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会看天,看枝桠,看游云飞沫——我们仿佛是快乐的,我们仿佛在叹息着——不同的城市可能被同一片云隐藏——可云之此端,云之彼端。
所以我们决意,镇压一切不美好的况味——此时的胸怀可能是局促的,此时的胸怀可能是落拓的。
那些曾经使我们苏醒过的,振奋过的,茫然过的,也苦恼过的影子,就在游云中,渺小了,疏远了,淡忘了,模糊了。
办公桌上,手机在振动,陆凡随手接通:“喂,崔老师好。”
“喂,呵呵,陆凡么,都好都好,最近在工地忙不忙,实习生活儿咋样?”
“哈,崔老师,不忙不忙,可能是因为我赶在淡季才来,所以现在的进度大概是10天才能起一层楼,一点儿都不忙。”
“你们那边儿冷不冷呢?”
“不冷不冷,咱们也不是距离特别远,气温和咱学校那边儿很像。”说完,陆凡就打了一个寒战。
“那就好那就好,陆凡哪,老师就跟你说实话,其实吧,这次把你推荐过去之后我马上就后悔了,你说你这一走,谁给我做课题啊,现在我天天自己去试验室做三轴试验。”
“呀,崔老师,试验还是等我回去给您做吧,您学校那边一堆事儿,您自己单位又一堆事儿,别在这上面费心了。”
“也好也好……对了,陆凡,我这次给你打电话主要是通知你,后天学校要预答辩了,你提前准备下,咱们师门就你的论文还能拿得出手。”
“这么快啊,我以为还得一段儿时间呢,那行,老师您放心,我买今天晚上的车票……”
梁晨心里,咯噔一震。
“啥?你今晚儿就走?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哎~~羡慕呀。解脱,是肯承认这是个错。”韩旭一边儿说着一边儿还唱起来了。
“咋啦,你舍不得了?那快表白啊。说不定咱小陆儿这次走了就不回来了,你得抓紧机会啊。”郝桦向韩旭打趣道。
陆凡坐在原处只是微微笑着,并没有注意到梁晨心里那百转千回。
韩旭笑眯眯:“怎么样老陆,这桦姐牵的线儿你还不放心啊,反正我对你是没啥意见,你对我要是有什么看法呢,尽管提,我呢,也尽量改。毕竟以后得两个人一起走。”
郑宁、白振斌连同于万青:“在一起啊在一起!在一起啊在一起!”
吴总监也不甘示弱:“恭喜贺喜,恭喜贺喜!”
韩旭更是站起身来:“呦呦呦,呦呦呦,我说‘在一’你们说‘起’,我说‘在一’你们说‘起’。”
“在一!”
“起!”
“在一!”
“起!”
郝桦笑得前俯后仰:“你们说你们幼不幼稚啊。”
陆凡只能傻呵呵地笑着却插不上嘴。
轰咚一声巨响,椅子撞墙的声音,瞬间寂静,大家纷纷望向梁晨,梁晨随口叨咕一句:“我……我去上趟厕所。”说完,推门而出。
“梁晨咋滴啦?气氛不对。”郝桦圆场道。
“可能和对象儿闹矛盾还没解决呢呗,他这几天像变了个人儿似的,在宿舍也不跟我们唠嗑了,也不跟我们打游戏了”于万青回应着郝桦的问题。
吴以杰回过头:“对了哈,你这么一说我也发现了,他这几天的确有点儿怪,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个还真没注意。”
郑宁在椅子上盘腿大坐:“我观察吧,大概就是从老陆来咱项目第二天开始的。”
陆凡身体里一阵虚软。
……
傍晚,陆凡收拾完行李,正撞见刚吃过晚饭的周伟和李忠明。
周伟看着整理停当的素黑色行李袋儿:“老陆,您这是打算去哪儿啊?”
“啊,就是回学校处理一下毕业论文的事儿。”
“今晚儿就走?现在就走?”李忠明追问。
“是是,我定了今晚儿的票,马上就得走。大概过两天就能回来。”
“唉——真不巧,我明天得去跟甲方对量,今晚儿加班儿,送不了你了。”周伟惋惜着。
“小陆啊,你看……我这等会儿就得上楼验收水电管道,我也……”李忠明也很不好意思。
“没事儿没事儿,你们该忙啥忙啥,我东西也不多,再说又不是不回来了。”陆凡笑呵呵地回应道。
“我来送你。”门外传来了粗糙却饱满的声音。
“呀呀呀,稀客啊,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测量工程师,梁晨梁工么,您这是亲自来欢送我们的高材生呗?”李忠明上去热情迎接,然后转向周伟“你看看,还得是人家自己部门的兄弟,你们商务部交情跟谁都浅。”
周伟顿了一下,睁大了眼睛:“怎么听你这话像你能去送人家似的,真有意思。”
“真不用送了,我东西真不多。”陆凡没敢看梁晨,说完自己提起旅行袋儿。
梁晨一把将旅行袋儿夺过来背在身后:“别墨迹了,你就快走吧,要赶不上了。”
……
晚7点的这个城市已经完全失去阳光,公交车内乘客很少,漆黑一片,好在道路两侧那些胴体如长竹般的路灯能为这一切增添不少人气儿。
两人并排坐着,陆凡靠窗,梁晨贴着过道儿。车内地面脏兮兮的,所以行李袋儿只能放在两人之间的扶手上,靠他们的手来维系平衡。
梁晨的中指与陆凡的食指重叠着,渐渐地,渐渐地,渐渐地,两只手重叠了更大的面积。
车里很黑,可能是出于某种来自黑夜的安全感,陆凡没有像上次那样把手抽出,反而就那样轻松地摊开。
伪装的轻松,胳膊都酸了,需要换个姿势,可陆凡舍不得,因为另一个人的手掌,真的很大很暖。
“你还回来么?”梁晨先开口。
“恩,当然了。大概过两天就回来。”陆凡微微低着头。
“刚见面那天的事儿,真得很不好意思,你还生气么?”这样的道歉与梁晨的形象很冲突。
“怎么又说这事儿,呵呵,我早就不生气了。”
“那也就是说你当时还是生气了呀?”
“不不不,我当时就是吓一跳。”
“真不生气了?”
“真得。”
此时,陆凡的右手已经被完完全全地覆盖,胳膊很酸,腿很麻,可还是希望能继续被这样温暖地包裹,可还是希望这是一次没有终点的旅行。
“你一定要快点儿回来。”
“火车站已经到了,前门上车,后门下车,上车请投币,谢谢合作。”
报站声无情地淹没了那放弃自尊似的乞求。
“啊?你说什么?”
“快,快下车。”
……
也许,这样的夜晚,就会如同那被淹没的声音般,匆匆地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