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冬兰刚从市文化局回来,一边脱大衣,一边跟赵二妹和刘卓青说:“还好,昨天晚上想起一件事,我欠小丁几百块钱,今天我专门去把钱还给小丁。”刘卓青奇怪地:“你什么时候向小丁借过钱?还只是借几百块钱?”赵二妹也问:“局长你缺钱用?是不是善善那边读书学费涨价啦?”邓冬兰说:“上次捐款,就是南方冰灾募捐,我没时间回局里,便让小丁给先垫上了。越疗养,这脑子越迟钝,差点忘了。昨天半夜做梦,一个无名小鬼缠身向我要钱,醒来后才想起那捐款的钱还没给小丁哪。真不明白,怎么会做这么一个梦呢?”刘卓青提醒道:“恐怕小丁这些天都在惦记他垫付的那笔捐款吧。”赵二妹说:“不就是几百块钱?”刘卓青笑道:“是几百块钱,小数一笔。但又不是给陈道忠垫付。给陈道忠垫付,十万八万他也不会惦记那笔钱。他还会想,陈道忠这钱最好不还。小鬼最会算数的。否则,邓局长怎么会招来一个无名小鬼敲竹杠呢?”
邓冬兰好像对这个话题没半点兴趣,坐在沙发上抄起一张报纸翻看着。
这时,赵二妹的手机响了。
一接手机,赵二妹惊叫地:“左左你说什么?强奸?被谁强奸?好好好,你在那里等我,我马上搭的士过去。解放路十字街。东方百货门口。”也没顾上跟邓冬兰和刘卓青说上一声什么,赵二妹急急忙忙奔出了三号套间。
房间里,邓冬兰和刘卓青一样的表情,瞠目结舌。过了好半天,她俩才缓了一点气过来,又一样眼睁睁望着对方。邓冬兰终于说话了,声音有点发颤地:“强奸?谁被强奸?”
“不、不会是左左吧?”刘卓青颤抖抖举起一只手指头,她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这样猜测,“左左打来电话,会不会就是左左?别用强奸两字吧。叫强暴。听到强奸两字我就有点想断气的感觉。”
“天呀,这是大白天,还是上午,还是解放路十字街,还是东方百货门口被强暴,那是全城最最热闹的地方。不可能吧?”邓冬兰宁可自己不相信,但她脸上神情越发凝重,“男人对女人,强暴这种行为好像几千年都没有断过。不是左左就好了。”
刘卓青困惑地:“不是左左就好?什么意思?别的什么好人就乐意被男人强暴吗?”
“想到这种事我心里就别扭。”
“什么痛苦事都可以感同身受,就强暴这事你还是别去体会那是什么滋味。”
“我是感叹、是唏嘘、是无奈。”
“哟,说话也酸腐了。”
“有一个女人,被一个男人强暴。市东郊不是有一个麓山公园吗?那女的早上去晨练,那天早晨还有大雾,结果遇到一个男的,这男的趁女的没防备,便从背后冲上去,一把捂紧女的嘴巴,再把女的拖进了树林中。还好,别的晨练人发现了,立即打110报警。这男的还没来得及提起裤子就被抓了。但警察没想到,这个女的竟然跑到派出所要求把强暴她的那男人给放了。”
“不会吧?”刘卓青摇摇头,一点都不相信。
邓冬兰说:“可就是发生了。”
“除非、除非这女的怕那男的被抓了,自己被强暴的事也公开出去了,这让她以后不好见人。”
“猜错了。看来你这个国家一级编剧,再长三个脑袋也编不出这种情节。”
“很离奇?”
“甚至有些离谱。开始我怎么都不敢相信。可我讲的这件事没有半点水分,没掺任何假。”
“那女人怎么会为强暴自己的男人求情呢?不可能。瞎编!”
邓冬兰用力抬抬下巴,好像要自我放松一下。她对刘卓青那种一动不动盯住自己的眼神也没留意。过了一会儿,她闷闷地说:“那女人后来哭了。她跟一位女警察哭诉着。她说,她丈夫早几年就不再把她当成一个女人。她说,她是四十六岁断经的,从没有‘二姨妈’那个月开始,丈夫就冷落她了,这些年没跟她有过性生活。什么叫性生活?用你刘卓青的口头禅说就是夫妻做爱。”
“我、我什么时候有这句口头禅?”
“但你说过一副对联。我记得。关于为人处世哲理的那副对联,我开头还真以为是什么人生处世哲学警句,谁知道就是一副‘黄对’。”
“哦,你是说那个……”
“上联,交配交的人;下联,做爱做的事。一定还有横批什么,你没说。”
“呵呵,我也是一次采风中听一个南方女编剧说的。嗯,别转移话题。遭强暴的女人后来还怎么说呢?”
“有兴趣吧。但你写到戏剧里去也一定会被禁演。如果写进小说,读者也会觉得你在胡编在乱造,上下五千年哪有这种扯淡又乱弹琴的事呢?那女的一直哭哭啼啼,弄得两个女警察也别扭起来了。女的跟警察说,看到丈夫不亲热自己了,慢慢地,自己也有了一种不再是女人的意识,连摸摸男人的那把水壶也没勇气。她说,她丈夫最爱讲的一句痞话就是男人小康标准,什么男人白天有奶喝,晚上有奶摸。虽是痞话,但这女人爱听。男人有他们小康乐趣,这女人怎么能没有呢?更年期过程中,她还逗过她丈夫,问你的小康标准是什么,然后再追上一句,请答题。结果男人说,也正经一点,这把年龄了。”
“这把年龄了?什么话呢,这把年龄就不能过小康生活吗?”
“是呀。但这女的心理慢慢发生了变化。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已经结束了女人生活。就在这时候,她还听到外面有些说法,她男人在单位里找了一个相好的女人,当然是一个年轻角色。听到了这些,她也只得把怨气憋在肚子里,认为自己没资格再去责怪丈夫什么,毕竟男人还得过过男人的小日子吧。她常常自怨过早到了更年期。”
“这也太让自己受苦了。”
“她最后跟警察哭诉道,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还会被男人看中,还会有男人像丈夫当初一样剥她的裤子,还有男人势不可挡要给她快乐给她尖叫给她一种要晕死的感觉。那天被强暴时,她开头吓傻了,等明白男的要干什么时,她很快就不做任何反抗,好像这几年就等待这一刻的到来。她没反抗,还禁不住叫了起来,快乐的那种。”
刘卓青摇摇头,没说话。她只是想听下去。
邓冬兰接着说:“就是她叫出了声,才被其他晨练的人发现她被强暴,也才召来警察抓人。我说了,早上有大雾,她不叫出声来还不会被人发现。她最后跟警察说,请你们放掉他,他不是一个坏男人,他是一个好男人,他让我知道了自己还是一个女人,还能尖叫,还有搂紧男人死都不愿放手的欲望。她说,我还是一个女人!她说,我还是一个女人!她说呀说,说自己还是一个女人,这话不知说了多少遍。她好像要让自己丈夫听见,让天下男人都听见,还要让所有女人也听见!她还说了一句话,她说我这个年纪的女人,男人看不起,女人也看不起我!”
刘卓青终于把眼睛闭上了。
“不好听吗?”邓冬兰问。
“你说呢?”刘卓青反问一句。
邓冬兰叹道:“我觉得不好听。一点都不好听。如果你真要把这事写进剧本和小说什么地方去,我一定会把它撕掉!再怎么去打扮花哨,天天美容,夜夜保养,甚至每个星期都去作什么卵巢护理,或者做缩阴消除乳头黑晕,又能改变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在他们男人心里面的印象吗?男人只看女人年龄。如果一个女人年轻又穿得花哨,那男的,哪怕是八九十岁的男人也拥有冲动的权利,也不会遭到女人的反感。为什么?”
“我不想探讨。我想问一问,这个女人该是你虚拟的吧。”
“你觉得呢?”
“我相信它是虚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