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荟院内,浮莲坐在莲生池旁,头疼得厉害,但伏焱与温沫的谈话却还是隐隐约约的入了她的耳。
她听见了温沫说伏焱说他们有缘分,她听见了伏焱说他会珍惜和温沫的缘分,她听见了伏焱让温沫进了桦禄宫......近六万年,伏焱自来到这桦禄宫,便从来没带过任何女子,也从来没让任何女子进来过这桦禄宫,可是他让温沫进了,为什么?因为是可能会成为他妃子的女仙吗?因为她是西海的二公主吗?
他说他和温沫有缘分,那他和自己呢?泪水渐渐滑落,如冰刃般,深深地刺在她的心上,嘴角微钩,却是苦涩难耐。是啊,自己不过是这莲生池的莲花,纵然天生七彩,纵然与众不同,终究,不过是一朵莲花罢了,连仙法都学不会,恐怕真是妖怪吧。而伏焱,再怎么不受宠,也是天界的四殿下,又怎么可能与自己有缘分?
突然感到很后悔,当初为何那般想要陪在他身旁,那么想要化出人身,若没能化人,她还是那莲生池中的七彩莲,即便他心里有他人,即便他娶了他人,自己也还是能时不时看到他,感受到他的气息。可如今,自己却成了他的麻烦......难怪他会想送自己走......
灵荟院外,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温沫惊叹的声音连绵不绝,带着无以伦比的喜悦。望着那下了禁制的院门,听着那声音,心中渐渐竟感到有些厌恶,她讨厌温沫!浮莲微微一愣,自己这是怎么了,温沫与自己素不相识,自己怎么会有那般强烈的厌恶感?为什么......自己怎么会这样?若是伏焱知道她竟不分青红皂白的厌恶他人,肯定会讨厌自己吧?不要!浮莲拼命的摇着头,蜷缩起来,将头埋在双臂间,不愿再听到那些声音。
心中的疼痛愈渐强烈,而她的头也似要炸裂一般的痛,无法在想其他,她只能拼命按住自己的头,希望这疼痛能停下来。
这强烈的疼痛间,似乎有什么在她眼前浮现,一幕一幕,像是画卷,耳边也是闹声不断,一阵一阵,却是哀嚎。
那不断变换的画卷,似乎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房间,里面有一些人,却看不清也不知道是谁。那些哀嚎的声音却是如雷贯耳,让她感到甚是难受。
水榭之上,很快伏焱与温沫便一局棋完,温沫看着那棋盘上的棋子,却是愣住了。她自认虽则自己是任性胡闹些,可是在龙宫中,母后逼着她学琴棋书画是从没间断,自己的棋艺,应当是不差的。可这才不过一刻钟,她就输了,连怎么输的,都不清楚。看那满盘的棋子,竟是从一开始便步步紧逼,处处潜伏着杀机,只等一举拿下。
伏焱才不过六万岁,棋艺竟这般好,那些传闻当真不是空穴来风,温沫心中对伏焱又多了几分仰慕。微微低头道:“四殿下棋艺高超,温沫自愧不如。”
“公主承让了。”伏焱微微笑道。
“四殿下不必这么客气,叫我温沫就好。”温沫头低得更深了,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却是红着脸小声说了句:“终是要结为连理的。”
伏焱嘴边的笑渐渐沉了下去,满面冰霜,刚打算发作,没想到伏浚竟抢先一步,离得远远的便高声道:“哎呀,来得不巧啊,没想到温沫公主竟也在这。”
快步走至水榭上,一边看着桌上的棋局一边道:“啧啧啧,四弟啊,你也太不会怜香惜玉了,怎么说,也得让着点温沫公主呀。”
温沫急忙起身,欠身道:“二殿下。”
听着伏浚说的话,伏焱似乎冷静了些,笑着道:“既是对弈,又怎能弄虚作假?若公主不知道,或许能博公主一笑,若公主知道了,岂不是会埋怨我随意糊弄?”
“你说你啊,真是不懂女人心。”伏浚望着温沫笑道:“温沫公主,我四弟这么个榆木疙瘩,我可是真好奇,你是看上我四弟哪点了?”
被伏浚这么一问,本来就有些脸红的温沫,更是不敢看他们了,声音弱弱的:“四殿下温柔体贴,又懂琴棋书画,如此才貌双全,温沫自然仰慕。”
“这说温柔体贴呢,四弟可不如我,琴棋书画呢,我也精通,不如温沫公主看看我怎么样?”伏浚说着便向温沫抛了个媚眼,十分的勾人心魂。
可是没想到,温沫气急一般抬起头道:“我只要伏焱!”惊觉自己失态,又立马低下头:“二殿下风流倜傥,为众多神女仙女心中的良人,但温沫心中,只一人不变。”眼神瞟了眼伏焱,却见他正在出神。
伏浚感到有些好笑,当初搅出西海水患的二公主,在四点面前,倒是分外注意自己的形象。看来真的是对四弟动了情啊,不过这情,却是要付诸东流咯。
伏焱回过神来,站起身,神色冷冷的道:“伏焱多谢公主厚爱,但是伏焱担不起公主这份厚爱,还望公主能够收回。”
温沫愣了愣,似是没反应过来,随后却是道:“为什么?你不是说我们有缘分的吗?”
伏焱笑了笑:“能认识公主,自是缘分,但是,伏焱并没有那个福分,能与公主结一段姻缘。”
“可是我们相识才不过一天......”温沫似不敢相信。她不明白,他为何拒绝她,他不是说会和自己相处一段时间吗?疑惑道:“难道你心中已有他人?”
“伏焱不过是未有娶妻的想法罢了。”伏焱望着她,眼底无波。
温沫微微道:“我可以等你的,可以等到你想要娶妻了,再嫁你......”
“不必了,伏焱没这个福气,还望公主另觅良人。”说完伏焱便转身要走。
清楚伏焱话里话外就是不愿娶自己,温沫气不过,起身怒道:“伏焱!我堂堂西海的二公主,哪点配不上你?!”
伏浚站得累了,坐在一旁,悠悠地喝着茶,悠悠地看着戏,此时更是悠悠地道:“公主自是配得上四弟,但感情一事,如何是强求得来的?”
似是想起了伏浚还在这,温沫若有所失地微微道:“温沫失态了,望二殿下、四殿下恕罪,温沫感到有些不适,先告退了。”说着便低着头走了,眼中似有泪溢出。
伏浚继续悠悠地喝着茶,看着被温沫喊住的伏焱道:“四弟,你太急了。”
“她今日能以父君的名义压我,让我带她进入桦禄宫,明日便极有可能知道莲儿的存在,我不能冒险。”伏焱神色冷冷地说着,仿佛刚刚的一切,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
昨日深夜伏焱传书给他,要他明日早些来桦禄宫,他便知道,这四弟肯定是要拿自己来当挡箭牌。不过他所想,不过以为是让温沫知难而退,尽量少纠缠四弟。却没想到,四弟会是直接拒绝温沫。尤其拉自己在这,温沫就算想纠缠,也会知道分寸,知道这里是天宫,知道就算四弟不受宠,也是天宫的四殿下。
“不过,你该如何给父君和西海龙王一个交代?而且,我看这温沫公主,估计是不会这么简单就放弃。”伏浚感到这茶,似乎凉了太多了,便放下了。
“不是估计,是肯定。从她刚刚的语气便能看出,她不会就这么放弃。所以,暂时,父君和西海龙王都不会知道这件事。”感到温沫的气息远了,伏焱才去往灵荟院。声音渐渐变远:“不过,近期她应是不会来烦我了。”
伏浚不禁笑着摇了摇头,也跟过去道:“你啊,就在那小丫头面前温柔似水,其实可真是狠心绝情,情急似火。刚刚要不是我来得及时,恐怕你会直接反驳温沫吧。”
“所幸,二哥来得及时。”伏焱淡淡一笑。
这一笑,反而让伏浚愣了神。
伏焱解了灵荟院的禁制,推门而入,便见浮莲蜷缩在莲生池边,脸色瞬间变了。
他急忙来到浮莲身前,却见浮莲双目紧逼,眉头深皱,双手按着头,甚至有丝丝冷汗沁出,似是极其难受。他立马将她抱起,去了揽月居。
伏浚还未踏进灵荟院的门,便见伏焱脸色苍白的抱着浮莲出来,来不及多问,也就跟着去了揽月居。
伏焱将浮莲放置在床上,摸了摸她的脉象,却是平稳,不禁眉头皱得更深。
“这小丫头怎么了?”伏浚见浮莲躺在床上,虚汗不止,不禁问道。
“不知道,脉象平稳,大概是做噩梦了吧……”伏焱望着浮莲分外难受的样子,心里也跟着难受。
“噩梦?”伏浚若有所思的望着浮莲。神仙做梦极其少,若真有梦,一般都会预示着什么。可这浮莲,算不上仙,也算不上妖,或许该说,她到底是什么,他们都不清楚。那她做噩梦,会是什么呢……
不过说起来,他四弟什么时候学会了医术?难道是五万年前在凤鸾殿里修养时跟侍药神女学的?伏浚不禁看了伏焱几眼,他倒是学什么都快,当初自己教他琴棋书画也是,不出一两个月,便全会了,也难怪曾经都传四弟有可能取大哥而代之。
伏焱握着浮莲的手,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没用,她这么难受,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因着神仙做梦,又着预见的可能,是以无论好坏,都不能强行终止梦境,否则,便会伤到对方。伏焱眉头深皱,越发紧紧地握住浮莲,却发现,浮莲竟渐渐平静下来了。
气息平稳,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大约是结束了。
伏浚望着那二人,微微一笑,难得的温柔,转身悄悄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