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长河之中,总有些看似寻常不已之人,丢在茫茫人海之中,如同砂石如海,根本瞧不出异常之处。唯有大风大浪之时,却不现随波逐流,纵然独臂力微,仍敢支撑大厦倾颓之间,当荆州各地驻军纷纷逃散之际,凡逃退至襄阳附近的残军,便成了北逃的终点,再往前一步,便是阎王殿。
“我等食受朝廷俸禄,驻地护一方百姓安宁,怎可未战而逃,让百里之地拱手让与贼军,助长贼人气焰。”管成将逃散而来的兵士聚在一起,举刀喝道,“本官意欲襄阳共存,尔等须助我一臂之力,倘若再敢逃散,管某的刀可不认人。”
对于这些弃逃的兵士来说,弃城只是为了活命,而如今眼前,倘若不听从,毅然难以活命,在心中权衡一二,流淌在军人身体的热血,再次被唤醒。就这几日功夫,襄阳便多出三千余兵士来。尽管管成壮志凌云,但襄阳守军不过三千,如今凑在一起也才六千余人,再加上临时征集的民兵一千余人,内心仍感勉强的紧。
“庞大人。”管成站在襄阳古城之上,脸色担忧道,“仅凭城中近万的兵勇,怕是仍难以抵挡贼军。”
“恩。”庞应龙点头赞同,瞧着远方道,“这个朱以洪自诩为朱明后裔,自随吴贼反叛以来,可谓建树丰伟,许多清廷名将皆败于其手,足可见其才略过人,绝非泛泛之辈。如今大军足以六万余人,是我等十倍左右,即便是依靠古城的城郭墙垒,只怕最多也只能撑三个月。”
“恩。”管成咬着牙,“如今朝廷实施无为之策,我等只怕更无援军,纵然死磕到底,也不能放得贼军一人入城,除非从我管某人尸体上踏过。”
“大人已然决心,老夫倒有一计,可一举斩杀朱以洪,只若贼首被枭,余众定然涣散而去。”庞应龙花白的胡须,在微风中徐徐飘起。
“请明言。”管成双眼如光,急切问道。
“如今贼军势大,荆州以来几无抵挡,贼心定然傲气骄横,当使诈降之计,将贼首朱以洪引入城内。”庞应龙指着城墙下道,“这一百五十丈护城河,可足以将城外与城内的贼军无法相顾,只若将城内贼军剿除殆尽,贼军便是无头苍蝇,岂能再战?”
“此计,可行否?”管成仍是有些担忧。
“必成!”庞应龙自信满满道。
“就依庞大人之计行事。”管成毅然深信无疑。
庞应龙虽在县府之中任职教谕,但其名声甚大,年仅十岁便考得秀才,当时大明已是万历三十九年,朝政逐渐正走向腐朽之路,在十五岁考取举人之时,瞧着百姓已然过得疾苦不已,满心抱负定要造福一方,只是接连两次会试,却都名落中山。
再至会试之际,阉宦魏忠贤当朝,更是将本就疾苦的百姓,更往深渊中推了一把。最后的一丝雄心壮志,无疑被现实摧残的了无痕迹,便索性躲到乡间,不问世事。直至清初之时,社会渐渐得到安稳,逐步走向繁荣之时,方才受邀襄阳知府管成之邀,出山做了教谕。
自幼成名,中年却不得志,乃至垂暮之龄,好不容易瞧得百姓得以聊生之际,可恨吴贼颠倒乾坤,再次惹得遍地战火,百姓流离失所。
朱以洪当然不知道这些,只知道如今被人耍了,而且耍的狠,胸口的鲜血不断往外渗出,已然疼痛到麻木了。更是无奈的是,自己只带了两千兵士入城,如今正前方有着四五千早已准备好的清军,而身后的城门已然关上,城墙上数百的弓弩手,显然也毫不客气的将箭支招呼而来。
“攻上城墙。”朱以洪捂着胸口大喝道。
眼下之境,也唯有这一条路。
史惟义立刻领着一队人马,翻身下马从城墙楼梯上登去,而施士信则率领一队护在朱以洪身前,与正面的清军厮杀起来。这般狭窄的处境,纵是三流的备操军,只若能拉弓射箭,便定能十箭九伤,几千人挤在一处,根本躲无可躲。城外的李复兄弟二人,瞧得突然间城门关闭,吊桥被拉起,内心一紧。
紧接着传来城内杀喊之声,内心暗叫不好,随机率领余部冲往城下,只是相隔着一百五十丈的护城河,如何能再向前?只得焦急得在城墙下,来回打转。李复巡视一番,瞧得不远处有一片榆林,不由得大喜道,“速速将那片林子全砍了,以滚木作桥,攻打襄阳。”
管成虽是人多势大,而且占据了有利的地形,但这些备操军着实太差了些,竟然史惟义硬是攻上了城墙,短兵接触之间,城墙上的三流兵士怎能抵挡,施士信见史惟义控制住了城墙,便且战且退往城墙上登,朱以洪被数人抬着,大口喘息不已,总算被抬到一片安静之地,方才被放下。
“殿下,殿下。”施士信急切询问道,“殿下,如何?”
“可恶。”朱以洪艰难的吐出两个字来,“务必守住楼梯口,李复将军他们已经在想办法攻城了,只若与他们合兵一处之时,便可一举拿下襄阳。”
“殿下,我们仅剩八百兵士了。”史惟义满脸血迹,低垂这头道。
“都怪我。”朱以洪自责不已,愧疚道,“悔不听史大哥之言,才得此劫难。”
正说话间,襄阳副将王友忠已然率领清军登上了城墙,与时间赛跑,清军必须得在城外李复兄弟攻破城门前,将城内的贼军一举剿灭,而朱以洪更是需要时间,务必撑到李复的到来。“娘的,老子拼了。”施士信见清军已然上城,提着战刀便奔赴上去。
史惟义曾有评价,施士信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如同探囊取物,如今足可见有些吹嘘了,但在着数百人之中,来往自如倒是实言。
史惟义领着十余人围着朱以洪,毕竟如今朱以洪重伤在身,根本无法行动,倘若漏得一个小卒,便可将其一刀砍翻,那时自己便是万死,亦无法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