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喻手法的使用,终归是要使语言形象化,如果说“形象化”是一棵大树,比喻手法就是霭霭春风,在树杈上抽出沁人心脾的绿色,感染着人们的情绪,使人得到艺术美的享受。
必须指出的是:“设喻贵新”,因为只有新鲜的比喻才能构成新鲜的形象,喻体形象的陈旧只能导致诗的乏味。因此,比喻上必须追求“标新立异”。正如前苏联文艺理论家别林斯基所说的:“真正的诗人哪怕在一笔线条上也不会重复自己。”
阿·托尔斯泰在《语言即思维》中评论缺乏想象的比喻时说:“这些陈旧过时的字眼儿,如同豌豆落在鼓面上一样,发出一阵声响,便无影无踪了。”
所以说真正的比喻应给人大胆、奇特、出乎意料的感觉,他的装饰性和感染力会深深刻进作者和读者的记忆里。诗人艾略特曾将黄昏比作“手术台上服了麻药的病人”,新颖、别致,但并不怪异离奇,字里行间透露出含蓄深蕴的光芒,其修辞效果十分值得研究。
总之,精彩的比喻手法往往成为诗歌作品的点睛之笔,对全诗的构思、意境与诗味儿的产生都有巨大的作用。
(五)兴
古人云:“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也。”它往往是一首诗或一段诗的开头,先用各种与诗的思想感情有一定联系的景物进行渲染、烘托,然后再顺理成章地介绍出原本要吟咏之词。如《诗经·关雎》中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借用雎鸠鸟婉转动人的叫声,来表现人物之间情感的美好。还有《焦仲卿妻》开首部分的“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以孔雀徘徊起兴,引出一个夫妇生离死别的悲剧故事,就是起兴手法在古代民歌作品中的具体运用。现代陕北信天游中:“红鞋上又把绿花花扎,红鞋登地你把人杀!”(“把人杀”是夸张指代姑娘极端漂亮)“对面价树上野雀子叫喳喳,你给我的心上人捎上两句话。”还有甘肃临夏花儿:“红嘴白毛的尕鹦鸽,要吃个四川的米哩;阳世上人多者我不爱,一心要爱个你哩”,等也均是以起兴手法表情达意的民间诗歌经典。
其实外国一些经典诗作中也不乏“起兴”手法的运用,如裴多菲有一首诗作这样写道:
小树颤抖着,
当小鸟在上面飞。
我的心颤抖着,
当我想到了你。
多瑙河涨水,
也许就要奔腾。
我的心也一样,
抑制不了热情。
这是一首脍炙人口的爱情诗,语言流畅、明快。诗人没有直接去抒发如何想到情人,心情如何激动,而是用“小鸟飞”“小树颤抖”“多瑙河涨水”来起兴,烘托、点染所要表达的思想感情,加强了诗歌语言的艺术感染力。
“兴”这一艺术手段能使语言形象化,主要在于“所兴的是物”,即形象。前苏联诗人阿尔贡说:“语言丰富,形象就丰富。诗人应帮助同时代的人把语言构造得更好,诗人应当是人民的语言大师。”
诗歌语言的形象化,是写诗的一个基本原则。无论处于什么时代,人们都需要形象化的语言,有生气的语言。“刚开放的花比枯槁的要好看,谈笑风生的姑娘比商店橱窗里的模特来的亲切。”只有形象的语言,才能使诗生动、活泼,富于艺术美和精神感召力。
(六)象征
这一手法充满了比喻性,所以与比喻有几分相似,都是借此来言彼。
比喻只是借助喻体,形象化地表现特定的本体,除此之外,别无它指。而象征则不然,它的媒介(即用作象征的事物)既是自身,又不仅仅局限于自身,还蕴涵着自身以外别的意义。而诗的内涵(即象征对象)恰好隐身在别的意义之中,所以,象征技巧极富暗示性,是一种依托具体形象、寄予深远意蕴的艺术手段。如江日的《晚熟的果子》:
周围成熟的果子笑红了脸,
你却青得涩口,小得可怜;
冷冷的目光刺你一眼,
恨不得落下枝头,钻进地面。
阳光把你冰凉的心儿温暖,
大地不断捧给你乳汁、甘泉,
你终于成熟了,把枝儿压得弯弯,
竟是格外的香,特别的甜。
作者不是真的只为写“晚熟的果子”,而是借“青得涩口,小得可怜”(即生果)来象征“大器可以晚成”,所谓“言在果而意在人”显然运用了从人物向引申事理的“象征”手法。象征的本质离不开暗示,诗歌作品中具象事物的暗示作用凸显了象征这一手法的含蓄美。卞之琳的《断章》中写道:“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就是作者通过“你”“别人”“风景”“明月”“窗子”“装饰”“梦”所组成的意象,巧妙地暗示了人生境遇的“相对性”内涵。
我国古代的诗论给象征下的定义是“通篇作比”,历代诗人的许多咏物名篇,如屈原的“咏橘”、陆游的“咏梅”、王冕的“咏墨梅”、于谦的“咏石灰”等都是充满象征意味的佳作。
象征手法是一件闪光的国宝,它擅长于用微小的影射巨大的,用单纯的揭示繁复的,用形象的暗示抽象的,其最终极的表达目的是把人或社会的本质特征深刻地揭示出来。现代诗作中象征手法是不胜枚举的。我们不妨来看看席慕容的《泪·月华》:
但是这只是梦而已
远山的山影吞没了你
也吞没了我忧郁的心
回去了穿过那松林
林中有模糊的鹿影
幽径上开的是什么花
为什么夜夜总是带泪的月华?
诗中写到的“梦、山影、松林、鹿影”以及“幽径上开的什么花”,无一不是诗人温婉忧郁情怀的象征,而深深打上了诗人个性情感的烙印,使得这首洋溢着浓郁情感氛围的作品成为不可多得的成功之作。面对象征意象,读者常会根据自身的生活阅历、艺术感受力来获取艺术联想和审美享受,并因人而异地用想象、联想将诗作的留白部分填满,从而享受到象征手法所带来的含蓄美与神韵美。
(七)顶真
若干邻句,各自采用前一句的结尾作为后一句的开头,或重复一字,或二三字,使之上承下接,产生蝉联不尽、循环往复之艺术效果。如成倬《晚照》的表现手法:
一湾细柳,
十里绿杨。
水环山,
山托树,
树掩庄。
夕阳点点泻天外,
金缀长堤,
银裹新墙。
紫槐葱葱,
青烟袅袅,
粉絮悠悠扬扬。
牛羊归来小巷满,
鸡鸭入巢大院忙。
七尺彩桥东流水,
浣女轻歌,
菜花飘香。
在诗人的笔下,绿野乡舍美得就像一首明丽动人的田园诗。“水环山,山托树,树掩庄”三个短句上递下接,联成一串,使情继意续,具有蝉联不尽循环往复的艺术效果。其实早在我国古代,诗人们就从不吝惜在诗句的形式上做文章,“语不惊人死不休”可以说是古代严谨而执著追求诗歌形式美的诗人们的创作宣言,我们来看李白的《白云歌送刘十六还山》:
秦山楚山皆白云,
白云处处常随君。
君入楚山里,
云亦随君渡湘水。
湘水上,
女萝衣,
白云堪卧君早归。
在一代诗仙的笔下,依依离情,绵绵别绪,透过几个顶真,自然而然地渗溢出来,可谓不着痕迹,尽展风姿。古时更有全诗句句首尾贯通的,甚至末尾句也绕接首句末尾字,其流转回旋之趣,堪称绝妙,当然难度也很大。这其中最著名的当属《白雪遗音选》中一段句句相连的唱词:
桃花冷落被风飘,
飘落残花过小桥。
桥下金鱼双戏水,
水边小鸟理新毛。
毛衣未温黄梅雨,
雨滴红梨分外娇。
娇姿常伴垂杨柳,
柳外双飞紫燕高。
高阁佳人吹玉笛,
笛边鸾线挂丝绦。
绦结玲珑香佛手,
手中有扇望河潮。
潮平两岸风帆稳,
稳坐舟中且慢摇。
摇入西河天将晚,
晚窗寂寞叹无聊。
聊推纱窗观冷落,
落云渺渺被水敲。
敲门借问天台路,
路过西河有断桥,
桥边种碧桃。
顶真是诗歌创作中最为独特的一种表现手法,其形式新颖、独特,但绝非单纯的文字游戏。因其难度极大,要求极高,所以需要潜心学习,认真修炼,还须有灵感方能得之。
现代诗人常常对传统技巧兼收并蓄,既扩大了诗歌的内涵,又突出了语言的弹性与张力,正如海子的《北方的树林》所表现的:
摘下槐花/槐花在手中放出香味/香味
来自大地无尽的忧伤/方地孑然一身
至今仍孑然一身。
这首诗诗综合运用了顶真和反复等修辞格,而且具有独特的象征意味,“香味来自大地无尽的忧伤”便是诗人对尘世苦难的一场大觉悟。正如美国诗人庞德所言,技巧是对诗人真诚的最好的考验。而海子的诗中,透过技巧,我们感受到的竟然是一种纯粹的抒情,一种对一切美的事物的深深眷恋之情。正所谓“无情感不成诗”,可惜当代已极少有人能够真正做到“纯粹的抒情”了。一些所谓的“当代新诗”充满了为赋新词的牵强和搔首弄姿的矫情,让人生厌,更使人忧虑:中国新诗的出路到底在哪里?
(八)排比
作为常见辞格,排比句属于层次较为繁杂的多重复句。它有时由若干个结构相似的句子平行排列而成;有的则由一个单音词(或复音词)领起一系列气势连贯的句子。如陈应松《敦煌曲谱》:
它从斑驳的石窟探出头来
微笑着
却又默默不语
也许有太阳的色彩
也许有大漠的旋律
也许是一条静静流淌的酒泉
带着绿风的轻歌,驿铃的醉意
也许比烽燧更苍凉
也许比孤烟更空寂
也许怀着红柳的憧憬
也许透出飞天的遐思
也许……
今天
它终于敞开了胸膛
千年的,梦境被时代破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