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穆寒筠又是早早地来咖啡店上班。与平时不同，小北见她的时候不仅没有打招呼，反而下意识地往后躲。穆寒筠的心头微微一颤，心慢慢地沉了下去。看来小北果真看到了。
小北刻意地和她保持了两步的距离，一边工作一边偷看她。偷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怯怯地朝穆寒筠凑了过来。
“昨天……你回家得很早啊。”
“算是吧……我去商店转了一圈，买了只唇膏。”穆寒筠佯作随意地说，同时偷偷地从眼角瞄着她。
“哈哈……你晚上回家……其实都没事吧……其实我倒觉得，你可以找一个男朋友……”小北想不动声色地接近自己的话题，却不小心越说越乱。
“不是还没找到合适的人么？”穆寒筠微笑着说，从眼角盯住她。
“哈哈……是啊，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呢？是有钱……还是长得帅……”小北发现自己真的很不善于套话。她发现自己越说越乱，感到无比的尴尬和恼火，用力地一抿嘴唇，干脆实话实说了，“其实我昨天……看到你坐在一辆车上！一辆宝石蓝的法拉利……”
穆寒筠的眉头微微一颤。
小北继续说，语速越变越快，“在那之前，我在店旁边看到了一个人……他也是乘蓝色的法拉利……这个人就是……这个人就是竹茗！”
终于说到要点了。穆寒筠的心头抽搐了一下。但是小北用语的异常也引起了她的注意。小北把她“坐在车上”和“看到竹茗”这两件事分开说了。她之所以会这样安排，可能是因为她潜意识中不敢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她不敢把这件事联系到一起，是不是因为她没有看清？也许她并没有清楚地看到和她并排坐的人是竹茗？
小北机械地说完了这一切，然后盯住穆寒筠的眼睛，眼睛睁得眼珠子都似乎要蹦出来，“你……是不是在和竹茗交往？”
穆寒筠陡然变得非常沉静，忽然笑了出来，“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我怎么会和竹茗交往？我疯了？”
小北也不相信她会和竹茗交往，但心里还是有些疑惑，“可是……我记得竹茗坐的也是蓝色的法拉利……”
“嗨，法拉利全国发售，在同一段时间里出现两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穆寒筠装得很轻松。
“哦……”小北思忖着点了点头，脸色忽然又变得凝重了，“那……昨天那辆法拉利是谁的？是你的男朋友的么？”
“是……”穆寒筠本想再说这是她的同学的，但觉得这样恐怕不容易被小北采信，只好改口，“是……是的……”
“那……他是什么人？多大了？有妻子么？”小北话刚出口就是一惊：天哪，她怎么会这样问？难道是希望她在进行不伦之恋？
穆寒筠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却低下头低低地说：“他……有妻子……也有儿子……儿子和我一样大……”
“什么？”小北惊呆了。虽然她心里一直如此怀疑，但听到穆寒筠坦承的时候，还是感到很震惊很难过！
穆寒筠偷瞄了她一眼，偷偷地咬紧了牙关。她从没有想过她会这样捏造事实来贬损自己的名声。但她这样只有这样作。小北已经为这件事设想了“真相”，她顺着她的想法说，比较容易被她采信。
“那……他的家人知道你么？”小北用颤抖的声音问。
“应该不知道吧。”穆寒筠低低地说，觉得自己简直在自虐。
“那……如果他妻子知道了怎么办？有钱人家的太太都很厉害的……”说完这个小北又惊到了：她怎么会说这样的话？难道是希望穆寒筠下场悲惨？
“我现在不想去想这些，”穆寒筠故意装出一副颓靡的样子，“我只想好好地享受现在……”
小北噎住了。看到穆寒筠如此自甘堕落，她感到无比的心痛，无比的怜悯，却也有些微的快意，甚至，还有深深的愤怒和嫉妒：她的心上人，喜欢的竟是这么一个自甘堕落的女人！
门忽然响了。孙静楠进来了，一见穆寒筠顿时喜上眉梢。他前天没有看到穆寒筠。昨天因为有事没来喝咖啡，所以也没看到。仅仅是两天没见穆寒筠而已，对他来说却像隔了两年，于是一见穆寒筠就大声对她打招呼，“休假回来了？”
休假？一听到这两个字穆寒筠就想到了她和竹茗之间的限制级画面，赶紧胡乱应了几声，转身就到里面去了。孙静楠不知自己又在什么地方惹她讨厌了，呆呆地看着她离去，简直有些失魂落魄。
小北偷看着他，偷偷地捏住了拳头，指缝里很快渗出了鲜血：她已经到指甲深深地插入了肉里，自己却浑然不觉。
孙静楠草草地喝了杯咖啡，回去继续办案。笔迹鉴定的结果还没有出来。鉴识人员解释说，不管是文件，还是信件，都是写作者在非常狂暴的精神状态下写就的。虽然同为疯狂，但精神运行方式极可能不同，因此要确认两者有没有关系还需要一段时间。
“笔迹鉴定的结果还没有出来么？”罗警官偏偏在这个时候问他。
“没有。”孙静楠偷看了他一眼，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罗警官哈哈一笑，拽过他的键盘输入了一个网址，“你那条路短时间里大概走不通，还是走我这条路吧。”
“什么路？”孙静楠讶异地看着电脑屏幕，赫然发现屏幕变黑了，接着慢慢地伸出血滴般的红意。
“呃！”孙静楠倒抽了一口冷气，此时才发现是一个网站的首页。
“这是竹茗的粉丝建立的网站。”罗警官点开留言板的链接，“这里有很多******人士的留言。觉得这次毁尸案的犯人，很可能在这里面！”
切……孙静楠偷偷地撇了撇嘴，还是要从竹茗身上着手……真是怪了，既然罗警官怀疑是竹茗的粉丝干的，怎么就不怀疑这个本尊呢？
罗警官看出他的心思，佯作随意地说：“我之所以怀疑是竹茗的粉丝干的，是因为这个案子的模式和竹茗又像又不像。一个连环杀人犯是不会轻易改变作案的模式的，除非他的体力状态发生变化……”
“竹茗的体力状态发生了变化了啊。”孙静楠插嘴，“他十年前是高中生，现在是成年人，更加强壮了。”
罗警官看了他一眼，沉着嗓子说：“不错，竹茗的体力状态更好了……不过如果他在这种状态下犯罪，应该会采用更狂暴的方式，而不用采用内敛的方式……不管怎么说，开膛破肚比分割肢体要内敛多了。而且毁尸案的受害者都是被绳子勒死的，竹茗当年却是用刀子砍死受害者的。光是这一点也不容忽略……”
“也许他变了口味呢？”孙静楠还在小声顽抗。
罗警官瞪了他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早就跟你说不要先入为主，不要有成见……唉，看来你对竹茗的成见，只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才能消去吧。”
孙静楠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你这么回护竹茗才奇怪呢。
罗警官知道他心里还不服气，也不屑跟他多说，移动鼠标，指到一则留言上，“你看这则留言。”
孙静楠随意地朝那儿一看，没想到一看心里就一沉。虽然是网络上通用的那种字体，但仍能让他感到阴冷和血腥：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有罪，尤其是那些婊子……我要挖开她的肚子，拿出她们的内脏，好好地洗涤干净！
“简直像在进行犯罪供述，对么？”罗警官用犀利的目光打量着留言，同时也在用余光打量着孙静楠，“我觉得这个人很可疑……我们应该调查他！”
孙静楠还想说这个留言可能是竹茗自己留的，但想到如果留这个留言的人真是竹茗，那调查留言人跟调查竹茗也算是殊途同归，所以也就没有多说。两人立即开始行动，联合网络部的同事，对这则留言进行调查。
很快便到了傍晚。但孙静楠不打算回家，一旦调查机器全面启动，他们的工作就不分日夜了。但是他却想抽点时间去找小北。他想找她问问，穆寒筠到底喜欢什么东西，怎么做能逗她开心。调查工作这么紧张，他竟然还想着谈恋爱的事情，真是要疯了。不过正是因为调查工作紧张，他才需要一点温存的东西调节神经吧。
咖啡馆已经在进行闭店的准备工作了。孙静楠溜到门边，悄悄地朝小北招了招手。小北狐疑着走了出来——虽然孙静楠招呼她令她很高兴，但她觉得他应该不是只想见她。
“有空么？”孙静楠微笑着说。
“还好吧。”小北微微地低下头，偷眼打量着他。“楠哥你这是要下班？”
“不，我打算熬通宵，不过之前可以歇一歇。”因为快要触及主题，孙静楠微微有些紧张，“我们找个地方吃个饭吧。我请客。”
小北仔细地打量了他一下，幽幽地叹了口气，“楠哥，你要是需要我帮忙就直说。”
“我只是想请你吃饭……”孙静楠笑得有些仓皇。
“再不说实话我走了啊。”小北拉下脸来。
“好好好……”孙静楠无奈了，“其实……我是想问问你……穆寒筠喜欢什么东西？”
小北的脸色猛地变灰了，深深地垂下眼帘，像身负剧痛一样咬紧牙关，嘴角却是翘着的。小北啊小北，你可真是贱啊，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面对这样一个人，竟然还抱有幻想。
“她喜欢什么东西？大概是黄金，钻石吧。换言之，就是钞票。”小北讶异地发现自己的语气竟变得无比的尖酸刻薄，说话的内容则已称得上恶毒。
孙静楠勃然变色，“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小北见孙静楠的目光中含有责怪她的意思，冷不丁爆发了，“就是这个意思！她就喜欢钱！只要有钱，她不在乎男人是丑是美，高矮胖瘦！”
“你胡说什么？”孙静楠的脸涨红了，额上也暴出了青筋。他绝不允许心中的圣女受到这样的贬损。
“我胡说！我没有胡说！这是穆寒筠亲口告诉我的！她正在和一个有家的有钱老男人交往，不仅不觉得羞耻，反而很享受！”小北几乎在咆哮。
孙静楠大惊，反倒冷静了下来，用冰刀般的目光打量着小北。忽然，他冷笑了一声，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你到哪里去？”小北追了上来，“你难道不信我的话？”
“我干吗要信你的话？”孙静楠冷笑着说，“那肯定全是胡扯！”
“你凭什么说我是在胡扯？”小北的脸“唰”地一下没了血色。
“很简单，”孙静楠冷笑着打量她，目光冰冷得有些残酷，“因为你喜欢我。你天天像个苍蝇一样在我身边绕，不就是想讨好我么？因为你喜欢我，我却喜欢穆寒筠，所以你要诽谤她，让我不再喜欢她，对不对？”
苍蝇？小北感到一阵眩晕。难道在孙静楠心里就是这样评价她的么？苍蝇？为什么？自己对他怎么好，在他眼里竟然像苍蝇？
孙静楠鄙夷地看了看她，转头就走。小北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用力地捏住了拳头。好啊，孙静楠……我是苍蝇……你的穆寒筠就是蝴蝶，是凤凰么？好，那我就拿出证据……让你好好看清你的那只脏凤凰！
咖啡店关门了。穆寒筠悠闲地走出店门，叫了一辆的士。今天竹茗有事，没有约她。她想去昨天去过的那个店喝鸡尾酒。那味道实在太奇妙了。她非常想再尝一遍。
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有只小尾巴，也打了辆的士。是小北。她表情阴郁地坐在副驾驶上，手里还捧着个照相机。她已经决定，每天下班都盯穆寒筠的稍儿。她一定要拍到穆寒筠和那个老男人卿卿我我的照片，然后给孙静楠看。结果可能是毁灭性的，可能她也落不到好儿，但她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车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穆寒筠忽然发觉后面有人盯梢，立即叫司机停车。小北也赶紧叫司机停车，走出车门时却发现穆寒筠已经不见了。她茫然地朝周围扫视了一圈，发现这是自己极少涉足的城区。周围都是四通八达的小巷，拐角盘踞着阴绿色的小树，婆娑的树影悄悄地在黑暗中吐着阴气。小北凭着第六感选了一条小巷，快步走了进去。以穆寒筠的的士停车的角度，她最可能走进这里。
小巷里很阴暗。但盛怒之下的小北也不如何害怕。忽然，她感到一股犀利的目光从她背后直射了过来，好不容易用怒气提起的勇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天哪，这是怎样的目光啊，竟让小北一下子冷到了骨髓里，心更像被戳了一下般狂跳起来。
小北不敢回头看，加快脚步朝巷子口走去，最后更是跑了起来。她似乎听到有一个人跟着她跑了起来，脚步声沉重而短促，而那可怖的目光，也似乎一直照在她的背上。
“啊——”小北心里大声尖叫起来，脚不沾地般跑了起来。这种目光让她感到了杀意，感到了血腥，层层叠叠的血腥……啊！小北的脑子里“嗡”地一响，几乎要晕过去。虽然没有凭据，但她觉得跟在她身后的人就是那个毁尸案的凶手！那个残杀少女，开膛破肚的疯子！
不知是不是小北跑得更快，小北觉得脚步声渐渐地远了。但是小北仍然不敢停，直到她跑到一片空地上。这里是几条巷子的交界处，地上有小孩玩的沙堆，残旧的滑梯，和几棵气质阴森的树。更重要的是，有几杆路灯。小北犹豫着站住，朝后张望。然而她刚把脖子转过去，身体就僵硬了。因为她感觉到，就在正对着她的巷子口，走过来一个人。他的脚步声沉重而短促，和刚才追逐她的人一摸一样。天哪……怪不得脚步声远了……原来他是在绕路拦她！
小北感到自己的关节在迅速地结冰，牙齿也开始上下打战。然而她知道自己此时绝不能崩溃。她慢慢地转过身，不敢往那边瞧，忽然撒腿就跑。那个人也飞快地跟了过来。小北惊恐到了极点，放开喉咙大叫，叫声被风声所撕扯，无比的凄厉刺耳。她跑了一段路，看到一个主妇出门倒垃圾，立即扑了上去，“求你！救我！救救我！”
“怎么？”主妇吓了一大跳，手中的垃圾袋也掉到了地上。
“求你，救救我！”小北抓住她的胳膊，一面尖叫一面把头埋进她的臂弯。
“哎……”主妇又惊骇又迷糊，一面用手挡着小北的头一面往她身后看。她身后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冰冷的风吹过空荡荡的巷子。
“哎呀，小姐，没有人在追你啊？”
小贝半信半疑地朝后看了看，确认没有人之后，才稍稍恢复了理智。
“对……对不起……刚才有一个人在追我……可能是看到您家的亮光之后逃走了吧。”
“哦……”主妇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忽然露出惊骇的神态，“你吓成这个样子……不会是那个毁尸案的凶手在追你吧？”
小北大惊抬头，却从主妇的表情上看出她只是猜测，便苦笑着说：“我也这么怀疑呢。这个案子实在太恐怖了，搞得我风声鹤唳了……”
“是啊，因为那个案子，我们全家一到晚上就不敢出门，”主妇作出了义愤填膺的样子，“不知道是怎样的变态，杀人就杀人吧，还要拿走人家的内脏……小姐，你这样跑是对的，就算那人不是那个变态，也很可能是其他变态……你看你吓得脸色苍白，进来喝口热汤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