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觅儿送回了房,然后静静在房里等待邢风,我不知道寻儿做了什么事可以让邢风动怒到如此程度,也无法猜到寻儿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来面对我,可是我知道最好的结局就是让寻儿安然无恙地离开,然后我对这一切不闻不问,让时间冲淡这一晚所有不愉快的记忆,让生活恢复平静。
半个时辰之后,邢风就回来了,他也贴心地没有先去沐浴,而是转身关上了房门。
他慢慢地向我走过来,看着我的眼睛:“刚刚害怕吗?”
“我……很担心。”我结巴地开口,不知说些什么。
“在等我?”邢风上前,坐在了我的身边,“既然一直在等我,怎么我一回来,不是急切地来问我,而是支支吾吾地缩着呢?”
“我……夫君……”我含泪看着他,不知道心里在害怕什么,也分不清自己在逃避什么,是被觅儿说中了,害怕邢风会因为寻儿的事而对我有嫌隙吗?
邢风抬起手,用指腹擦去我的眼泪:“苡柔,有些事你是该知道的,所以我不打算瞒着你。”
我感动地看着他,他问我:“你知道每年春节寻儿都和你告假要回一趟老家吧?”
我有些惊愕和不解,看着邢风:“没……没错。”
“你也知道雨晗离开和风府之后其实并未离开洛阳,她经营了一家茶馆,晚上呢人就住在城郊。”
邢风淡淡地说着,我也认真地听着。
“雨晗店里有个伙计,是寻儿的老乡,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说寻儿在家乡本就只有一个老父,而她的老父在五年前已经去世了,也就是说她这五年来根本没有回去,她在说谎。”
我愣住,心头紊乱地摇头:“不会……怎么会……寻儿她……她……”
“苡柔,寻儿从未有过害你之心,这点我也看得出。”邢风叹息,拉过我的手,“可惜,她终究不是一个普通丫环,她是朝中某个人的眼线,她每年春节都会到一个秘密地点去和那个人见面,不过她监视的对象不是我,而是爹。”
我听得有些心惊:“你说她监视我爹,这……是什么意思?”
邢风对我淡淡一笑:“苡柔,过去的事已经发生,你别心慌。”
“夫君……”我低泣,“或许,爹的死和寻儿有脱不了的干系对不对?”
“苡柔,你要记得,往后不要轻信别人,有我在,就不会有事。”邢风抱住我,轻轻在我耳边说道。
我咬唇,不敢置信地摇着头:“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官场是一个很残酷的地方,尔虞我诈,明争暗斗,苡柔,爹可以这样的保护你,你别辜负他的苦心,或许他早知道寻儿的身份也不定,你不要这样。”邢风放开我,任由我颓然地坐着,双眼看着眼前跳跃的烛火。
“那她……没有说出幕后主使吗?”我任由眼泪倾泻而下,抬眼看向邢风,就算被最亲的人背叛,我也还是要弄清事实。
邢风思忖了下,才对我说:“她不肯说,只是说如今四王爷已经死了,她也不再有什么利用价值,所以宁死也不肯说出来。”
我惊愕地看着邢风:“四王爷真的死了?”
邢风默然,眼里没有欺骗我的意思,许久后他一脸肃然地对我说:“四王爷自杀的事是在我们回到洛阳的前两天,所以真正的事实可能已经被掩盖起来了,但是我效忠的是当今国主,所以四王爷的死因我不会去盘查,至于寻儿究竟是奉谁的命令如今也不重要了,更念在她与你的情分我不想拷问她,让她走是最好的。”
我一愣,讪讪地从邢风手中收回手,绞着自己的衣服,无奈却又愤愤:“让她走吧,今晚就走,走得越远越好,只是别让我再见到她了。”
寻儿与我有着二十年的主仆情分,可是因为一场她身不由己的选择,一晚之间让她无家可归,也失去了朋友和姐妹,可是那个时候的我就是那么绝情,我没有叫账房给她银子,更没有看着她离开,我的意思很明了,就是让她自生自灭去。
从邢风口中我明白,寻儿是眼线,是一枚棋子,作为身份曝光的棋子,一般是没有好下场的,她不仅没有了利用价值,她的主子会因为她掌握着太多秘密忌惮她,我不确认寻儿将面对的是不是一场死亡,但是我必须承认自己恨她,即便她也很无辜,但我绝不会宽容到姑息一个和害了我家破人亡的人有紧密关系的人,我对四王爷一派乱党做不了什么,只能迁怒于寻儿身上,这也是人之常情。
现在我再回首那件事已能稍稍平静地去看待,可是依旧不能客观,我无法容忍身边这么信任的人背叛我的事实,她每天都来给我梳发髻,给我吟诗,做着那么多习以为常的事,我坦然真诚的对待竟然只是换来她有心机有目的的潜伏,这事有多可怕,有多不可原谅只有亲身经历才能深有体会。
作为寻儿,她没有选择的权利,想我在她的位子上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来,但明白一件事的来龙去脉和理解那个人是两回事,知道真相后原谅与否又是另一回事,所以即便现在我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完全能明白寻儿当时的处境与不得不为之,仍是心中不能放下对她的隔阂,那一道坎或许一辈子也再难以跨越。
我的抽泣声渐渐小下去,人也渐渐安静下来,眼睛有些酸涩,我闭上眼睛。
我知道邢风就坐在一边低下头看着我,看着我好像要睡过去的样子,有丝无奈的叹息。
那一晚我才真的意识到我确实该成熟了,再不成熟不知道还要受多少伤害,可是成熟了,就能保证不受伤吗?
一个人活在世间,若是真的想要不受到外界的伤害,只有一个办法——将自己封闭起来,可是我们都是尘世中的沧海一粟,想要逃脱纷扰,又岂能如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