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觉得呢?”吴双反问,神色无常。
“……”郑霖无言以对。
于是,前往蜀山的羊肠小道上多了两道打马而去的身影。
吴双满怀信心,暗暗下定决心,这次不能无功而返。
次日,咸阳城,十里红妆,从王宫到丞相府的大路全部被清空,皇家公主下嫁,虽不知背后的故事,但这般隆重而又繁華的婚礼,不多见。
只是新娘却没有外人以为的那般欣喜,红盖头下面的人儿,一脸平静,没有新娘的娇羞与不自然,也没有幸福的笑容。
赵诗曼知道自己不过是政治的牺牲品,她那个从未见过面的父皇,只是在利用她,连李妃也不过是利用自己而已,她已得知,她要嫁的夫君是被逼回来与她成亲的,一个男人,不愿成亲,不是心有所属,就是无心娶亲,不论是哪一种,都不是自己的良配。
既如此,她已没有什么可不能做的了,唯一的牵挂,便是深宫中那个可怜又可恨的亲娘。
她已年过双十,才被赐婚,可想而知,婚后的生活只怕是……难!
吴双并不关心李涵与十公主的婚事,但对于李涵,她并没有厌恶或憎恨,说起来,她跟他,一命救一命,没有太多的牵扯与矛盾。
不过,看在他暗中帮过自己的份上,不能出席婚礼,贺礼是可送的。
还没有赶到蜀山,咸阳传来扶苏的急信。
吴双盯着来送信的男子半响,默不作声,旁边的男子在来之前听说这位吴双姑娘好相与,才揽过这份差事,可是偷偷瞄着这姑娘的脸色,怎么看怎么跟和善不搭边,暗自咒骂某个黑心的同僚:该死的季扬,又摆了他一道。
“你家公子没说是什么事?”吴双问。
话里话外听不出喜怒,不愧是跟公子一路的,却不敢大意,左右仔细思量了一会,才道,“回姑娘话,公子没有明说究竟是何事,但据属下猜测,想必是陛下的意思。”
吴双脸色微变,心中立即冒出了无数种想法,摇摆不定,她真的从来不以为自己有多了解这个秦始皇,他的经历,他的心思,他的深沉,他的谋略,他的果敢……都让吴双不敢去任意地猜度,亲自置身在一个奴隶制的封建帝国,你才会明白一个帝王的权利是多么的大,才深刻的体会得到什么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
吴双挥退了眼前的男子,“你先去歇一下。”
男子恭敬的告退。
吴双想了很久,她知道扶苏的手下不乏能人,有点眼见,没有把握的事情不会乱说,看来秦始皇是要有什么大动作了。
跟郑霖說明了此事,郑霖带着两个人继续朝蜀山方向离去,而吴双则打马回咸阳。
刚下马,还不及跟扶苏说上两句话,两个宫人就前来宣旨,吴双与扶苏对望了一眼。
扶苏朝其中一个迈进了两步,“陈公公跟着父皇很多年了吧?”温和的声音里有着试探,从袖里取出一锭金子。
陈公公暗自将金子推了回去,低头俯首,很自然的擦过了扶苏的身边,吴双知道他在扶苏的耳边说了一句话,声音太轻,半个字也没有听清,笑着对吴双道,“陛下宣您觐见,请把,吴老板。”
吴双跟着两个太监往王宫走去。
而扶苏因为无召没有去德政殿,而是在自己的宫殿等候,整整四个时辰,这四个时辰对他来说,漫长得犹如四个世纪,当他看见吴双熟悉的白色身影,才急忙迎过去。
在见到吴双身后的太监时,脸色微沉,只见来人一袭黑青色公服,头戴帽冠,脚蹬黑履,步伐稳重,双手交复在腹部中央,五官平平,最突出的是那一双隐含精光的黑眸,见到扶苏恭敬的行礼问候,“奴才拜见扶苏公子。”
扶苏收敛了所有的心绪,温润的笑容浮在俊朗的脸上,轻启那完美的唇形,声音说不出的悦耳好听,“赵大人这话,说得本公子惭愧了。”
赵高诚惶诚恐的敛下眼眸,谦逊的说道,“公子是皇子,赵高深受皇恩,永远都是赵家的奴才。”顿了顿,又道“忘了恭喜扶苏公子,陛下已下旨,将王贲将军的爱女赐给公子为正妃,想必这会儿,圣旨已下到武通侯府了。”赵高的声音并不如很多太监那样,是尖嗓的鸭公,虽然有那么点味道,但是更多的低沉中带着浓郁的鼻音,但是盖住了鸭公嗓音。
扶苏在赵高说这话时,忍不住偷偷望向在一侧的吴双,却见吴双仿佛没听见一般,面容平静得犹如一滩春水。
“多谢赵大人坦诚相告,大人若是有空,进殿坐坐?”扶苏说。
赵高的身子微乎其微的颤抖了一下,“公子好意,奴才领了,陛下吩咐奴才将这位公子送来此,奴才还要回德政殿伺候陛下,就不打扰了。”
扶苏的眉梢轻挑,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那么,赵大人请便。”
赵高弯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见赵高已经走远,扶苏才走进吴双,近距离之下才发现吴双的额间布满了细汗,心一下子咯噔了一下,关心的问,“怎么了?”
平日里即便是心情如何不好,也会回应一句的吴双却没有接话,而是抬脚径自往殿内缓缓而去,留下扶苏错愕不已。
待反应过来,才追上去。
吴双发誓,她这辈子都没有这般乱过,甚至连刚意识到穿越时空回到古代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子,凌乱得无法自已。
扶苏发现吴双的状态极差,追上她时,却不敢再开口。
这个在第一眼时便深深地撞进了他的视线,也刻在了心底。
因为了解,所以更加明白,她需要自己调解。
突然,吴双单手撑在了门口,身体险些滑落下去,好在扶苏及时的抱住了他,一只手很自然的握住吴双的手,刚触碰上去,便有一股犹如千年寒冰般的冷气从她手心传遍了他的全身,马上意识到:吴双的寒毒发作了。
急忙拦腰抱住纤廋的人影,急切的吩咐了一句,“关门。”
说完就朝里屋疾步走去。
一阵调息过后,已经是第二日了。
吴双幽幽转醒之际,迷迷糊糊间感觉身边有一个人,一只熟悉的手还紧紧的握着自己的右手,努力睁开眼睛,也看清躺在身边的人,面容有些苍白,一脸疲惫不堪的样子。
记忆慢慢涌上来,她才明白,自己的寒毒发作了,上次为了救那个叫‘阿莫’的男子,她确实留下了后遗症,让原本稍有好转的寒症恶化了,变成了来势汹汹的寒毒。
她知道姬安的意图不简单,经过这段时间的查证,姬安不留恋墨家,想必是难以驾驭墨家内部的势力,墨家分为了三大墨,巨子形同虚设,没有了多少实权,除了身边一批忠心之人可用之外,确实是难得管理。
秦始皇这么多年的功夫并非白下的。
但是却让她查到了另外一个消息,也是让她心惊肉跳的消息。
秦始皇的能力超乎了吴双的想象,昨日的惊险,让她永远无法忘怀。
皇帝召见她,第一件事情就是为了墨家的巨子令,那突如其来的一掌,让她条件反射一样的去接,便震出了一口鲜血。
虽然不是赵政亲自动手,但那个侍卫功夫,不是一般的强。
而那一掌过后,他便退到了一边,默然不语。
吴双撑起身子,一边拂袖抹去嘴角的血迹,一边缓缓站立起来,缓了一会儿劲,才望向脸色阴沉,眸光犀利,坐在正中央的黑色滚金服,头戴帝王华冠的秦始皇,正襟危坐的样子,无形之中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压力,御用之地的威严鼎盛及奢华高贵,非常人所惊叹够形容的,这样的地方与处境,让她真心顶不住,所有的坚强勇敢与平等意识在这一刻,轰然倾塌,全无用处,只有一股臣服,让人双膝往下去弯曲。
虽一袭男装,但在秦始皇的面前,她没必要隐藏身份,尽管被伤了这一掌,也是技不如人,她确实是做了不少事,俯首见礼,“民女吴双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里听不出有何不妥,该有的情绪,不该有的情绪,已经全部融合。
跪地问安良久,没有回音。
久到吴双以为这一次就是被召来受虐的,才听见一道雄浑有力的拍案之声,紧随而来的是尊不可侵的中年男声,低沉不乏绵厚,“吴双,你哪来的胆子在朕的眼下做这么多的事?你真当自己有瞒天过海的能力,朕怜你是个人才,又是女儿之身,一再容忍你,但是,不代表你可以任意妄为,这大秦,只有朕一个人说了算。”
吴双抬起眼眸,对上秦始皇那犀利得犹如刀子一般的眼神,铿锵有力的回道,“陛下龙威,民女不敢犯上作乱,民女所做一切,绝没有任何恶意,只为自保,蒙陛下垂怜,民女感激涕零,恳请陛下明察。”说完又双手伏地,磕下头。
赵政见吴双坦然承认,消除了一些顾忌,但是心中还是有所不满,轻哼一声,随手抓起案桌上的一卷竹简,精确无误的扔在了离吴双不到两公分的地方,“你自己看看。”
吴双伏在地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抬头,拿起地上的竹卷,读阅了起来,越是看下去,越是有种无力感和无奈感,她原本以为做得很保密的事情一一呈现了在了眼前,似乎突然发现随时随地都有一双眼睛在监视着她,唯一缺少的就是所有与北宫辰车上关系的一切,没有任何纰漏。
看完之后,吴双起身,坦诚地说道,“这份折子上的每一件事,民女都不敢辩解,但不论是民女自己培养的势力也罢,还是墨家巨子令也罢,民女绝对没有任何的恶意。在巨鹿时,民女曾经直言不讳的跟陛下坦言相告过,有民女在的一天,民女就敢保证,它们都不是威胁大秦的存在。若陛下不放心,民女愿意奉上所有的产业的五成,请陛下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