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一脸震惊地楞在了门口,随即她反应过来,她像疯了一样去踢门,用尽全身力气去踢,她在黑暗里徒劳地尖叫,猫腻你不能死!你不准死!我不准你死!
直到最后她只能一边哀嚎,一边捶打着门。眼泪和鼻涕流得满脸都是。
一切都没有用,七里最终无力地跪倒在门口。
一滩血慢慢从门缝里流出来,蔓延到她膝盖。
她睁大眼睛看着那淌血,恐惧深深包围了她,除了流泪,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干嘛。七里想,如果她能再勇敢一些。如果里面那个人是她,而不是猫腻——她不敢再想。
她深知自己的懦弱。
这一刻她终于彻底意识到错了,可是已经太晚。因为她已经感觉到痛,连呼吸都在痛。
然后,她想起了陆离生。
.当陆离生带着凳子砸开门的那一刻,那个场景,看了一眼,他便怔住了。七里更是一生都无法忘记。
血,到處是血。
猫腻就躺在门边,她浑身是伤,面容安静地躺在血泊中,好像睡着了。
那个男人的身上,插着那把匕首。
全身的血液一瞬间疯涌至头顶,眼泪疯狂地流了出来,陆离生冲上前抱起猫腻,他一把推开七里伸向猫腻的手,咆哮道,你滚开!
然后他抱着她冲进了茫茫黑夜中。
她哭著追了出去。
.猫腻。
当她拔出那把匕首刺进他身体的时候,她就已经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但是七里的哭喊一直在刺激着她,她没有给男人喘息的机会,不停地刺,直到他再也无法动弹。
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也再没有力气去回答七里。
她只知道她不能让她死。七里,无论如何,我都要你活着。
所以,我们都不要再哭了好么。
已经痛得没有知觉了,她躺在冰冷的地上,最后一秒想到的,是离生。
离生。
现在是。xxx法政网xx报导。10月19日晚10点前后,陌城第七街,red酒吧附近800米左右荒郊处,发生了一起毒品凶杀案,两名凶手已自相残杀而死,经警方证实其中一名,是一直追捕未遂的毒品营销罪犯。
现在此案件将告一段落……
已经过了半個月,几乎每天打开电视,都能看到关于那次事件的报导。他们也没有被警察找上,提心吊胆了这么多天,如今,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陆离生无力地躺倒在床上,他的脸色很苍白,整个人像是瘦了一圈。
最近他很累,他真的不敢想象那个夜晚,猫腻到底承受了多么大的痛苦,那把刀刺进她的身体,就好像刺在他体内一般,痛得他不敢呼吸。如果可以,他愿意牺牲一切去换,让他替她承受。
万幸的是,她最后还是好好醒过来了,她没有舍得丢下他。
可他知道,她再也无法回到以前。
每天醒来的那一刻,她都不在身边,她躲在阴影笼罩的角落里,浑身发抖,眼睛像两个空洞的窟窿,不断有液体流出来。
而他只能抱住她,他感受到她剧烈的颤抖,她在黑暗里的恐慌像要将他吞噬。
她一遍遍梦呓般重复着,离生,我忘不了那天,我害怕,我好害怕,我杀人了,我觉得我的双手沾满血腥,我觉得我痛得像要死了。
他唯有默默抱紧她,心一遍遍抽痛着,他恨自己不够强大,无法将她从黑暗里拯救。
他躺在床上,用力地盯着天花板,不让眼泪流出来。
房间里寂静地可怕,门忽然被推开,陆离生偏过头,看见猫腻轻轻推开门进来,她看上去还很虚弱,脸色苍白。
陆离生坐起,看着她走到他身边,然后默默抱住他。
猫腻知道,那时候若不是离生不断输血给她,她恐怕已经死了。她坐在他怀里,亲吻他的眼睛,我们离开吧,离生。她轻声说道,回西晋。
或许你根本就不该来,这样一切就不会发生,他茫然地说,你本就不属于陌城,这是个没有温度的地方。
猫腻摇了摇头,我从不后悔来了这里,离生,因为你。
他用力地抱紧她,把脸埋在她的脖颈,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们离开,让一切重新开始。说道这里,他的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他的眼泪是因为他的脆弱而流,他无法替她承受苦难,也无法替她对抗命运,甚至无法许诺她未来,或许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她抱紧。
但是猫腻,也请你记得,无论何时何地。但是猫腻,也请你不要忘记,再大的风暴,别害怕。
来我这里,我抱紧你。
猫腻在离开之前,要做完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告别七里。
她们一起坐在柠涵高中的天台上,沉默着,陆离生安静地站在门口等待。
风轻轻吹动她们的长发,猫腻看着远方的天空始终闭着眼。
七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知道自己或许没有资格在她面前说话,她的错误险些害死她。
想到那个噩梦般的夜晚,七里的心仍会忍不住颤抖,眼泪仍会夺眶而出。
我要离开了。猫腻终于开口。
嗯。七里像是早就猜到了一般,应了一声,她抬起头,让风吹干她的泪,那,你还回来吗。
还不知道。猫腻说。
几点的车。七里问她。我送你。
可千万不要来送我。猫腻睁开眼睛凝视她,笑容明媚而忧伤,她大声地说,我可不想在那么多人面前流泪,所以,你要是去了就死定了。
说着,她张开双臂,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微笑着,来吧,抱一下。
七里最后一次,用力地投进她的怀抱里。
大雁平行掠过天空,逐渐消失。一架飞机沉重地飞过,波动了浮云,留下盘旋的寂寞。
她们紧紧拥抱着,在看不见彼此的同时,不约而同地泪流满面。
放开怀抱的那一刻,她们匆忙擦去了泪。
七里失去了力气一般躺倒在地上,看着天空再也没说话。猫腻也躺了下来,她轻轻唱起了歌,还是那首歌,这次,七里清楚地听到了,哦,原来是这样唱的。
.脆弱修补不了明天,在歇息的夜里。
那些痛啊,那些不舍与欠缺。
那曾经经历也一度坠落的誓言。
在我们的心上,系了一个死结。
当爱情离开,冬天来临之前,我们不要伤心了。
抱着你,抱着你,让我再抱一下你。
让那些瞬间的温柔,停在指尖。
让我用过去的挫折,剥落你的疲惫。
让无心犯得错误,得到救赎。
我们都還是会小心翼翼,我们也还有拥抱的能力,仍然会守护彼此,不会提前离席。
若你决定把梦一次摇醒,我们将不再感到可惜。
我们不要,伤心了。
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醒来时候,七里机械性地偏过头,却只看见一片空落落的地面。
猫腻真的离开了。就这样离开了。好像没来过一般。
七里一脸茫然地伸出手,轻轻触摸着冰冷的地面,自言自语。然后,她的眼泪一颗颗砸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失去她,她的青春从此空白了一块。就好像心脏的拼图,缺了一块,就再补不回来。
.猫腻走后,七里时常想起她,然后心痛就会不可抑制的蔓延开来,痛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终于,这些晦暗孤单的日子有了终止的一天。
因为于浩回来了。他回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回家,而是跑到七里楼下。
那天是周末,阳光无比灿烂,他像个大孩子一般站在她家楼下,背着一个双肩包,头顶是一棵高大的梧桐,有人坐在附近晒太阳搓麻将。
七里!快下来!他冲着楼上大喊,脸上挂着大大的微笑,他没有在乎旁人怪异的目光,一直呼喊着她的名字。
七里打开窗户,看见他站在楼下,阳光落满了他单纯的脸颊,他整个人像会发光一般。
那一刻,她竟有了心动的感觉。
我回来了!他笑着冲她挥舞双手。
.七里跑到楼下的时候,他便一把抱住了她,他抱得那么用力,好像要把这些天来的思念都嵌进这个怀抱,嵌进她的生命里。
七里,我好想你。他把脸埋在她的发间,小声地说。
七里有些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抬手回抱住他,恍惚间,她竟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被他的热度融化了,她这才明白,不知不觉中,他已变得如此重要。
最近好么,于浩低声问道。
七里的眼睛蓦地就红了,仅仅是一句问候而已,她却觉得如此难过,因为他不在的日子里,她并没有照顾好自己。
她感觉很不好,就像坐了一趟火车,明明一开始还是满座的,可是渐渐的,就少了一些人。是她弄丢了他们。
于浩,你会原谅我么,那些曾经犯下的错误,能够被原谅么。
.于浩感觉肩头忽然温热了一下,他松开她,看着她的眼泪,不知该如何安慰。就在这时,他想起了他给她准备的惊喜。于是他连忙拉开了双肩包。
你把手伸进去摸摸。他一脸神秘地对她说,脸上的阳光,让他看上去像个天真的孩子。
七里愣了一下,然后把手伸进去,片刻以后,她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忽然她尖叫了一声缩回了手。
哈,什么情况?于浩一脸幸灾乐祸地追问,眼睛里像藏着星星,那么明亮。
七里惶恐地看着他指了指那个包,会动!她吃惊地说,是什么!
于浩得意地笑了,他轻蔑地看着她,然后把手伸进去,像变戏法一样,忽然抱出了一只小猫……
喵……
猫看着七里,忽然喵了一声,那萌萌的样子让七里终于反应了过来,她欢呼一声冲过去抱起它,把它往脸上蹭,一瞬间忘记了所有不愉快。
于浩站在一旁却不高兴了看到它你可比看到我激动多了,唉。
七里看他故作哀伤的模样,抿嘴笑了,她抱着小猫靠近他,轻轻吻上了他的脸颊。
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最难过的时候,带给我快乐。
时光也让这一刻过得很慢,空气也变得敏感而暧昧,很多年后,七里回忆起这一刻,依旧会忍不住露出笑容,然后又突然之间泪流满面。
时光曾替她留住了生命中最为温暖的一刻,就好像未曾失去过。
于浩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脸上泛起了红晕。喵……真是个容易害羞的大男孩。
.苏秀英提着袋子从菜市场回来,经过楼下刚好看到这一幕,七里尴尬地退了一步,气氛变得有点凝重。
打麻将的人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把目光投过来,准备看一场好戏。
伯母!于浩打破了僵局。他看到苏秀英像是很欢喜。七里有些错愕地看他,但更让她吃惊的还在后头。
只见苏秀英默默地看了她们一眼,对于浩点了一下头,然后开口道,既然已经来了,那就上去坐坐吧。接着便往楼上走去。
于浩拉了拉七里,跟了上去,七里被他牵着,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打麻将的人继续打起了麻将,像什么没看见一般。
.路城躲在窗帘后面,悲伤地望着楼下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有人往他心里倒了一杯柠檬汁般,酸涩的疼。
他靠着墙壁蹲下,感觉离这个世界越来越远。
阳光照射着一切温暖的事物,生活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枯燥与平凡。
但是,请不要忘记,秋天马上就结束了,即将袭来的,是一阵寒流。
于浩回来以后,七里的生活又恢复了正常的轨道,以平凡而温暖地姿态前行着,于浩时不时会来她家坐坐,苏秀英也会留他吃饭,七里在房间写功课的时候,他们就坐在客厅喝花茶,有时候也说几句话。
一切顺利有点不可思议,七里没想过,苏秀英对于她的感情问题竟没有一点反对,一直以来对她的刻薄印象恐怕也是自己苛刻了,她常常会有些自责地想……就在她以为一切可以慢慢好起来的时候,命运又给了她重重一击。
例假迟到已半月有余,她把头埋进膝间,蹲坐在床上,睁着眼睛无法入眠,也不敢想象。
真的快要承受不过来了,脑袋里像塞了一包炸药,无法去思考。她在黎明来临之前抱住自己,恐惧一阵阵袭来。
黑暗没有放过这一刻,它明目张胆地包围了她,不动声色地嗤笑……第二天放学,等所有人都离开后,七里飞快地收拾好东西,一路飞奔到校外,搭车去了医院。
一定不能是那样,一定不能。坐在公车最后一排,她捏紧双拳,不断祈祷,冒出了一身冷汗。
一个小时候后,市医院。
她死死盯住这片天,不敢移动视线,害怕一动,天就会塌下来。
气管里像堵着一块发霉的棉絮,空气无法流通,心脏便要衰竭。
那些终于慢慢向身体四肢蔓延的恐慌,像爬满了坟墓的虫蚁噬咬着她,双腿蓦地软了下来,七里俯下身,泪水烫过脸颊,吧嗒吧嗒打在地上。
整片天在她低头的瞬间坍塌下来,伴随着巨大声响,把世间所有事物砸的粉碎,包括七里,包括。
她的孩子。
七里一步步走出医院,人群里的面孔都涣散模糊,停止了动作,消失了声音,只有她一个人还一步步地走着,像是踩在沼泽地上,一步步陷下去。
那些尖刻的议论,就好比拿着一根尖细的毒针,在她耳朵里翻搅。
血液被抽走一半,降低到心脏以下的地方,于是整个人都冰凉了。
谁将墨水打翻了,晕黑头顶纯白色的年华。
黑绿色的乌云翻滚着涌向灰白色的天空。
吐着舌头,卷食残余的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