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秋佳节,端王府歌舞升平,彩灯遍结,其乐融融。
“格格,端王有请,请格格到庭下。”
彩霞报来的传令,着实不小地惊了我。我从不在热闹的场景中久留,一般都是开始不久就引病告退,甚至托病不去,阿玛平时自是不管,我也偏好清冷,毕竟热融融的一团喜庆不是我的去处,可今日这端阳节,怎么?
“彩霞,阿玛有没有什么其他说的?”
“也没什么,说是让格格打扮些。”
“哦?”
“格格,梳妆好,还请快快去吧。”
“嗯,快去回报,我即刻便到。退下吧。”
“是,格格。”
梳妆台前,流泻下如水的月光,对镜贴花黄,轻捻一指胭脂,淡淡地覆上双颊,恍惚间似有一阵奇香飘来,淡淡的,似桂非桂,却有一种奇异的震撼通体流转,心理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然乍开。
“明月,刚刚熏的什么香?好奇怪的香味!”
“格格,香早些时候熏完了,奴婢还没来得及续呢。格格,要点什么香,奴婢这就给您备去。”
“不必了,帮我把前几日试的那套浅色薄纱罩衫拿来。”
“阿玛,”欠身行礼,抬头却见阿玛身旁端坐一人,眉宇间英气勃发,似笑非笑更有一种凛然的气魄。
“静儿,还不快拜见皇兄。”
“臣妹谢静殊,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多年不见,静殊竟长得如此亭亭玉立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皇上过奖了。静儿,幼时多病,曾到庵中静养过一段时间,回来之后性格越发安静,极少见客,所以也就少有进宫请安,还望皇上和太后赎罪。”
“哪里哪里,身子要紧。小李子,回头传朕的旨意,把吐蕃供奉的参药送些来。”
“微臣叩谢皇上。”
“亲王不必多礼。”
……
觥筹交错中,父亲不时抬眼看我,眼神交错中,是不熟悉的亲和。皇上的神色中,亦有别样的温柔,脸上只觉得似火烧,心也砰砰地跳,却努力装作淡定的模样,不徐不疾地回应着应邀。
……
忽然,又闻到那种熟悉又陌生的香味,还没来得及辨识,只听得耳边呼呼风声响起,明晃晃的光在眼前闪烁,咣当一声手中的酒杯似乎摔碎在了脚边,“有刺客!保护皇上!”
但听得一声声响亮的呼喊,眼前扑簌簌闪出好些个身材魁梧的锦衣护卫,霎时间脑海似乎一片空白,只觉得浑身发冷,似要昏厥,下一秒却有觉得暖暖的,坠入了温暖的保护当中。
“静殊!没事吧?”耳边传来的真实呵护,把我从一片强烈的白光中拉了回来。紧紧地攥着手心,只觉得冰凉透骨,颤抖着不住地瑟缩着身体,嘴里有什么东西咸咸的没有温度,想说话,喉咙却干干的发不出声音。猝不及防,被紧紧拥入怀中的那一刻,身体的感官苏醒过来,又急剧地感受到所有的感觉,有害怕,有安心,有颤抖,有温暖。
“不,不要离开我。”
“静殊,朕在这里,朕不会离开你。”
引入眼帘的那张面孔,满是紧张的爱惜,那一瞬,四目对望,仿佛一生一世。
“皇上小心!”
“护驾!”
“抓住刺客!”
奇异的香气排山倒海地侵袭过来,眼前闪过一阵银光,还来不及思考,转身,只觉得肩上一阵冰凉,随着这冰凉的抽离,似乎又有暖流周身涌过。
回首,一双如月色般冰凉的眼中,似有错愕的神情,不容辩驳,即可消失在眼前,只留下那奇香,江散未散。脑海中,是玄色斗篷,雕着暗纹的银色面罩在一片玄色中格外耀眼,那冰凉如月的眼,更是一见难忘,只是那错愕的神情,令人捉摸不透。还想思考些什么,身体却再也不听使唤,如坠云端,轻轻的,没有了知觉……
“静殊,静殊,快来追我啊。”眼前似乎有个小孩奔跑,呵呵地笑着,声音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好不容易等到他回头,却又神色模糊,辨不清模样。
“别走,别走,熙!”
脱口而出一个名字,却连自己都要被吓到,记忆中没有人是这个名字。是谁呢?……
“哥哥,我们来玩过家家好不好?”
“静殊,你长大了,嫁给我好不好。我带你去看最美的夕阳,好不好?”
“你演阿玛,我演额娘,一起去看夕阳。”
“阿玛,额娘,阿玛,额娘。你叫你爹爹,不是爹爹么?”
“爹爹就是阿玛,阿玛就是爹爹。”
“阿玛……阿玛……”
“熙哥哥,你怎么了。”
“熙哥哥,你在哪?静殊找不到你了,快出来,我不要玩捉迷藏了,一点都不好玩,快出来,咱们玩过家家,咱们去看好看的夕阳好不好。你别躲了,快出来好不好。”
眼前的人影越来越远,快要消失在天边,光线也越来越强,越来越炽烈,像是要将人的意识烤干一般,我惊呼出声:“不,不要!不要走!”
睁眼,暗红中绣着精致的牡丹,陌生的床幔,“明月!”
“你醒了!”眼前惊现出那幅温柔但不失威严的脸,似乎憔悴,却有欣喜。
“皇上,你怎么…”
“快别说话,好好歇息,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感觉怎么样?快,传太医。”
心跳再一次加快,仿佛透不过气来。脸上似有火烧,喉咙似乎发不出声,“我…“
只见他从一旁端过一只瓷碗,耐心地舀起一勺,细细地吹着,放在唇边试了试温度,轻轻地递过来,柔声道:“这是补气的茶汤,趁热喝。”
“皇上,我,我自己会来。怎么受得起……”
“你是病人,如何受不起。”
柔柔的烛光中,更有他灼灼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