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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婉儿无聊的坐在桌子边,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把葡萄抛进嘴巴里。透过窗户,看着暗淡的天色,很快的,等在迟一些,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就是她逃跑的最佳时机。

天渐渐的深沉下来,深黑色席卷了天地,某三品大将的府邸里冒出两个鬼鬼祟祟的影子,月光把他们照了个分明。一个侧影横斜,清俊消瘦,一个娇小玲珑,不安分的乱晃,怎么看,都不像是贼人。

“喂,这个什么府的这么大,往哪边走?”婉儿郁闷的看着这个各处都长得差不多的院子,都快赶上皇宫了。

“你闭上眼睛。”骆宾王对着婉儿温柔的说道。

“我睁开眼睛都找不到路了你还让我闭上?”婉儿无奈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到底要干什么?

“啊,救命……”婉儿只觉得整个身体突然离开地面继而像风筝一样飘了起来,她记得上次被提着衣领飞起来就被徐敬业抓到扬州,莫非这回又遇到刺客了?不知道又要被抓去哪里。

嘴巴被牢牢的捂上,说不出任何话,腰上却有一只有力的大手轻轻的托住了她,手上传递的温热气息在拂面的凉风里显得分外珍贵,一只手给了她所有的依靠和凭借,让她有了与在地面一样的踏实感。婉儿的心渐渐的平复了,完全没有刚才的无措与害怕。

等等,身旁的这张脸怎么那么熟悉。浅浅的眉毛,像是三月里弯弯的杨柳,淡淡的红唇,透出一点点的哀伤,浑身上下散发着清俊儒雅的气息,不是骆宾王是谁?他跟徐敬业真是好兄弟,都喜欢拉着她到处乱飞。平复之后的婉儿只想把骆宾王拉过来揍一顿,等到了地上,有他好看。

他们飞过花丛,掠过树梢,一直一直飞到围墙的那一头去,月光淡淡的打在空中的两人身上,薄薄的像是为他们添上一层蝉衣。

一个眼眸似水,柔情深种,眉间的气息淡定从容,一个摇曳璀璨,如同天上最耀眼的星辰。晴朗的夜空之下,两个身影,渐行渐远,远远看去,似乎已经融为一体。

风静静的流淌在他们周身,如同月光一样柔和得不起波澜。他的衣袖,她的发梢,似乎都没有丝毫的颤动。永恒在这一分这一秒,这一片万籁俱寂的宁静。

玫瑰花丛,散发妖娆的甜香,溺死人的香气里,一黑衣男子临风而立。残月微斜,清冷的月华在玫瑰花丛之间寂静流转,投射出一道孤独的影子,完美的面庞与消瘦身形暴露无余。一袭黑衣空落落的垂在地上,无尽的孤独寂寥。玉质的面庞,散发淡淡的光芒,月光化作雾气,缭绕在他周身,久久不散。和风拂过,香气氤氲开来,酝酿的越发浓烈。他的双眸,暗藏无尽的黑暗,比这黑夜的深沉还要无穷无尽的深邃。他正抬头,看着晴朗的天际,凝眸处是两个小小的黑影,一点一点的远离。他眼底的湖泊刹那间凝结成万年不化的坚冰。他就这样决然的站在黑夜的尽头,一袭黑衣,仿佛要与黑夜融为一体,像是风里的雕刻,永久的卓然而立,孤郁的气质上下流转。

似乎过了很久,他们稳稳的落地,连地上泥土都没有惊动。围墙外面竟然没有一个侍卫。

“喂,你就那么把我拎起来带着飞,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婉儿一落到地上,就开始数落骆宾王的不是。

“冤枉啊,我让你闭上眼睛了。”骆宾王伸伸舌头,一脸的无辜。却想着刚才的情景,他搂着她的腰,他搂着自己心爱女人的腰,一次就是一生一世。

“终于出来了!”婉儿不理骆宾王,转身看着围墙唏嘘不已,其实,这个园子还是挺漂亮的,刚才飞的时候,看见花丛,看见池子,似乎还听见蝉鸣了。她却不知道,墙里面有一个人,为她而痛彻心扉。此刻,他也正凝视着他们下落的围墙,隔着这道墙,他们的目光似乎隔得很远很远。

两匹骏马,一路轻骑。

骆宾王和婉儿连夜买了马匹,向城外跑去,天已大亮,夏日的阳光有些灼热,白天赶路真是不明智。

“宾王,我们休息下吧。”婉儿看着天上火辣辣的日头,尽想着偷懒。

“好,前面有个茶聊,我们到那里歇歇。”骆宾王勒马,马渐渐的慢了下来。

“老板,来壶好茶,再上些点心。”婉儿一个漂亮的翻身,跳下马来,她以前在北京学过骑马,翻身的花招还是似模似样。

“好嘞,客官稍等,这就来了。”小二拿着白色毛巾一甩一甩的招呼他们。

茶聊里没有什么人,只有对面桌上的一个老头,静静的喝茶。

“骆公子,上官姑娘,恭候多时了!”老头儿缓缓放下茶杯。婉儿吓了一跳,抬头上下打量他。身形壮硕,双眉入鬓,看上去像个武官,可是眉目里又透出一股文人的傲然。

“敢问您是?”骆宾王警觉的站起来,一手拉住婉儿的手,递给她一个准备逃跑的神色。

“骆公子和上官姑娘可是想私定终身?”老头不回答骆宾王的话,自顾自的发问。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骆宾王折扇轻摇,一派的风流倜傥,只是握着婉儿的手加大了力道。

“公子您可以走了,婉儿姑娘必须留下。”老头继续不慌不忙的说道。

“哦?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骆宾王一收折扇,缓缓审视眼前的老者,他似乎不会武功。

“不是要听我的,是要听上官姑娘的。上官姑娘,可愿离去?”老者看着婉儿的眼睛,四平八稳的问道。

“我……”婉儿一直把骆宾王,仅仅是哥哥而已,要她跟他私定终身,打死她都不干,可是眼前的人,又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怎么会知道她的身份?

“我家主人有命,要属下带上官姑娘回去,他命我把这个给姑娘看,说姑娘自会回去的。”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一块黑布。

“这是!”婉儿一把夺过黑布,布的一侧是撕裂的痕迹,她清楚的记得,在几个月前这布还是它主人衣服上的一只袖口,被她纠缠撕扯下来的时候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她怀里一直揣着那支玉箫,突然变得灼热起来。

郊区的小道上,绿草如茵,树叶茂盛。树丛深处,一黑衣少年不住的看着茶聊里的三人,直到看到老者拿出黑布。他屏息望着茶聊里的女孩,等着她做最后的决定,他问自己,若是她一定要跟着他走,自己会不会出手把她留下,答案是不知道,他自己也不能确定他的做法,或许会或许不会,有这样的矛盾完全是因为,他是这样的……爱她。

“好,我跟你走!”婉儿点点头,是不是这样就可以见到昌宗了?那个玉一样宁静的黑衣男子。那个总喜欢把自己武装的冷漠的温柔少年。

“婉儿……”声音里有撕扯的伤痛。骆宾王看着眼前的女孩,表情甜蜜,像是沉静在什么温暖的回忆里。黑色的袖口带着撕裂的伤口,那是男人的袖口,什么样的男人能让她这样开心和快乐。如果他是快乐的,自己也就没有什么不舍了。

“宾王,我要回皇宫去了,以后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婉儿过去牵马,不忘回头,给他一个漂亮的微笑。

“好,我会的,你也是。”骆宾王使劲的笑着,却比哭还难看。衣袖里的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他把它取出来,是他送她的项链,淡淡的粉色光芒,明艳流转。

“等一下。”骆宾王快步上前,拉着婉儿的手,塞给她那块玉佩。

“没什么,只是留个纪念,一路平安!”骆宾王艰难的吐字,自己就这样亲手把她送走了,这是最后一面了吧。

“好,谢谢你的玉佩!”婉儿扬鞭,跟着老头,双双绝尘而去,当断则断,宾王,我的幸福在前面,你的幸福也或许就在眼前,好好珍惜,好好把握,婉儿心里默念。

郊外树木茂盛,骆宾王牵马,看着她的身影消逝在视线的尽头。从今天起,他就要一个人远行了,四海为家,天地为庐,是何其潇洒,可是洒脱的背后却有隐藏无尽的没落。

“骆公子情留步!”树丛里蹿出一个人来,黑色的衣衫与明媚的阳光格格不入。

两个少年,一个儒雅,一个冷傲,郊区的小道上,为了一个女人,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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