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唐府已经有半个月了,自从那天之后裴沁儿再也没有见过唐栩。
“沁儿,一会儿我要去陪小姐上街买银粉,你帮我把院子里的花浇了吧。”连翘对裴沁儿说。
连翘是大公子的侍女之一,跟着大公子好多年了,听说她五岁时家中大火,父母亲人全部遇难,流落街头,被小姐救了回来,本来是伺候小姐的,后来小姐说大公子身边伺候的人少,便被小姐派给了大公子。连翘十分聪明,跟在大公子身边耳濡目染也懂得一些医术,为人善良,帮了初来乍到的裴沁儿不少忙。
裴沁儿笑着答应了。
这半个月裴沁儿也只是打理打理花草,更多时间闲着没事儿干,她倒是希望能干点活儿,要不然白吃白喝白拿月钱她心里也不自在。
裴沁儿浇完了前院的花向后院走去,路过唐栩的炼药房,看见两个小厮抬着一个人从炼药房出来,经过裴沁儿身边时,裴沁儿认出抬着的人是当日来应招的人之一。只见他嘴唇发紫,面色阴黑,裴沁儿不禁倒吸了口冷气。
这已经是第三个了。半月以来,当日留下的应招者已经死了一半。
裴沁儿不明白,医药世家应该将救人性命放在第一位,试药也可以用动物进行,为什么拿人的生命做实验?
“你怎么在这里?”唐栩从炼药房出来,看见裴沁儿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
裴沁儿一惊,不知何时唐栩已经站在自己面前。
“回大公子,奴婢要去后院浇花。”
“平时不是连翘做这些事么?”
“连翘说去给小姐买银粉了。”
“银粉?”唐栩皱了皱眉,不再理裴沁儿,离开了。裴沁儿见唐栩离开,便不再停留,向后院走去。
“以后在我面前,不用自称奴婢。”
裴沁儿刚转过身,便听见唐栩的声音,再回头,已看不见人影。这句话敲打在裴沁儿的心上,一种陌生的感觉,久久挥之不去。
过了晌午,二公子的侍女紫菀过来找连翘,连翘还没回来,裴沁儿猜想可能是回来了在小姐那里,便去小姐那里找连翘。
谁知小姐的侍女玉儿说连翘和小姐还没回府,裴沁儿便回去了。
实在没什么事做,裴沁儿就到花园赏起花来,遇上了一个采花的小丫头,裴沁儿不认识。
小丫头见了她倒是认识:“沁儿姐姐,你也来采花的吗?”
裴沁儿奇怪:“不是,我就是闷了出来逛逛,你怎么认识我?”
“这府上谁不认识啊,你可是大公子留下的呢,大公子身边从来没有贴身侍女,连翘姐姐也是打理一些大少爷的琐事,这不,今天还和小姐一起出去了呢。”
这倒是,连翘虽然是唐栩的侍女,但裴沁儿从未见过她跟随唐栩身边,反倒是对小姐有求必应的。
小丫头见裴沁儿不说话,也不觉尴尬,自顾自的说:“这也不奇怪,毕竟连翘姐姐是小姐救下的,当然听小姐的了。唉,说起小姐,倒是一个命苦的人。”
“怎么说?”裴沁儿好奇起来。
“这是唐府的一个禁忌,老爷都是不让人议论的,不过你是新来的,我就提点你一下,免得你不小心得罪人。”小丫头见裴沁儿好奇,便热络起来。“小姐出生时,是个死胎,她的生母柳夫人因生下死胎伤心过度离世了,柳夫人是当时老爷最喜欢的夫人,老爷一下子失去两个亲人也是十分伤心,但这种事不吉利,老爷就让人将小姐的尸体烧了,谁知,下人抱着小姐的尸体走在路上摔了一跤,小姐也没抱稳被抛在地上,就这一下,小姐居然活了,你说奇不奇怪。”
“居然有这种事。”
“当时老爷也觉得十分蹊跷,觉得这不是好事,想起柳夫人的死便把错全怪到小姐身上,可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老爷虽然不喜欢,还是将小姐养在府里,但是比起两位公子,小姐在家中的地位可就差远了。”
裴沁儿听小丫头如此说,心下觉得这位小姐也是一个可怜人。
“既然府中不让人议论,你怎么知道的怎么详细?我看你也不过十二三岁,还没小姐年纪大。”裴沁儿问道。
小丫头笑道:“我娘就是当年抱着小姐去烧的下人,这些是我娘告诉我的。”
“原来是这样。”裴沁儿笑了笑。
两人又聊了聊别的,裴沁儿帮着小丫头采花,不知不觉时间已过大半,太阳快落山了。
裴沁儿回到大公子的院落,就看见连翘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跑进来,面带泪痕。裴沁儿拉住她问:“怎么了?”
“小姐出事了!我要去找大公子救小姐!”
连翘跑到炼药房,却被守在门口的两个小厮拦下,连翘哭喊着:“大公子,你去救救小姐吧,求求你了大公子!”
炼药房的门开了,唐栩走了出来。
裴沁儿跟着唐栩来到厅堂,只见唐老爷和大夫人坐在前面面有戚色,二公子唐朔一脸玩味的表情站在一旁,小姐唐雨柔跪着,旁边是玉儿的尸体。
“爹,娘。”唐栩向老爷夫人行礼,裴沁儿也向老爷夫人请了安。连翘一进来就跪在小姐旁边,哭着磕头,向老爷求情说:“老爷,小姐真的是冤枉的,玉儿的死和小姐没关系……”
唐雨柔一句话也不解释,跪在那里,不卑不亢。她的态度更是让唐老爷怒不可遏。
“孽障!犯下如此大错居然不知悔改,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养你!”唐老爷气的浑身发抖,大夫人见了连忙说:“老爷,事已至此,生再大的气也没用,雨柔还小,又不像两个哥哥精通药理,不小心害死了身边的丫头,唉……”王夫人语气不忍。
王夫人的话,无疑让唐雨柔的罪名落实。
“爹,女儿,没有。”唐雨柔目光坚定,只说了这几个字,便不再言语。
“来人啊,将这个孽障赶出去,永远不得进入唐家大门!”
唐栩听见爹下令,拦下上前的小厮,说:“爹,既然妹妹不通药理,又怎么会害人呢,而且玉儿与妹妹的关系极好,想必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蹊跷之处。”
听了唐栩的话,唐老爷怒火虽盛,但也没再坚持下令。
“不如先把妹妹禁足,等事情查明白再说。”
大夫人看老爷似乎要松口,急忙站起身:“府中死了人,怎么也得给下人们一个交代,免得人心惶惶。”
“罢了,就按照栩儿说的办吧。”唐老爷叹了一口气,看也不看女儿一眼,便离开了。
大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愤恨,随机换上哀戚之色,吩咐道:“将玉儿好好安葬,并给家里人五十两银子作为补偿。”有下人领命离开。
唐栩对连翘说:“走吧。”
连翘哭道:“大公子,求求你,让奴婢陪在小姐身边伺候小姐吧。”
裴沁儿本以为唐栩一定会答应连翘的请求,谁知,唐栩却说:“你是本公子的侍女,在唐府呆了这么久,难道连本分都忘了吗?”连翘只好随唐栩离开。
回去之后,唐栩将连翘和裴沁儿叫到书房。
“连翘,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唐栩眉头紧锁。
“今天我陪小姐去买银粉,回来之后小姐就被老爷叫去了,当时玉儿已经死了,老爷认定小姐是凶手,可小姐一天都没在府上,怎么会杀人呢?偏偏小姐一句话也不为自己辩解,奴婢没有办法,只有来找大公子了。”连翘眼圈还是红的。
裴沁儿心中奇怪,这件事实在是蹊跷,既然事发时唐雨柔不在府里,为何唐老爷还那么肯定凶手是她?都不调查一下?毕竟那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唐栩沉思了一会儿,说:“这件事不是这么简单,恐怕府上有人对雨柔不利。连翘,平日里你和小姐感情最好,晚上替我去看看她,我让厨房做几样点心,你带着。”
连翘急忙下跪磕头:“谢谢大公子!”
连翘走后,唐栩对裴沁儿说:“今晚,帮我办件事。”
那晚,连翘带着点心去看唐雨柔。
“小姐,你怎么样?”
“我没事。”看见连翘,唐雨柔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
“这些点心是大公子命人准备的,都是小姐爱吃的。老爷把小姐关起来,下人一定不尽心服侍,小姐晚饭一定没吃好。”连翘说着,将点心摆放到唐雨柔面前。
唐雨柔拿起一块,放到嘴边,一顿。
“小姐怎么了?”
“哦,没事,忽然想起来,大哥有没有让你带什么话?”
“那倒没有,不过大公子似乎说起,府中有人要对小姐不利。”
唐雨柔目光黯淡,对连翘说:“连翘,以后好好跟在大哥身边,他不会亏待你的。”
“小姐你这话什么意思?”连翘听得一头雾水。
“没什么,你先走吧,让爹知道了该罚你了,明天再来看我。”唐雨柔温和地笑,可连翘觉得,小姐好像有哪里不对,但来不及多想,让人发现了会连累小姐的。
“小姐,点心你记得吃,我先走了。”
看着连翘走出房间,唐雨柔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走到一个花瓶前,将瓶身一拧,花瓶后就多出了一排书架,书架上面满满的都是医书。小时候,爹不喜欢她,不让她和两个哥哥一起学习医术,她就偷偷跑到大哥的书房偷书,后来有一次被人发现了,爹将她打了一顿,她哭得很惨。自那以后,大哥每次都将爹教他的功课抄写一遍,然后偷偷给她送过来,这一送就是八年。府里人都认为她不懂医术,等着她及笄的那天看她的笑话,只有大哥相信她,相信她可以炼出独一无二的药。
“大哥,雨柔恐怕要辜负你的期望了。”唐雨柔抚摸着书上的笔迹,下定决心般闭了闭眼,随即走到桌前,拿起点心吃了起来。
她的医术可以说是大哥亲自教的,这点心里的毒,她怎么会不知道?
唐雨柔大口大口地吃着,眼泪止不住地流,干巴巴的点心噎得她喉咙痛。
“哼……”意料之中的腹痛让唐雨柔低呼出声。
她忍着疼痛,拿起桌上的烛火,将书架上的医书点燃。
这些书,不能让除了大哥之外的人知道。
火渐渐烧了起来,唐雨柔看着火光,突然笑了。
“哈哈,爹!我好恨你!”这一声嘶吼,用尽了唐雨柔的力气,她躺倒在火光之中,黑色的血不断地从嘴里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