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道:果真是个沉得住气的人!
“冒顿什么反应?”扶苏开腔问道。
啥?季扬的俊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他是不是该庆幸一下,他家公子把感情和正事分得很清楚,没有因为个人事情忘记大事,提起这事,他便不敢有一丝马虎,闷声道,“逃走了。”
“嗯?”单音字音节从鼻腔里冒出,意思不言而喻,抿唇不语,嘴角闪烁着好久不曾见到的冷酷。
“月氏是故意放他逃走的。”季扬正色道。
右手“啪”的一声又落下一子,在棋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玉器相撞之声,下棋之人动了火?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在那张波澜不惊的俊脸上看得到的,永远只有无尽的柔和,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越是温和的外表藏着的越是一颗冷酷的心。
扶苏的嘴角扬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似笑非笑,如墨玉般的眼眸里深邃得望不见底,却是那般的冰凉,“你怎么看?季扬。”
“月氏内争不断,主子这个时候去凑热闹,不仅仅是为了让头曼转移视线,求边境安稳,而是公子心中有了人选。依属下看来,月氏王年事已高,膝下三子暗中争斗不休,大王子北宫寂伦乃正室所出,母族势力最大,但是为人傲慢,且多疑,并不是月氏长老理想的王君人选,而三王子北宫封岚恰好与其相反,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深受汉文化影响,在朝中有一股自己的势力。还有就是这二人的明争暗斗越发的激烈,势均力敌,谁也不服谁。”季扬分析了月氏目前的形势。
“若咱们不插手,你觉得这二人如何?”扶苏沉声问道。
季扬思忖着,眼珠子转了几圈,灵光一闪,脸上迸出喜色,“依属下拙见,这两人都不会赢。”
扶苏的手指一顿,回头,对着季扬笑了,季扬只觉得整间屋内都亮起来了,差点晃了眼球,扶苏这一笑,如天山雪莲般纯白无暇,原本就俊逸的容颜,这一刻,说不出的倾城,“你的言外之意是,二王子北宫萧风能坐上王位。”原本郁闷至极的心情似乎变得畅快了起来。
季扬点头,表是赞同。
“为何?”扶苏直接面对着季扬,挑眉问道。
季扬与扶苏相视一眼,嘴边绽放出一个,“河蚌相争,渔翁得利!”
扶苏闻言大笑,看向季扬的眼神充满了赞赏。
季扬也跟着笑了。
二人笑够之后。
“公子想帮谁?”季扬心里有些痒痒的问了出来。
扶苏犹豫了良久,才呢喃出四个字,“北宫萧风?”语气里尽是不确定,疑问重重。
以季扬的耳力,自是能清楚听到扶苏的自言自语,虽然有些意外,却也明了,这才是公子的行事风格,高深莫测,他虽然跟着扶苏二十年了,却在关键时刻还是猜不透这个主子的想法。
“北宫萧风的母亲是汉人,出生商贾之家,祖籍就是太原,据说北宫萧风现年二十四,未曾娶妻,长得相貌堂堂,惊才艳艳,文武双休,却深居简出,一般的宫宴都极少露面,凡是见过这个北宫萧风的女子,都会被迷得七荤八素,甚至有传言说,在月氏又很多贵族女子扬言追着他跑,蹲在他府邸门口等他现身几乎是整个月城女子都做过的事情。因为那出色的容颜,府上的丫头曾经脱光衣服色诱他都无果,因为这事发生之后,北宫萧风遣散了府上的所有的丫头,连煮饭的婆子都换成了老汉……”季扬一说起这个北宫萧风就来劲了,洋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堆,自顾着自己说得爽了,没发现有一个人已经越听越黑脸了。
等他发现周围不对劲了,有一股犀利的眼神盯着自己时才住了嘴,这个天气应该越来越暖和起来才对,可是一下子却感觉都一股凉风飕飕。
于是立马僵直在那里,嘴巴都还不来闭上。
扶苏很显然已经非常不悦,浓眉紧蹙,季扬自知失言,不敢再说,低垂着头,深怕震怒了他。
只有他知道,都说扶苏性情温润如玉,可是这个温润的人一旦发怒,那个不是凡人能够承受得住的。
这一刻,季扬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呜呜……臭嘴,没事乱说什么啊?就是这张嘴,总是不长记性。
扶苏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继续说下去。”
听不出喜怒,可是刚才那表情,真的好可怕啊,呜呜……求安慰!
“是……”季扬吞吞口水,更为小心翼翼,“公子,属下只是对这个北宫萧风比较好奇而已,没有其他的意思,而是这个北宫萧风真的让人琢磨不透,他已贵为一国王子,不愁吃穿,为何却垄断了整个月氏的经济,是最近几年崛起的商界奇人,所有来往的客商,从来不曾见过他的真面目,他几乎垄断了北方的药材,还有零散的绸缎,雅舍行业,商界人士都说他手段狠绝,作风果断残忍,不少商家被逼的退出竞争,就药铺一行,在大秦只有吴家药铺与之抗衡。而吴家药铺的吴痕与北宫萧风的作风相反,他温和诚挚,在商界有着良好的口碑。此二人在商界斗了数年,好像水火不容。”
说起吴家药铺,季扬本来还想说,吴双姑娘的身世一事比较奇怪,可看见扶苏的脸色,硬生生地咬牙吞了进去,跟随扶苏多年,要是连脸色也看不懂,他如何混?
“对了,最近北宫萧风就在太原,每日都会去聚秀楼坐一坐,看着好像就是来探亲一样,可是却让人觉得这事不简单。”
扶苏拿过刚才李勤送来的公文,“去查查吴家药铺,要吴家药铺所有的信息,从这个吴家药铺的第一家药铺查起,事无巨细,整理的清楚些。”扶苏听他道完,沉声吩咐。
“诺。”季扬低头应命,便出去了。
没过一会儿,李勤来了,久久跪在地上,盯着黑色的鞋面,一动不动。
扶苏凝眉,合上刚刚的公文,脸色不善,“郡守有何事?”
“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他咬咬牙,似下定了决心般,眼中坚毅闪过。
“大人但说无妨。”
“公子。”他抬起头来,“最近胡亥公子那边动作频繁,南方的章将军应他之邀,近日可能会上京,唯恐有变。”
“章邯应他之邀?消息准确?”扶苏心底微惊,那个和他在战场上同名的将军,章邯,一在南,一在北,从没有机会见面,相传是个极为出色的军事谋略家,敌人为之闻风丧胆,听说也不过二十六上下。
他一来,恐怕咸阳又是另外一番景象。这情况怎么越来越复杂难测,真的是瞬息万化。
“还有,胡亥公子最近在秘密布置行动,会以通敌卖国之名至赵信死地,估计这两天就会行动了。”
扶苏又是吃了一惊,胡亥大动作为何如此频繁,欲至赵信死地?这倒有趣得很,赵信势力已大不如前,还要赶尽杀绝么?
“大人不是胡亥公子的坐上之宾么?告知本公子这些做什么。”他冷然问,如海的眼光深沉地盯在李勤脸上。
“公子明察。”于是慌忙下跪,惊恐万分,眼前的男子虽年轻清俊,眼光却丝丝逼人,冷上心头,一时间竟慌了手脚,“下官只是……只是……”只是想保命而已。
“郡守大人这是做什么,本公子只是随便问问,记住,今天之事别泄露半句,你只是来请批公文的,明白么?”扶苏温和的笑着,有人在胡亥身边也没什么不好,冷冷地看着地下跪着的身影,本来也是正气凛然的清官呀,才一年,变化如此之大,这场风波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害人不浅啊。
“是。”他心一喜,听扶苏的意思,他的命是保住了,不禁叩首,起身退了出去。
莫黎送了一张纸条进来,扶苏接过,并没有立即拆开,而是低声吩咐,“去查查北宫萧风。”
“诺,公子!”
带莫黎离去之后,扶苏才打开手中的纸条:婚期定于六月初六。
扶苏看了之后,俊脸上阴沉如水,他是不是做错了?上次王瑕来找他,他不该那般绝她念头,现在这个情形,怎么有点自掘坟墓呢?
上月初,静春斋。
夜色阴沉,亦是清香微送,烛光昏黄闪烁,在夜中泛着荒寂之光,点点滴滴,恍恍惚惚,丝丝印上女子凄苦的脸庞……
清俊的男子眉宇间略有无奈。
“扶苏哥哥,我好想你。”王瑕凄凄切切,低诉着她的思念和委屈,“扶苏哥哥变了,变得瑕儿完全不认识了。扶苏哥哥边关数年,不曾想过瑕儿在咸阳过的是什么日子。”
低低的声音在夜色中更显凄然,扶苏微有心疼,更多的是无奈,眼前之女是他曾经关心的小妹妹,舍不得她受一丝委屈,可是时光荏苒,他和她再也回不去了。
“王姑娘。”他无奈地喊着这陌生的称号,脱口苦涩,“你明知我心有所属,又何必这般执着?”
“你叫王姑娘。”王瑕轻轻地喃着,心如刀割,泪眼朦胧,绝望如海水深没过顶,沉重得她透不过气来。
一声王姑娘听得她心神俱碎,他们之前也因此隔了一条横沟,远得看不见边。
扶苏轻轻地叹口气,抬手想为她抹泪,从未见她落泪,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手停在半空中,无奈地放下。
他不能这样再给她希望。
“扶苏哥哥,你当真忍心把我一人丢下不管么?”她哭着抓住他的衣袖,“瑕儿自幼就心仪于你,为了你,种了满园的梨花树;为了你,瑕儿违逆父亲;为了你,瑕儿离家寻你,只为,瑕儿想见你。扶苏哥哥,你曾经说,瑕儿是你的阳光,能带给你快乐,可为何,扶苏哥哥要这样将瑕儿遗忘,另爱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