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的故事？那我更喜欢听。上个礼拜，邓局长的儿子善善回来了，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长大了。但我看来，他就是一个小男孩。父母怎么要盼着孩子早点长大呢？好傻的。”
“等一下听过后，大姐姐也许不会再想听到小弟讲的这个故事了。”
“不会的。小弟讲的故事，讲上一百遍，大姐姐都爱听。”刘卓青很自信。
“那我讲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一个男孩很小，还没念幼儿园时，他妈妈找来几张照片，把照片贴在自家洗手间的墙壁上。她跟小男孩说，你每次进去撒尿，就对着这墙壁照片上撒吧。小男孩觉得这好玩，每次撒尿都往照片上撒。每一次这样撒尿时，他妈妈都站在一旁看，还一边拍掌叫好，好像欣赏着什么最快乐的场面。这小男孩上幼儿园时，妈妈也交代，要把尿带回来撒，还得撒给这照片。小男孩很听话，天天这样做。可有一天饮料喝太多，一泡尿憋不住，放学路上尿了裤子。小男孩害怕妈妈会骂自己，就呜呜大哭着回家。这妈妈见了，问他怎么一回事。说了原因后，妈妈非旦没责怪小男孩，还奖励了小男孩三根雪糕。不是一根是三根，重奖吧。小男孩再长大一点，他妈妈也不好意思再看着小男孩撒尿了，就让小男孩开始往这些照片上吐口水。反正，他妈妈一定要看到他这样做。男孩子吐一口口水，当妈妈的也跟着吐一口口水，都吐到照片的人头上。”
“照片上是谁呢？”
“女人。”
“哪个女人呢？”
孙水平说：“就是女人。不是一个女人。就算有三、三几个女人吧。对了大姐姐，小弟只是讲故事给你听。”
刘卓青哦了一声：“哟，我都忘了是听故事。好吧，跟小弟听大姐姐讲故事一样，大姐姐也认认真真听小弟讲一回故事。只是大姐姐这个年龄，不能像小女孩子一样托起下巴听谁讲故事。”
“大姐姐有时也托起下巴听小弟说话。好几次吃饭喝茶时，你都有过这样动作。大姐姐自己没留意吧。大姐姐，你还年轻。我接着讲。小男孩也不知道女人是谁。几次问过妈妈，有一次妈妈说，这几个女人都是妖精！她们要把你爸的心肝挖出来吃掉，还要把我们这个家也吃掉，连骨头都不会吐一点出来。小男孩听了能不感到恐惧吗？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再也不肯睡到他爸爸的身边。你听这小孩怎么说？小男孩天真地说，我怕挖我爸爸心肝的妖精也把我的心肝挖掉。”
“他妈妈做得一点都不好，给孩子留下了一个阴影。”
“后来小男孩的妈妈又说，孩子你长大了，你外公这个年龄都扛枪当过志愿军了，跨过鸭绿江打美国鬼子了。她妈说，孩子你也要像外公一样保家卫国，没美国鬼子打了也要打妖精。妖精比美国鬼子还坏一百倍。他妈妈从商店里买回一把弹子玩具枪，每天早上的第一件事，还有每天晚上最后一件事，都是让她儿子用弹子枪朝照片放上几枪。还有，这个当妈妈的从小让小男孩去跟踪爸爸，说是当儿子的男子汉偷偷保护好爸爸，让那几个妖精没机会抓走他爸爸。小男孩好懂事的，每天偷偷跟在爸爸后面。那时候，他真有点怕爸爸被那几个妖精抓走。”
“啧，有意思。”
“还有意思？”
“小弟能编出这么离奇、曲折的故事，那当然有意思哦。只是有一点不好，小弟怎么把这个妈妈编得如此神经质？小弟，做妈妈的都是很善良的女人，你不该丑化一个妈妈。”
“也许小弟编得不好。但既然编了起来，小弟也就编下去吧。有一次，男孩的班主任突然不约而来，家访来的，班主任跟男孩的妈妈说，你儿子两个星期逃了三次学。男孩的母亲听了很生气，她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也会逃学。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孩子很乖。她扬手要打孩子。男孩这时说，我是去跟踪爸爸，这两个星期我发现有几个似曾相识的女人在我们家门口出现过。就这样，这个妈妈原谅了孩子，还奖励了男孩子一把零花钱。他妈妈说，表现不错，过去你只是一个士兵，现在让你升为连长。只要能保护好你爸爸，妈妈提拔你当营长，当团长。”
“教育方法真成了个大问题。这个女人！”
“刚才大姐姐说这故事曲折离奇。是的，太离奇了，这个男孩子跟踪那几个所谓妖精的女人，一跟就是二十年。”
“什么什么？跟了二十年？！”
“很久吧？”
“天呀，这社会上怎么有这种事呢？哦，大姐姐又忘了，小弟讲故事呐。故事凭自己的想像去虚构的。你这个故事编得真好，虽然有些压抑，不合常理，但小弟还是有编故事的天赋，看来小弟也可以改行去当编剧，专门编撰出一些荒诞剧来演，或许还能成为戏剧界一朵奇葩！”
“我当不了编剧。”
“为什么？”
“因为我、我不当编剧也能讲故事。”
“小弟奇才！后来这男孩子长大了，他也还在跟踪？”
“他跟不了，不想跟了。这个故事会让大姐姐感到很意外吗？如果大姐姐被什么人跟踪，你又会有一种什么感觉呢？”
刘卓青耸耸肩膀：“想像不出来。身后总有一双眼睛，总有一个影子，嗯，那好恐怖的。”
“是吗？”
“是吧。”
孙水平暗嘘一口气，好像这个故事的讲述让他作出了相当大的努力。他说：“男孩子后来长大了。孩子都会长大的。他突然对自己也恐惧了。他发现这世上并没有妖精，但他身上竟然有一个由自己制造出来的心魔。毕竟，这个孩子还有一个正常思维，他的眼睛也属于他自己。所看到的，他有感受，他有触动，他自己心灵深处也发生着意想不到的涤荡和碰撞。这个男孩子也万万没想到，最终帮他把自己身上心魔赶走的，又恰恰是那几个女人。因为这男孩跟踪了这么多年，也没发现那几个女人露出妖精的原形。男孩子慢慢长大了，懂事了，发现那些女人就是几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再后来，这孩子还跟其中一个女人偶然相遇。”
“呵呵，这个情节不是你编的吧？”刘卓青缓过神来，有些轻松地，“我跟你这个大男孩就是相遇于偶然。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是在码头那个大厅里。还记得吧？”
孙水平点点头：“忘不了。大男孩应该跟我一样，忘不了某一次偶遇，他当然没有想到，当然谁又会想到？是的，他被看上去好像偶遇到的那个女人拯救了自己的灵魂。只是他心里越来越自责，后来甚至觉得这辈子他都该为此去赎罪，包括他妈妈的罪也理应由他这个当儿子的去赎。面对偶遇到的那个女人，他内心越来越痛苦，因为他发现自己有罪孽，另一方面他又发现这个女人其实是一个天使姐姐。”
“这个女人也比这个男孩子年龄要大？”刘卓青好奇地脥了一下眼睛。
“大姐姐你说呢？”
“我糊涂了，从小跟踪的其中一个妖精，这妖精年龄肯定要比男孩子大多了。你看，比如我跟你。”
“大姐姐！”孙水平陡地恐惧了，便大叫一声。他太怕刘卓青这个时候突然会想明白什么。刘卓青笑了一下：“这世界上还真有那么多巧合。假如这故事不是你杜撰的，这大男孩恐怕会在一种感悟中感到悔恨。”
孙水平马上就问：“大姐姐，你这么认为吗？”
“怎么说呢？也不完全是。因为男孩子他本身也没什么过错。怪不得男孩子。相反，他能悔恨就证明他是一个好男孩。只是大男孩会得到那其中一个女人的原谅吗？”
“大姐姐说呢？”
“我、我不知道。”刘卓青迟疑道。
孙水平那颗心猛地沉了下去。他多么希望听到刘卓青说出“原谅”两个字。他暗暗叹一口气，又端杯喝了两口茶，好不容易才把刚才某种失措掩饰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