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哭啼声就是从这间屋子里发出来的,试想这满山众人,阿小又恰在此处,想来应该就是她的孩子了,只是,怎的奴仆无数竟让个孩子哭个不停。
她徘徊在门前,不知该不该进去看看,然后门就开了。
“来了,就进来吧。”
时明时暗、风烛摇曳的烛火中,阿小枯黄的一张脸站在门口,说话的语气哀伤复杂。
秋风瑟瑟,婴儿啼哭,女子如鬼魅一般。卿卿咬唇走过她身边,闻道一股浓浓的作呕的药味,皱了下眉嘴努了努却什么都没说。进屋,找了个地儿坐下,强做笑意,“孩子呢?怎么一直哭呢,你快去哄哄,不用管我。”
阿小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将茶搁置在卿卿面前,听见茶碗与桌子交嘭的声音,看着茶碗里泛黄的、干裂的几片叶子,卿卿突然后悔今晚走这一遭,这间屋子给她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
好像看见卿卿低头看茶碗的动作,阿小僵硬的动作停顿了一刻说道,“姑娘将就着喝吧,我这里也只有这些招待了。”
卿卿观察到她身上的衣服,简单的款式、普通的布料,只是已经洗的发白,与白日见她时穿的格外不同。本来还有疑惑,可看看她居住的地方就什么都明白了。
收回在阿小身上的打量,卿卿才笑着说,“你知道的,我没有喝夜茶的习惯。”便在没有看那茶碗一眼,随后站起身,朝着床榻走去,实在是这孩子的哭声令她心烦意乱。
“是我忘了。”
那语气听的卿卿不愿去思考,连忙起身朝床边走去。
走的近了,便看见孩子的腿乱蹬,卿卿笑着坐在孩儿旁边,没忍住捏了捏他的小粗腿,软软的。
孩子似乎感觉到有人的靠近,渐渐停止了哭声,然后发出“呀、呀”的声音。卿卿几乎能跟着孩子笑出声。
“喜欢吗?”阿小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床边看着她和孩子玩闹,卿卿看了看站着的阿小,不知怎么的,卿卿从她眼里看到的哀伤。
只见她躬身将孩子抱在怀里,脸对着外面,然后单手在孩子脸上晃动,孩子的眼睛却如枯井一般,毫无涟漪,而当她拿起一只小鼓敲响在孩子左耳,孩子才发现什么似得转过身,是以为大人在和他闹着玩。
“怎么会这样?”卿卿单手捂着嘴,用另一只手在孩子眼前晃过,依旧毫无反应,她这才确定这孩子确实看不见东西,她终于明白阿小眼底的哀伤和易尚谦在谈及这孩子时的愤怒。她无声的看着阿小,希望能分担一点儿她的痛苦,或者又想说点儿别的什么,但终究是她没有开口。
“你知道吗?刚生下宝儿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我有了一切,纵使就这样一辈子我也觉得是老天对我的恩赐,可不久就发现宝儿的眼睛不对劲,我很害怕,想要给宝儿找个好大夫,可那时候三少刚刚成亲。后来……”
突然她就想起那天……
她等了好久,终于听见了久违的马蹄声。每天都早早的穿衣打扮,就为了随时他来都能见到她最美的一面。
“三少,您来了。”她的眼里,他永远是神一样的存在,自姑娘走后她就发现他瘦了不少,眼底是控制不出的心疼,想起来时放在心里的话已经说了出来,“三少还是注意身子,奴婢看着三少可是清瘦了不少。”
他没说话,却明显眉间松动了不少,她却心里仿佛受到了鼓励,喜不自禁。她跟在他身后走近昔日姑娘居住的屋子,突然她就看见他表情不对劲,甚至可以说是愤怒,他转过身紧紧扣住她的肩膀,“我不是说了,这里的一切都不要动,谁让你们动的,啊……”
虽说她早就预料到了他的态度,可这样无情的指责依旧令她心痛,她只不过不希望他一直这样沉浸在记忆中。
见她不说话,他渐渐放在扣住她肩膀的双手,说了句,“抱歉,弄疼你了。”他本来就是极温柔之人,可看着他眼底的空洞却让她更加难过,她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见他问道,“听说你生了个小子,抱过来看看。”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想看看孩子,心里猜想是不是他知道了些什么,孩子抱来之后她就打消了这念头,可她的心却从未像这一刻跳动的这么快。
那日之后,他过个十天半月都会来庄子上,有时候会看看孩子,也会带上大夫看看孩子的眼睛,那时候的她一定是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她也以为一辈子会这么过,可后来,她等来了他的夫人。
那是个很强势的女人,她骄傲如孔雀、美丽如云彩,她逼着她离开。
那时候她真是天真,她总以为他是有那么点儿喜欢她的,不然也不会时常来看她和孩子,于是她赌了一把,将孩子的秘密说了出来。很快便惊动了他以及他的母亲。
而她也真的高估了自己,自从知道了那些事情的始末,他再也没有多看她一眼,而孩子也因眼睛看不见没有名分,至今为止也没有个正式的名字,他们母子在这偌大的易府里仿佛寄生虫一样的生存,直到前不久竟然被带着来到清风寨,她本来还以为他们母子至少还有一席之地,却在看见卿卿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有迹可循,原来一切不过是她想多了。
而此时,她慢慢的诉说着一年来的经历,仿佛用尽了一生的精力来陈诉。
卿卿就坐在旁边静静地听着,时不时捏捏宝儿白嫩嫩的小手。对于阿小的经历她无法感同身受,虽有同情可当初她知道阿小有身孕开始,她就已经知道她未来的道路,如今的结局不过是提早呈现罢了。只是,宝儿的眼睛看不见,确实就需要找大夫了,这易府想来也找过不少大夫。
“宝儿的眼睛……”卿卿摸了摸宝儿毫无反应的瞳孔,这么好看的一双眼睛看不见多可惜啊。
“没用的,他们也找过一些大夫,都说是胎里带了毒。”阿小淡淡的说道。
卿卿看着她,“哦”的一声,望了窗外一眼,微微泛白,才起身对着阿小说道,“天快亮了,我就先回去了。”
阿小将她送到门口,看着门关好,卿卿才踏着白露原路返回,心底却不停地问自己,如果当初就知道今日的结局,阿小还会这样做吗?答案是肯定的,她会,她将易尚谦当做生命唯一的色彩,仿如中了邪,那么既然当初已经中了邪、入了蛊、选了路,那么现在就应该承受失败的后果。正如她自己,她现在每走的一条路和一个决定都是她自己愿意的,无论日后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她都义无反顾的接受。
回到屋子,那婆子还倒在门上睡得正憨,看着打开的窗户,她有一瞬间的诧异,她没有关窗吗?她悄悄地拉开窗子,正要翻身进去却与易尚谦冷峻的脸碰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