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言观看电影时很专注,眼睛盯得紧紧的,似乎一个镜头都不愿意放过。坐在旁边的房蔚有话说:“乔言,乔言——”
她推开他的手臂,低声啧了声:“我说您能不能不打岔?”
房蔚将水瓶持之以恒地递过去:“喝水的时间到了。”
每隔两小时喂一次,这个频率是他悉心试出来的。
她恍然接过,舔舔干渴的嘴唇,开始牛饮。就在她灌注时,他又加了一句:“怎么喝水都舍不得挪开下眼睛,电影就这么好看?”
乔言转过脸朝他叹气:“我还只有五年的机会,趁现在眼睛没瞎,当然要看个够。”
房蔚抿住嘴沉默,正视着她,探究的目光伸入到她瞳底深处。
乔言先回过头,继续关注余下的内容,还抽空看了下震动过了的手机屏显:杨开在09月13日16:48到09月13日17:08一共呼叫您2次。
乔言快跳了起来,感觉到身边的气压过低,她连忙侧身说:“对不起,我先离开下。”说完也不等房蔚有所表示,径直先走出影厅。
一到外面的展厅,乔言马上回拨过去,向杨开致歉未及时接到电话。她和杨开分开快一个月,平时无论她怎么传呼他,那边总是没动静,昆昆每次看她拿着手机发呆,总是毫不留情地耻笑她,幸灾乐祸地说乔大小姐也中了桃花劫。渐渐地,乔言失去了勇气,再也不敢在每晚的七点和九点雷打不动地打电话过去,而是改变了习惯,将手机贴身收藏,心底默默盼望着他能回应她。
没想到今天杨开居然回电了,而且是一连拨了两次。
“杨开,你在吗?”那边寂静了两秒,乔言捧着电话问,深深克制住了嗓音波动,“是不是我一接到电话就开始噼里啪啦,让你无从适应?”
杨开爽朗的笑声传过来:“乔言,你在一分半钟说完了一个月发生的事,我的确没机会打断你。”
乔言讪讪,眼睛随便挪到《诸神之战》的宣传海报上,脸不知不觉地红了。
可惜那边的杨开看不见这种实属少见的奇迹。
好在杨开一直在笑,用快乐感染着她。他说:“我走过西双版纳,去过香格里拉,觉得那片神奇的土地也吸引不住我,最后想来想去,还是回来看看吧——”
他没有说破什么,可是乔言一颗心已经飞扬了起来。相比较分开千里远,他的这种“回头看看”显得弥足珍贵。更何况只要他能回来,她就会想办法接近他,锲而不舍地追求他,无论结果是否成败,她至少能告诉自己——我曾经努力过,老来不后悔。
杨开温润如春的声音持续传来,乔言听得安心了不少,尽量听他说着,不忍心打断。她正勾着头用指尖无意识地戳海报,身后响起导播小姐的声音:“小姐,请别点了好吗?这张海报我们还有用处。”
乔言背一凛,看到那张留下了印子的宣传画,非常懊恼。杨开适时笑着挂断电话,她马上回头低声说:“对不起。”
顺着导播小姐的背影看过去,乔言发现房蔚已经站在了大厅里,正冷着眉眼对着她,也不知道他来了多久。
乔言向导播小姐走近两步,笑着说:“小姐小姐,您长得好漂亮啊,别动好吗?我想用手机把您拍下来,添到我的素材里去,因为我正在做一个课题,是描述古典美的,您的气质和外形刚好吻合……”
导播小姐的脸稍稍降下霁色。乔言拿出高像素的手机,真的对着她摆弄了两下,完全浇息了人家的火星气。
乔言趁机说:“能送我一张《诸神之战》的宣传海报吗?我很喜欢车田正美的绘笔,这里面的‘神之铠甲’就是他画的。”
乔言将海报小心收起塞进包里,被房蔚拉住手腕,带进了西餐厅。
她没点餐,就包了几块糕点,打算后半夜肚子饿了时填充一下。
房蔚安静进餐,并没有招呼她,吃得不慌不忙。差不多时,他擦净了嘴说:“杨开回来了?”
乔言不由得抬起眼睛:“您居然偷听我打电话?”
“你的声音比较大,整个展厅都听得到。”
乔言闭紧嘴,对上他的目光,忍不住又开了口:“您那样看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是白痴,当然知道刚才的声音大不大——”
房蔚置若罔闻,继续说着:“声音大了也就算了,还要露出一副傻样的笑,连展厅小姐站在你身后有两分钟都看不到。”
乔言马上想到,他可能追出来站定的时间更长。
“您吃好了吧?我想走了。”她顿时觉得意兴索然,不想再耗下去了。
房蔚扬手压下她的手臂:“坐下,我还有话要说。”
乔言爽快落座。“说重点,我时间不多,耐心也不多了。”
房蔚沉默了一会,仔细端详着她的脸,和平时她的做法一样。
乔言索性冷了脸,一口气说:“您也知道,通常我没耐心时,说的都是真话,所以您有话直说吧,我会老老实实回答您的。”
现场气氛本来就不大融洽,现在又被她直接撕下堆着笑的伪装,空气顿时清冷了下来。
房蔚缓和了口气说道:“这个《诸神之战》公映的日期你知道吧?”
乔言毫不犹豫开口:“知道,8月6号,一个多月前。”
“那你还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乔迁惹毛了王利发,被拖进了人间天堂打了一顿。”
“还有呢?”
乔言没再说话,微低了头看桌布,不让房蔚看清楚她的眼睛。
房蔚的声音变冷:“乔言,你怎么不敢看我?”
乔言抬头与他对视,眼珠定住不动,等着他把话说完。
房蔚继续说:“于诺那天拉我看这部片子,麻叔发消息给我说了乔迁的事,我当时想都没想就把于诺丢下了,叫来一一去哄王利发,在你来之前稳住了场面。”
乔言听到这里,脸色稍稍露出一点异样,也被对面捕捉到了。房蔚问:“你好像并不吃惊?”
不,她是在吃惊,只不过程度稍轻,她想到刚才对他说过要讲真话,就把这句心底话也说出来了。房蔚问原因,她爽快回答:“那天在BLUE外面,我听到于小姐说过——您看这部电影看了半截就跑出来了,我当时猜想您可能觉得闷,特地跑到人间去找乐子,只是凑巧碰上了我和乔迁。”
她摊着手笑了笑,坦然面对他寒下来的脸色。果然他开口的语气就是冰冷。“乔言,你的确很能忍,也很能装。你可能猜到了什么,偏要装作没发生过,连带着我对你的关心,你也一手抹个干净。”
原来他终于没等下去,选择了在今晚说出了心里话:他在意过她,还有可能是喜欢她,尽管这点表白有些隐晦。
他相信她听得懂。
实际上她不仅听懂了,而且能想到更多。
两人占据了西餐厅一角,面对着底下万千灯光。乔言转眼注视川流不息的街道说道:“房蔚哪,我不想和你再纠缠了,因为我觉得这样很没意思。我俩的合约只有一年,在那一年里我们就是很直白的肉体关系,不存在有什么感情,至少我不会对你产生什么异样的感情——我这样说,够明白了吧?就算你现在回过头来找我,不管是余情未了还是我做情妇比较称职,反正这些理由都不能让我好奇,就像平时我不跟你说话那样,你也完全当我隐形吧,看到我走过去,没必要时千万别开口,好好和于诺过日子。这样,我会觉得更自然些。”
房蔚坐着没说话,身体僵硬得像尊雕塑,不过他的脸色已经冷到底了,不能再有什么变化。乔言又说道:“你也说过我很毒,像条蛇,时不时地盯着你想找到把柄,甚至还要过你的命。这些你其实都没说错,我就是那样的一个人,改不了。朝后来说,就算你今天对我这么温柔过,对我坦白过你想找我回去,我还是不会心软的,后面该干什么照干不误,完全不会顾念旧情面。”
说了这么多,她觉得意思已经表达得够清楚了,无论谁再摊上她这样的女人,应该是避之不及的。
房蔚从头到尾只说了五个字:“走吧,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