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亮缓缓地转动着手里的方向盘，将汽车驶出F市中心医院。他不时地朝后视镜里看一下。后排座上坐着童雷和何天。童雷的脸色很难看，苍白无光，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而何天的表情看起来要放松得多。
行驶了一段时间之后，何天伸出手臂拍拍童雷的肩，说，听我说哈。如果你一直处于自责当中呢，我可以明白告诉你，这事你没有错，就是你不出现，沈鹏该死的还是死，罗恩自杀自然也是难免的了，所以自责纯属多余；如果是担心罗恩呢，也大可不必。医生说她没有生命危险了，这是好事，只要能活下来，什么都有可能，所以也没必要担心了。
谢谢。童雷努力地笑了笑，问道，现在是带我回警局录口供吧？
何天点点头，说，原本是这样安排的，不过现在来不及了，我们得去趟矿区，咱边走边说。
去矿区？童雷大吃一惊，去那里干什么？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来，咱先从你那里说起。
童雷知趣地点点头，说，你问吧。
先说你是怎么决定去大闹订婚礼的？
童雷叹了口气，说，其实这个决定是我在去之前不久才做的。在此之前我跟罗恩碰过一次面，她明白告诉我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我也泄气了。后来罗恩的妈妈给我打来电话，不停地劝我，让我下了的决心。
罗玉琴给你打电话？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六点多吧。其实她之前就找过我，让我找罗恩谈，劝她放弃跟沈鹏订婚的打算，我一直没付诸行动，看来她比我还要执着。
那么说来，罗玉琴并不赞成女儿跟深鹏结合？
童雷点点头。
为什么？
她认定罗恩爱的是我，想让自己的女儿嫁得称心如意呗。
是呀，她这样考虑是有道理的。女人嘛，结婚是基础，嫁得对才会幸福一辈子。像你们这种情况，青梅竹马，再很难爱上别人的。母亲想让自己的女儿幸福，也了解她，自然这样做了。
童雷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为什么叹气？
童雷看了何天一眼，摇摇头，说，心里不好受呗。
是因为罗恩吧？
啊？
何天微微一笑，说，罗恩竟然为了沈鹏去自杀，这是你怎么也接受不了的吧？
童雷不置可否。
其实你想错了，罗恩自杀并不完全是因为沈鹏。
那是因为什么？童雷吃惊地望着何天。
是因为沈鹏的死让她突然之间丧失了活下去的理由。不论她对沈鹏的情感如何，但沈鹏是真心爱她的，沈鹏不仅爱她，还能给她一个稳定温暖的家，总之，在你那里得不到的东西，沈鹏都能给她。而沈鹏给与她的就是她目前所拥有的全部东西。突然之间，沈鹏死了，就意味着她失去了一切，你说她能接受得了吗？唉！
何天叹了口气，接着说，罗恩实在太可怜了。她自小没有得到家庭温暖，就寄希望于你，希望能从你这里得到补偿。结果你不仅让她大失所望，还伤透了心，幸好有沈鹏的出现，没想到却也是昙花一现。
何天的话说完，童雷的表情更加难看了，额头甚至冒出了汗珠。他像个犯了胃疼病的病人，咬着牙说，何队长，你说我是不是很混蛋呀？
何天摇摇头，说，你也不应该只是自责，你应该庆幸，罗恩还活着，只要她活着，你就还有机会。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童雷感激地点点头，明白。谢谢何队长。
何天话题一转，问道，你认为罗玉琴这个人怎样？
怎么？你认为她是杀人凶手？
何天没做直接答复，而是反问道，看来你是这么认为的？
童雷点点头，说，不瞒你说，我过去曾经怀疑过罗恩，但现在，我觉得是罗玉琴。细想起来，这些年对于罗玉琴对罗恩的爱，我在感觉上有很多变化。
何天眼前一亮，说，那说来看看。
小时候，我总觉得罗玉琴不够关心罗恩，她总忙着追求自己的幸福；后来我发现这种感觉是错误的，她是爱罗恩的，只是接连的厄运让她无暇表达出来；再后来，我就感觉到她对罗恩的爱其实是很深的，甚至超过很多母亲对女儿的爱，只不过罗恩总对母亲心存芥蒂，甚至不领情；再后来，我发现罗玉琴对罗恩的爱其实是有问题的……
童雷的话停下来，何天忍不住问道，什么问题？
童雷皱起眉头，说，我也说不很清楚。怎么说呢，就好像对女儿的爱过头了，有些偏离轨道，像是惊弓之鸟，老是怕罗恩会受到伤害。我想这应该是因为她早年遭受了太多的厄运，再加上儿子的死亡对她造成的打击吧。
何天沉思了一下，说，那你的意思是，罗玉琴因为担心罗恩嫁给沈鹏后会不幸福，而自己又阻止不了她，于是就干脆杀了沈鹏？
童雷点点头，接着反问道，不知何队长是什么想法？
我？何天顿了顿，笑道，我跟你不同，作为警察，我只能根据事实说话。所以，我不好下结论，何况拉我的确没有成型的结论。
童雷点点头表示理解，接着问道，何队长这次矿区之行，就是因为罗玉琴吗？
何天没有否认，说，算是吧。我现在又很多疑问，都需要在那里找到答案，希望童总能够帮忙。
童雷忙说，何队长太客气了。你放心，我一定知无不言。只是，离开矿区这么多年了，那里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怕是很多事情我也说不上来了。
是呀。何天长舒了口气，说，之前我们曾去过一次，老矿区的踪迹几乎消失殆尽，原来的居民大都搬迁走了，想打听一件事或者一个认识很不容易的。不过对于过去的很多事情，你应该还有印象吧？
童雷点点头，说，何队长想知道什么？
当年罗玉琴再嫁的事，你还记得吗？
这我倒记得一些。罗恩的生父死于矿难，后来罗玉琴嫁给了另一名矿工，就是那个触电而死的罗恩的继父。
罗玉琴再嫁是怎么回事？经人介绍，还是第三者插足？
第三者插足？童雷重复着，点点头，说，好像是，我记得当年我妈和那些矿区女人没少在背后骂了罗玉琴，说她是狐狸精，不，骂她是潘金莲，水性杨花，还害死了武大郎。
武大郎？
对，罗恩的继父长得很黑，也很丑，人家背地里叫他武大郎。
那他跟罗玉琴结婚之前是有家庭的了？
没错。
他前妻和孩子的情况，你还记得吗？
这记不清了。罗恩从没说起过，再说了，我家属于搬离矿区比较早的，那里的很多事情都不是很清楚。怎么？
据我们目前的调查来看，当年罗恩的继父与前妻有一个女儿，比罗恩小不了几岁，不过现在下落不明，或者说是生死未卜。你知道这个女孩的情况吗？
童雷摇摇头，说，我知道是有这么个人，当年好像还跟我们在一个学校上个学，关于她很详细的情况不知道，我现在甚至都完全记不起她的样子了。你不知道，当时矿区很大，十有八九的人都不认识，况且我那时还小，能记住几个人啊？
何天点点头，说，也是。这趟去，我们就希望你能帮忙找到一些当年的的老住户，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女孩儿的下落。
童雷眉头紧蹙，问道，那个女孩儿会与案子有关系吗？
不好说。不过要想了解罗恩继父的情况，恐怕只有问她了。
其实，这些事情可以问罗玉琴呀？
何天摇摇头，说，暂时我还不想惊动她。
童雷会意地点点头。
这时候汽车驶过进入的矿区指示牌，矿区的轮廓出现在视野里。童雷不禁感慨起来，说，从小我就以为这里会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地方，没想到这一离开就没再回来过。而且这变化太大了，我几乎都找不到熟悉的感觉了。
驾驶座上的庞亮在后视镜里不满地看了童雷一眼，看来他不喜欢童雷这样带有个人色彩的感慨。
何天倒没什么，笑了笑，说，不过我们希望你能从不熟悉中找到熟悉的感觉，为我们的侦破工作提供帮助。
童雷郑重地点点头，说，我会尽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