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这要谢谢你。经过这脑子里面的斗争,我最后接受了使用药物改变情绪的建议。”
“这类患者我遇到了很多。真要让她们吃药,她们还得下很大决心。我给你检查后,发现你不属于那种伴有强迫症状者,也不是伴精神病性症状者,仅仅是常见的一种伴有明显焦虑症的抑郁症者。我今天可以跟你说透一点,刚好没有别的求诊患者,跟你多说几句吧。所谓伴有明显焦虑症者,这个意思嘛,就是讲抑郁病患者可伴有明显的焦虑激越。当然,这焦虑激越也是我们女性更年期抑郁症的一个特征。在治疗中一般都选用有镇静作用的抗抑郁剂,比如SSRIs中氟伏沙明,帕罗西汀,还有NaSSAs中的米氮平,当然还有什么曲唑酮、阿米替林、氯米帕明等等,药物很多,关键看怎么用。我给你治疗,采用的是早期治疗方法,凭借这二十几年的临床经验,我用了笨二氮卓类的劳拉西泮,看到你激越焦虑的症状缓解后便停用了劳拉西泮,改用其它药物了。到了今天,我得谢谢你。”
“谢我?”邓冬兰有点惊诧。
邝医生点点头,笑了一下。
邓冬兰有点不解,还是感激地:“应该我谢谢你!你医术高明。”
邝医生却说:“作为一名医生,最感谢那些配合治疗的患者。看得出,你是一个很有社会阅历的女性。这类女性往往有她丰富的见识和理解,但往往容易怀疑自己,又容易怀疑医生的诊断结果。因为是说她有抑郁,而不是感冒、喉咙发炎或者乳腺长个肿块、输卵管有个什么巧克力囊肿,说这些病她立刻把医生当成一尊菩萨。要是说有什么抑郁时,她说不定马上一双怒眼。有个五十三岁的女患者听我这样一说,她一下子站起身子,她说,你说我有抑郁症,我说你有神经病!很难想像,她还是一家大型国企的副老总。开头听到这种骂声,我还让自己抑郁了一回。”
邓冬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也许,也许我是一个副总的话,也会这样吧。”
邝医生又道:“也许吧。现实生活很多事我们都该冷静面对。社会上对更年期女人是有些歧视,也容易引发更年期女人的心理障碍。但心情还靠自己调剂,别让自己那么忧郁。心情不好,更容易加快断经速度。”
邓冬兰叹了一口气,说:“最大的歧视还是政界圈子。”
“你是从政的?”邝医生问。
邓冬兰反应也够快,她知道自己刚才那话差点露馅,便赶紧解释:“不、不是,我是一名教师,当了二十年班主任。我听几个在机关工作的老同学说的,都是女流之辈。她们觉得政界中这女人的实用时光非常短暂。有一个姓邓的女同学她就说,男人的政治生命是关系,女人的政治生命是年龄。随着男人岁月增长,那关系也不断厚实,它是递增式积累。女人的政治生命,那当然是递减式缩小,最后归零,甚至出现负数,还没到更年期就被人遗忘了。所以,我为她们感慨。”
“我见过一些政界上的女人来就诊,她们的感触也差不多。省妇联有一个副主席,她算是一个官吧,原来在哪个市当过常务副市长,人家都认为她前程似锦,青云直上,何况是一个女人,更有优势。她倒是说,女人生来就是一个劣势角色,如果不趁年轻漂亮时超一下常规,这辈子也就没价值了。她自己这样说的,说她成熟早也好,还是说她醒悟得早也好,反正还在念大学时她就爱往男同学堆里混。
后来从了政,她更是一天到晚混在男人堆里,她说那时候纯粹用自己的美丽养男人的眼,领导们都喜欢她的舞姿,喜欢她的歌喉,喜欢她酒量不大但喝酒有个性,更喜欢她嘴巴里几个黄段子能把酒席引得高潮迭起的氛围,就这样她三次破格,三十五岁就当了常务副市长。她说,如果不破格,没哪个女人能跟男人打赢擂台。三十八岁,她就调到了省妇联,开始坐在这个闲职位子上,再没什么男性首长多看她几眼了。这种耗尽青春、挥霍美丽的人生拼搏经历让她感触很多。她说,除非生理结构和生理反应男女都一样,否则政治舞台上这女人永远只是一个配角。她说,干部政策本身就是一个重男轻女的导向,什么一个班子要一个女的,说这是什么性别结构搭配的需要,这种女性只用来性别搭配的政策就是赤裸裸藐视妇女的体现。反正她说了很多很多。你还算不错,在学校里没那么多感受。”
邓冬兰叹了一口气,说:“也对,当老师还是好些。正是听了邝医生您的话,我也在尽量调整心态。前天晚上我特意约了几个同事,女的,一起去享受了一下干蒸。”
邝医生说:“应该这样的。开心玩,才能放慢衰老速度。我先给你再做个检查,如果你身体条件允许,等一下我给你打第一针。病历带来了吧?对了,你也太客气了,上次把那几袋子东西放到诊室就走了,弄得我不好意思。”
“还不是想表达一下感激之情?”邓冬兰说。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没什么问题。打完针后,邓冬兰坐在诊室门外等邝医生下班,请她一起吃了晚饭后,俩人才道别。
邓冬兰回到疗养院,还没推开三号套房的门,就听到赵二妹嚷道:“再等等吧,再等等吧,你邝爱月别性急,邓局长马上就会回来。”邓冬兰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推开门便问道:“等我有什么事?”房间里刘卓青和赵二妹坐在沙发上,邝爱月站在一旁。
邝爱月见了邓冬兰就说:“邓局长,跳舞去!”
邓冬兰一怔:“健身房还教跳舞?”
邝爱月说:“不。上金凤凰舞厅。”
“哦,还到那么高档的地方去?”邓冬兰有些奇怪。
赵二妹说:“开头说要去跳舞,我还不想去。只是听卓青妹说,金凤凰是全省最好的舞厅,也就想去开开眼界,跟北京的天上人间比一比看。上次我到北京去,还陪人家进过天上人间。跑贷款,不得不陪。”
刘卓青说:“二妹姐这兴趣一来,非要把我扯上不可。”
邝爱月解释道:“小邝我同时约你们三位大姐一起去。”
邓冬兰笑了笑:“爱月,这下雪天你还捡到金子了?”
邝爱月嘿嘿笑了一下:“邓局长,不是我出钱。吃晚饭时,周院长打电话给我,说让我约上几个人今晚一起去金凤凰舞厅唱歌。这可是院长第一次约我哦,让我高兴得要死了。他那个女秘书刚好回老家度假去了。有人说她刚刚做了什么人流,周院长安排她休假半个月,还说周院长特批了一笔钱让她补身子。我才不信呐,周院长的女秘书又没找男友,哪会人流?我这样说,人家都叫我傻妹。管它呢,她休假就行吧。要不我也没这好运。一下子我想到你们三位大姐。你们三位大姐平日都待我挺好,昨天赵总大姐又送给我一箱水果。我们一起去,人多热闹又好玩。走吧走吧,都快八点钟了。”
赵二妹也催促道:“那就走吧,那就走吧。”
刘卓青站起了身子。
邓冬兰有些迟疑,看到她们已经站起来,便把好想说的话吞了回去,只是很歉意地:“我身体有些不适。有点不舒服。你们去吧。”
晚上十点半钟还没到,刘卓青和赵二妹两个人就回来了。刚刚洗完澡的邓冬兰问道:“去也匆匆,回也匆匆。这么快就回来了?金凤凰舞厅特批的,哄哄闹到凌晨一点半才散场。”
赵二妹心直口快地:“说是周院长请客,他只唱了两首歌,跳了两支舞,这舞还是跟另外一个小姐跳的,小邝也没轮到跟他跳一曲,他就说不玩了,有什么事要忙。”
邓冬兰问:“有事要忙?”
刘卓青说:“周生银他自己说的。鬼才知道他晚上还有什么大事要忙。一个包厢费三千六,也太浪费了。”
邓冬兰说:“怪人家浪费?都是有人浪费了人家的心情。”
赵二妹奇怪问道:“哪个浪费他心情?”
邓冬兰反问:“你说呢?”
“女秘书做了人流吗?”
“女秘书不人流,还叫姓周的去流啊?给了补贴摆平了。你们两个呀,我说你们跟小邝是一个辈分的,只是她叫傻妹,你俩叫傻姐。”
赵二妹摇摇头:“我没问他,他也没跟谁说。我一点都不知道。卓青妹也不知道吧。”
刘卓青这才明白过来了,她说:“看来我和二妹姐毁了周院长的心情。我脑子反应还是迟钝些。出发前邓局长已经婉言谢绝了,只是我还真以为你下午开会有些累了。不过,我一进包厢门就跟二妹姐说我们来错了。”
赵二妹说:“邝爱月说就是这个包厢,没错哇。”
刘卓青又好气又好笑地:“我说二妹姐,包厢没进错,但进错了人。我们不该去!”
赵二妹还想问什么。邓冬兰跟她说:“要是你今年也才二十几岁,跟邝爱月一样,跟你跳一个通宵他周生银都愿意。”
赵二妹说:“周院长也有五十好几了吧?”
刘卓青想了想,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世间只有老女人,没有老男人。”
邓冬兰忍不住笑了起来:“老男人跳舞,也是选穿高跟鞋。看看你刘卓青,都跟我一样穿半高跟了。还有二妹,你早换上了平跟鞋。不比以前呀,那时候我们穿高跟鞋也窈窕淑女亭亭玉立哦。不比我们老女人,老男人撒尿可以没力,但跳舞一样有劲!还记得吧,当时北京来了一个男首长,早离休了,也有七十好几了吧,让我们人民大剧院派几个美女演员去陪跳舞,一跳跳到凌晨三点半,我们的美女演员腿都哆嗦了,老领导还说,明天晚上我们再跳,下午场也行……”
接着,邓冬兰哎哟了一声,便下意识用手揉揉屁股。
刘卓青问:“谁给你打了一针?”
“谁给我打什么针?”邓冬兰非常敏感地,“又没感冒,身子好好的,还要上医院吗?”
“嘻嘻,我是说另外一种,男人帮你打的。”
“去你的!我是屁股酸痛!一个小处女,连男人打针从前面打还是从后面打都弄不清楚。”
“错。也有喜欢从后面给女人打针的男人!”
“哎哟我的小处女,你这知识还挺丰富,都有处长水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