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苏秀英大声喘气,她才像醒悟过来,慢慢放开了手,失去力气般跪倒在地,苏秀英靠着墙角喘气,也慢慢坐到了冰冷的地上。
我和你说一个故事,苏秀英流下了浑浊的泪,她目视着一脸愤怒绝望的七里,忽然觉得心口无比疼痛,七孔像被堵住般难受。
她处心积虑这么久,压抑着自己十多年,终于等来了今天。
天知道她活着的每一天都在受折磨,重复的记忆就好像一根根冰冷坚硬的铁钉,牢牢钉在大脑里,怎么拔都拔不掉,铁锈腐蚀着她,感觉那样可怕真实。
可现在这个局面是她想要的么,她不快乐,不过,她内心深处一直是个疯子。
七里没有说话,她盯着地面,内心一片混乱,半个身子都麻了。
很难想象会出现这种场景,发生了这样的事,母女俩就只能这么坐着,七里低着头,听她用平凡的口吻讲述了一段从未忘记的陈年旧事。
苏秀英灵魂出窍般看着窗外无尽的漆黑,仿佛看见了从前的自己,那些曾经的姿态一一出现在眼前,她看得如此真切。终于,她像一台老旧的收音机般,沙哑开口。
我17岁的时候,认识了18岁的安锦程,那时候的我,留着一头柔顺的长发,和你差不多吧,表面看上去性格温和,但内里,却隐藏着很相反的一个极端。
那天,是他第一次来到南城亚坞,就是我所在的小村庄,他开着一辆轿车,一进村就吸引了大家的围观,那时候我们村里有几个见过这样气派的车子,只见过拖拉机和脏兮兮货车。
我刚放学,远远瞧见,便也和一群同学站在吵闹的人群里看他,他那时候长得真是英俊,一下车,光是那个侧面,就让我们几个女生倾了心。
苏秀英仿佛深深陷入了回忆,脸上泛出一丝甜蜜,眼里也有了神采。
当时我虽小,但也知道爱需靠自己争取,他来这里,据说是为了看看地势,把这里发展成一个旅游区。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家族的富有,不知道他是全亚洲最大的,旅游开发区老板安和的儿子,我只知道我喜欢上他了。
不知道是上天安排还是我的祷告起了作用,他竟然被安排住在了我家附近的老师宿舍,那时候我们村最好的地方也就是那里了,那是城里人出钱盖的。
我几乎每天都能看见他,他时常搬张板凳,坐在门口,拿张白纸划划写写,而我一放学就趴在家门口的小石墙上,凝视他的身影,直到夕阳落山,红色的太阳在天边挂着,将老房子照得一半红,而另一半是阴影。
后来他说,他早就发现了我,一个长发乖巧的女生,他也知道我在看他,他和我对视过一次,谁料我还是不肯收回视线,他从未见过如此胆大的女生,被我看得不好意思,脸都红了。
那时我只以为他在看天空呢,没想到是在看我。
说远了,苏秀英笑了笑,那段时间,我彻底尝到了暗恋的甜蜜和痛苦,终于有一天我无法再忍受,决定向他表白。
于是我爬过石墙,一直跑到他住的地方,门口还放着一张小凳子,上面有张白纸,我拿起来一看,竟然是我,虽然画的不清楚,但趴在石墙上精神奕奕的不是我是谁。
我一下就开心了,冲进他的房间,结果发生了尴尬的一幕,他竟然没穿衣服,就穿了一条裤衩,他一见我来了,而且还在看他,吓了一跳,大叫一声跳上床,拿被子捂住自己。
我脸瞬间就热了,搪塞道,我就是来看看,我先出去,在外面等你。
他躲在被子里没动静。
后来我就出去了,在外面站了一会,越想越丢脸,就拿起凳上的笔,在那张画上,我头顶那里画了个对话框,写了句,我喜欢你。
做完这一切,我脸红心跳地逃回了家。
苏秀英看着窗外,自顾自说着,脸上洋溢着喜悦,七里也不知不觉被吸引,暂且忘记了痛苦。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脑子里不断想着他的反应,但是第二天我早早起床,发现他停在门口的车子不见了,并且连续几天,我都没有看见他坐在门口,我以为他被我吓跑了,心里一直很难过,每天都像丢了魂似的,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我的朋友们都问我怎么了,这么丢脸的事我怎么说得出,我爸妈也一起数落我,因为我盛饭时把饭碗砸了。
那时候我爸身体不好,经常一吃完饭就躺床上,也没办法下地干活,什么活都是我妈在干,我也会去帮忙,但我妈总说,你会吃饭,你只要好好读书,将来去了城里,带你爸过几年好日子就行了,这些事不用你做。
别人家孩子都下地挑担子,在村里就我是最例外的,并不是因为条件好,只是我妈心疼我。
.那天我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不知不觉就到了村口,我在那里转了一会,然后慢慢往回走,就在那时,我忽然听见了车子的声音,回头一看,竟是安锦程,我立马就走不动了,站在那里看他。
他停下车子,车门还没关就跑向我,然后一把抱起我转了两圈,我跟做梦似的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最后他放下我,我俩的脸都红红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展开了给我看,我一瞧,还是那张画,只不过多了一个男孩,像是他,头顶也是一个对话框,里面写着。
我也喜欢你。
.看了这,我忍不住抿嘴笑了,把画还给他,不高兴地怪他画得丑,其实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
你叫什么名字,他收起画害羞地问我。
苏秀英,我回答他,你是安锦程吧。
是,他大笑着一把抱起我,一直抱到了车里,然后开车回了村子。
片刻后我忍不住问他喜欢我什么。
他说,我第一次瞧见你就喜欢上了,很漂亮,而且还那么可爱,我这两天有急事回家,心里一直想着你,一回来就看见你真是太好了。
.说着,苏秀英的神色有些害羞,七里忽然觉得很悲哀,她从来没有觉得她漂亮,而且可爱,只有在很小的时候,在泛黄的照片上曾感受过她的温柔。
苏秀英像看见了那些画面,眼里一片虚无,她说得特别仔细,也是一辈子说话说得最多的一次。
我那时候觉得他特别肤浅,但是想了想自己不也是么,经过与他的交谈与了解,我们的感情迅速升温。
几个月来,我们一直秘密地交往,感情也已很好,只不过我依旧不知道他家族的强大,我只道这是我的爱人,他偶尔会看着我发呆,等我一笑,他又害羞地低下头。
我们也一起许下过承诺,他在纸上画花轿,说要娶我进门,永不分离。
我说如果你违背了怎么办。
那就让我不得好死,他说什么我信什么,我真的很傻。
然而长久以来,这一切都没有被大家发现,直到那个夜晚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