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开始时,她们端自己的谱儿,唱自己的戏,后来不小心搭错了台,唱错了角儿。她们将错就错掺和在一起,同台演艺。她们知已知彼,她们天天如戏,天天入戏。
洪福坐在梳妆台前,一张脸早已经是山青水秀,楚汉分明。她吁吁的吹着口哨,好像使整张脸靓丽起来是一件十分轻松愉悦的事情。手指当梳子,吹风机闷响,原本稀薄的金黄色卷发顿时蓬松厚重起来,如同一面正黄旗帜。个性的美,震憾的美,于举手投足间展现。
小狗皮皮从床底下钻出来,咿咿唔唔的叫着,先翻了一个跟斗,再对主人摇摇尾巴,动作谄媚以及暧昧。洪福捡起塑料骨头扔向床头,皮皮欢快的跟随。目的是终极取向,世事大抵如此,无可厚非罢。皮皮长长的毛发弄痒了床上半梦半醒的蓓蓓。
洪福对着镜子说:“蓓蓓你快起来,打电话给水晶,看那丫头别睡过头!”话音落,门开了。进来的正是被担心睡过头的妹妹水晶,她闻言笑道:“姐姐们早上好!”吸吸鼻子嗅到两个姐姐身上不同的味道……一个是浓浓香水味,一个是被窝里混浊不清的腥气。
她皱眉道:“下楼去吃早饭……噢,对了,姐姐,孩子们早上吃的肉丝面,每人吃了一大碗,大孩子何鑫多吃了一根金罗火腿,现在都上学去了。”肉丝面是她早早起来亲手做的,她有意将那个过程轻描淡写,回避邀功的嫌疑。洪福站起身来伸出手去捏了捏水晶的脸,有感激的意味。
水晶拎了早点隐身门外,过一会儿又上来催促她们用早饭。
水晶道:“你今天要去哪?”
蓓蓓接过话茬儿道:“她能去哪儿?跟那个许成初约会去呗!”洪福转了转脸,瞪了一眼。
水晶又问道:“如果展誉恒也来了怎么办?”
蓓蓓又接过话,坏笑道:“就说她跟许成初出去了呗!”
洪福白了蓓蓓一眼,镜子里看着水晶道:“他今天不能来,要是来的话他早提前给我电话了!”
洪福转脸对床上的妹妹认真的道:“蓓蓓,今天你别走,晚上我们一起做饭吃,好久没尝到你的手艺了。”
蓓蓓道:“知道了!”
洪福道:“如果有人来找我就说我给佩瑶侍候月子了,别说露馅儿喽!”
蓓蓓道:“知道了!”
洪福道:“九点半税务局局长夫人要来做护理,你帮水晶忙活着,别忘了给那位胖太太做减肥!”
“知道了!”
洪福向后望了她们一眼不满的道:“蓝蓓蓓,除了这个你还会说什么?”
蓓蓓提高音调道:“可是我真的都知道了!”说罢,抱着水晶纵身扑入软绵的被子中间。若在往日,这笑声会使整座小楼都跟着震颤,可是今天那厚厚的棉被吸掉了她们的笑声。
宽敞洁净的楼梯踩上去咯咯脆响,洪福边走边说:“早饭我不吃了,两只妖精,给老娘好好看家!”
两只妖精异口同声道:“知道了!”又以震颤楼层的效力笑成一团。
侍候完了税务局局长的胖夫人,两姐妹落了一身的汗。蓓蓓仰头灌下一杯温吞的水,点着香烟埋怨道:“旁人还问我们身材为什么这么苗条,还问是不是开美容院的女人天生都这么瘦!真亏他们说得出来,每天都下死力的给这么胖的女人按来按去的,汗水都能用桶接,不瘦才怪!”
水晶抚了抚鼻尖上细密的汗渍,笑道:“按摩的时候,闭上眼睛,我们就当那大腹便便是身轻如燕的就好了!试想一下,我们比在澡堂子里给人搓澡的强得多了!”
蓓蓓按熄了手中的半枝烟,提议道:“我们吃点东西吧,真的觉得饿了!”
水晶起身去取冰箱里的饼干,两人边吃边聊。
“水晶。”蓓蓓眯眼问道,“跟我说说,来这有一个月了吧,有没有谈恋爱呀?”
水晶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真没有!”
“那,有没有爱上过什么人啊?别不好意思啊,看看,脸都红了!”
“哎,蓓蓓姐,你说,爱上一个真的是一件挺怪的事呢!让人没着没落的,想念着吧,还又想忘记了,想忘记呢又不可能忘得掉,有时候真的挺寂寞的,总之啦,很矛盾!”
蓓蓓斜了水晶一眼,抿唇笑道:“怎么着,小妮子,是对谁动了心了吧!说来听听!”
水晶刚刚将一小块饼干咽下去,道:“跟你的差不太多!”说完,她下意识的猛地抬头,尴尬的扯开嘴角解释道:“那什么,对不起,蓓蓓姐,我不是有意要知道你的事情,就是你和洪福,你们有时候聊天或者互相打电话,无意中听见的!”
蓓蓓先是一愣,听到水晶的解释,转而笑道:“嗨!没什么的!你不要放在心上!”蓓蓓还是担心了一下下的,如果水晶只是知道自己和祝小天的那点事也就罢了,她担心的是洪姐会把自己和老头儿那点事也对别人讲出来。在她自己的内心深处,她一直认为和祝小天,那是两情相悦,你情我愿,是感情,是恋爱,而老头儿不是。那个比她自己父亲还大几岁的老头儿,那是她“跟”人家,她是情人,他们之间是身体和金钱的交换。她对此有羞耻感。所以,在水晶面前,在一个刚开始相处融合的单纯的女孩子面前,她要保留颜面。转念想来,洪姐更懂维护,她会避重就轻的。
蓓蓓放心的舒了一口气,细回想刚刚水晶的话,重又担忧起来,皱起眉头,确定性的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你的事情跟我的情况差不多?什么意思?你爱上那个男人,有家庭?有妻子?有孩子?”
水晶盯了蓓蓓半晌,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悔了!毁了!尉迟水晶,我认真的告诉你,你非后悔不可,你就要被毁的体无完肤!停止吧,傻妮子!”
水晶淡淡笑道:“蓓蓓姐,有这么严重吗?我爱上了他,那只不过是我自己的事,跟他无关!”
蓓蓓冷哼一声道:“不对的,妹妹!你以为你活在小说中吗?小说里的人可以轻松地说爱上他,却不关他的事,不对,妹妹,你是在生活,拿你的血肉和感情在生活,没有人能够做得到与他无关,与他无关,为什么还想念着又想忘记,为什么感觉寂寞?那寂寞的祸根不是他是谁?”
“还有妹妹,你迟早要对他有索求,小到一个承诺,大到一个家庭归宿,这些他根本都给不了你!如果他是一个有良心的男人,那么他的身后还背负着另一个家庭的责任;如果他没良心,那么他给了你承诺和家庭,他也可以给下一个女人这些,而留给你的只有番翻儿的伤心!”
水晶眨了眨眼,咬了咬下唇道:“可是,我从来没有对他要求过什么,也从来没想过将来会对他有要求!”
“不是这样……”话刚出口半截,蓓蓓不得不停住了正在状态的讨论,从桌子底下伸出手拧了拧身边的水晶。水晶顺着蓓蓓眼神的示意向外面望去,一块饼干刹时堵在嘴里,不知道该不该往下咽了。
两人心里各自提高警觉。
透过玻璃门望出去,那缓缓关上车门的,正朝荣春棠走来的,笑靥如同开到荼糜菊花的,男人,不是展誉恒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