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赌斗并没有影响迁徙队伍的正常行进。
谢三照旧谨慎地早早扎营，让众人在一片树林外休息，夕阳西沉之后，处处篝火，疲累的人们胡乱弄了食物填饱肚子，伤者的哀嚎与小孩的哭声不绝于耳。
白小先一直在等。
他注意着钱跛子和他几个喽啰的行动，他们一开始并没有什么特别举动，和平常一样闷闷地在火堆旁吃着单调的食物，直到妇女和孩子们都睡去之后，营地中一片安静，钱跛子才偷偷摸摸地站起身，向着白小先的方向张望了两眼，蹑手蹑脚地从大车的缝隙之中钻了出去。
“好大的胆子……”
夜间孤身走在荒野之上，就算钱跛子是武者，白小先也必须得佩服他的胆量。
他瞧小鹤已经熟睡，微微一笑，悄无声息地跟随在钱跛子身后，看着钱跛子左一转右一绕，钻进了前面的树林之中。
“嘘！嘘！”
“嘘——嘘——嘘——”
树林里面传来了轻轻的哨子声，两长三短。
钱跛子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哨子，吹了两声，一个带着面具的黑衣老人从大树背后现身，走到了他跟前。
“小钱，怎么样了？”
黑衣人的声音干涩，语气之中也没什么感情色彩，只有几分冷傲之意。
“差不多了，谢三也绷不住几天了！今天咱们就先缓缓！”
钱跛子嘿然一笑，拍了拍胸脯。
白小先隐身在一株大树之后，目光扫过那黑衣人身后，只见一群神情僵木的丧尸似乎受到了什么压制，在树林之中摇摇晃晃地缓慢前行，反复兜着一个圈子，不由微蹙眉头。
“这些丧尸，是被这黑衣人控制了？”
普通丧尸几乎没有神智，只知道吞噬面前的一切，毁灭血肉生灵，填饱自己永远不会餍足的食欲，这黑衣人却明显是用了某种秘法，勉强压制了这些丧尸的行动。
“今天不动？”
黑衣人语气有些奇异，“我的宝宝们可没什么耐心，要让他们冲上去杀人容易……要让他们不动，可就难了……”
似乎是印证他的话一般，树林中一头丧尸突然大吼，向着钱跛子扑了上来，钱跛子吓了一跳，退后一步，干净利落地一刀将它砍成两半，口中不清不楚地骂了一句。
“老祖，其实是我跟人打了个赌，赌今晚没有丧尸攻击，赢了有些好处。”
钱跛子想了想，也就没隐瞒，跟这个脾气臭的老家伙解释清楚。
“我们骚扰谢三，也不差这么一晚两晚的，你就当帮兄弟一个忙……”
他朝着黑衣人拱了拱手，满脸堆笑。
“哼！”
黑衣人一挥手，丧尸们身子摇晃，不甘心地向后退却。
“反正此事你说了算，但要是坏了全盘的谋划，日后怪罪下来，可不关我的事！”
他冷冷地转身，又像是来时一样，默默地隐入了黑暗之中。钱跛子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鼻子里面嗤了一声，这才转身离去。
“果然……”
白小先瞧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点头。
昨晚——包括之前晚上持续不断的小规模丧尸攻击，果然是有人故意的。
从他们两人的对话看来，似乎就是要让领头的谢三疲于奔命，甚至于最后崩溃。
从结果来看——这个计划，至少算是阶段性的成功了。
“虽然这黑衣人控制丧尸的办法并不算完美，大概也不可能影响到武者丧尸，但是这法子对鞠躬尽瘁的谢三，确实有效。”
“要算计一个化气境武者，还要算计这几百号人，这背后之人，所图非小！”
铁树寨的大迁徙，隐隐约约有个幕后黑手，在背后操控一切。
“我不管你们想干什么，反正要是影响到我，那就一刀杀了。”
白小先看钱跛子离去，并不急于跟上，而是瞧着树林中的丧尸，微微一笑。
“在此之前，你的刀，我就笑纳了。”
他轻笑一声，手腕一翻，折下一根树枝，力运指背，用力弹出！
嗖——
树枝带风，轻飘飘地穿入树林中的阴暗处，旋即带来一阵怒吼之声。
一头丧尸愤怒地张牙舞爪，眼眶之中插着半截枯枝，从林中蹿了出来，朝着白小先藏身之处猛扑，它身后的黑衣老人有些愕然，缓缓踱步而出，四处张望，似乎并不明白这丧尸为什么会突然发怒。
“这种程度的愤怒就已经压制不住了么？这控制丧尸之法，果然鸡肋。”
白小先微笑，脚下一点，就像是一道轻烟一般向后飘去。
他有十足的把握，在灌木丛的背后，不会被那黑衣老人发现，但却瞒不住丧尸集中注意力之后灵敏的听觉。
果然黑衣老人不明所以，站在原地不动，而那头受伤的丧尸却像是被激怒的猛虎一般，不顾一切地冲过来，在它身边，只有两三头零零散散的丧尸相随，大概也同样糊里糊涂地跟着冲锋。
“刚好。”
白小先如鬼魅一般，引着这两三头丧尸，朝着车队急奔。
多了容易造成伤亡，两三头谢三一出手就能轻松搞定，但钱跛子也没法否认丧尸来袭的事实。
“有丧尸！”
“有丧尸！”
钱跛子前脚刚刚回到临时营地，正喜滋滋地盘算着怎么利用从白小先那儿弄来的元丹，没想到转头就听到值夜的守卫敲钟发出警报，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怎……怎么可能？”
“难道是老祖摆我一道？”
他气得咬牙切齿，窜上车顶，举目望去，却只见两三头丧尸摇摇摆摆像鸭子一样朝着车队冲了过来。
“就……就两三头！”
钱跛子擦了擦眼睛，仔细看那几头丧尸身后果然再无别的跟随，更是气得七窍生烟，一脚踹在那守卫的屁股上。
“才两三头丧尸，你报个屁警啊！”
这一示警，晚上丧尸来袭这事就赖不掉，自己心爱的大刀，就要跟他暂别一个月了，钱跛子的心在滴血，恨得牙痒痒。
“不可这么说。”
谢三神色严肃，冲出车队，以大金刚拳力秒杀那三头丧尸之后，回到守卫身边，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落单的丧尸更可怕，是武者丧尸的可能性极高，要是被武者丧尸冲了进来，那我们就损失大了。”
一个聚力境的武者丧尸，要是给他冲进人群，可能刹那间就会被他杀掉几十人。
谢三说得在理，钱跛子也只能悻悻然低头。
“钱大叔，晚上果然有丧尸攻击，看来是我赌赢了！”
白小先笑眯眯地出现在钱跛子面前，双手抓住了刀柄死活不撒手，就像是看见了小鸡的黄鼠狼。
“拿去！拿去！”
在谢三面前，钱跛子也没法不认，咬牙将腰间大刀给了白小先。
“记住了，只是借给你一个月，可别弄坏了！”
“你这破孩子，骗了我这大刀去，也没什么用，胡乱挥舞，只是作死！”
“你这经脉俱断的废物，要刀有什么用？”
谋划失败，钱跛子也就撕破了脸皮，虽然不能赖账，却是怒骂不绝，对白小先没有了之前虚情假意的客气。
他的三角眼中凶光涌动，喉头发出咕噜之声，心底更是暗暗诅咒，“什么一个月，不出七天，你们几个，全都要死！”
“我钱跛子的便宜，哪里是这么好占的！”
谢三浑浑噩噩，并没有注意到他身上的戾气；而白小先长刀入手，心如明镜，虽然发现了他暗自的愠怒、闷气和诅咒，却已经浑然不在意。
“有刀在手，我心入神。”
“魑魅魍魉，一刀破之，又有何惧！”
他握住了用布条缠裹的刀柄，轻轻从粗劣的皮鞘之中抽出了一截雪亮的锋刃。
刀光耀眼！
就连天上的月亮，在那一刹那间，都仿佛失去了光芒。
“咦？”
俯身在安抚一个受惊吓小孩的谢三陡然回头。
他的神色惊疑不定，刚才那一瞬间，他明显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意志，甚至他这化气境的武者，都禁不住要顶礼膜拜。
但要再次寻觅的时候，却已经消失无踪。
回头所见，只是白小先坐在板车上，轻抚刀刃，温柔地仿佛在抚摸情人。
“我实在太累了，开始有错觉了。”
谢三自嘲地摇了摇头。
“这才是刀。”
白小先反握着长刀，掂了一掂，满意地点了点头，之前无论是削笔小刀还是斩骨菜刀，虽然都有一个刀字为名，但终究是工具而不是武器。
虽然在他的手中灵活多变，一样可以置人于死地，但刀法之中的种种奥妙，终究无法尽展。
拿到了这一口质量还算普通的钢刀，他才恢复了几分刀皇的风采。
“一个月……应该足够用了吧，够我换到更好的刀。”
他平平举起，刀脊与肩膀平齐，刀尖指着远方。
寒光一闪！
“明日朝起，可以练刀了！”
他握紧了刀柄，持刀在手只略略摆一个架势，只觉得心意相通，这柄刀就如同他身体的一部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