步生生拉了回来。
“什么声音?”柳王氏狐疑地回过头在房间内四处打量,便有那眼尖嘴欠的丫鬟便一溜儿跑到内室,一把掀开床上的被子,露出了瑟缩成一团的殷竹。
“夫人夫人,您快看呐。床上有个臭乞丐。”那丫鬟本是循着声音过来的,没成想被窝里真有人,自己个儿也吓地不轻,连忙叫唤起来。
柳王氏看了柳君竹一眼,快步走到床前一看,可不是正如丫鬟所言。柳王氏面色一沉,说话倒还算温和,问道:“君儿,这是怎么回事儿?”
柳君竹心中一叹,道真是天不佑我。不过这事儿迟早都要给交代一番,现在就摊开反倒也好。
“回母亲的话儿,这孩子是我在取画回程的路上,所救下的一个苦命孤儿。儿子见她实在可怜得紧,就自作主张带了回来。”
看那殷竹一身破衣烂衫,头发凝结到一起也不知是多久没洗了,还散发出一股子怪味儿,浑身上下竟没一处干净地儿。柳王氏光看着就觉得满身不舒服,连忙挥了挥手中的香帕又掩住了口鼻。
“我说你怎的在路上耽搁了这许久,这种没来由的东西怎么好敢往家里面领?你跟你爹都一个德行,还不快给我扔出去!”
柳王氏寒着脸,说起话来也十分不客气,身边的丫鬟侍婢听了十分利落地伸出手,直欲将殷竹连带着那床被子都掀起来。
“住手。”
柳君竹面色也不好看起来,这柳王氏是愈发的跋扈了。打狗还要看主人,这是在他房里,要扔什么留什么竟还由不得他说上半句话了。这心中一恼,声音就大了一些,倒还真将那些丫鬟震住了,呐呐地缩回手,眼睛却是全都看向柳王氏,一副等她发话的样子。
“你这是做什么。这么脏的东西你就搁在自己床上?柳府的规矩什么时候这般成了摆设?”
柳君竹怎么说也是柳府的大少爷,那些丫鬟没得要敬畏一些。但柳王氏却不是,她看着柳君竹越长越大,眉眼间与当年死掉的那个妾室是越发相像,每一次见到她都觉得心中烦闷得紧,若不是自己一直怀不上孩子,哪儿能由得柳君竹还活到现在?
柳王氏看也不看柳君竹,回头对丫鬟们喝到:“愣着做什么?还要我给你们搭把手不成?!”
那些丫鬟最怕的就是柳王氏发怒,柳王氏心狠下手重,生起气来那活活将使唤的丫鬟小厮打死也是有的。眼下柳王氏的眼神甩过来那真真如刀子一般。
没等丫鬟们再度伸手,柳君竹一步便跨到了床前。柳王氏丝毫不讲情面,柳君竹的火儿也腾地一下窜了起来,声音反倒冷静了不少。他眯起眼盯着柳王氏,道:“你哥要画儿我给你拿回来了,我要收个丫鬟你还不给了?”
柳王氏一听柳君竹口中牵带出画儿的事情,面色陡然一变。虽是简单不过的两句话,但她哪儿能听不出言语间的威胁之意?偏偏现下画还在柳君竹手里,若他真发起狠来毁了那幅画,而墨师此前也放出话来,说是此事绝无下回。届时死掉一个柳君竹事小,牵连了王家获罪可就不值当了。
柳王氏面色变换了好几遭,那口气涌到胸口才好不容易压下去一些,尽力放缓了声音说道:“娘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家里带进错一个人,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柳君竹一听,居然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似笑非笑道:“这话说得极是。家里带进错一个人,毁的是上中下三辈人。”
柳王氏听得几乎要气吐血,当年那事儿虽然下令让柳家上下三缄其口,但她也没指望能瞒得住柳君竹。这会儿柳君竹就是拿话来恶心她呢。
柳王氏死死攥紧手中香帕,只恨当初自己为什么没一早掐死这孽畜。她眼刀恨恨地剐了一眼柳君竹,道:“这事儿呀,还是得等你爹回来了再说。”
柳王氏的意思很明显,我整治不了你,但是我可以给你爹吹枕边风。这么些年,即便你爹再不愿意的事情,都经不过我一磨再磨。
柳君竹自然听懂了,但却一点也不担心。他弯下身去一边给殷竹盖被子,一边笑道:“只怕爹现在成日里在温柔乡里乐不思蜀,您想见他一面儿,莫不是要寻到青楼里去?”
柳王氏攒了一肚子的刻薄话,这会儿却被柳君竹生生噎了回来。她紧咬着后牙根,脸色涨红犹如猪肝。这时忽的听见外面管家喊道:“老爷,您,您怎的了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