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听他说着,心里涌过一道暖流,的确,她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但是我喜欢……过这样的你。”莫临笑了笑,“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我只希望你以后可以快乐。”
“记住,做最真实的自己,跟从心的选择,任何事情,皆是如此。”
“我明白,”七里眼神闪动了一下,扬起嘴角,“也希望你幸福。”
“会的。”莫临从黑暗里走出来,走到路灯下,轻轻拥抱了一下七里,他把脸深深埋进她的发间。小心地呼吸着。像是舍不得,像是有一些害怕。
就这样,那些忧伤的东西,跟随着他的呼吸,一起弥散在了黑夜里。
“走吧。再不回去他们要以为咱俩私奔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有故作轻松的成分,眼神有一瞬的悲切。
放开拥抱后,他们回到了原地,莫临带着漆冰琳离开,望着他们相互温暖的笑容,七里明白,莫临想把一切放下,把自己的心毫无保留地交给漆冰琳。
终有一天,他会将她忘记,然后,爱上面前这个愿意为他不顾一切的女人。
七里望着他们逐渐隐没的身影,微微扬起了嘴角。空气里有什么在荡漾,带着酸楚的慰然。
安和扶住七里的肩:“走吧,七里,我们该回家了。这里留给周韩处理。”
七里皱了皱眉,忍不住又回忆起了刚才的一幕幕,想到朱茜的死,她不觉悲愤。
为什么要这样,朱茜明明是无辜的,上一代的恩怨为什么要牵扯到后辈身上呢。
最该下地狱的是白婼希的父亲吧。利用自己的女儿,杀死继母毒死父亲,这样的人,简直丧心病狂。
“走吧。”安和再次说道,七里颔首,转头看向安渡,他望着别处没有说话,侧脸的线条沉默果敢。
七里又望了望路城,路城的视线与她接触的那瞬间,她低下了头。
她在犹豫,这个时候,哪怕他们俩其中的任何一个开口挽留,她都会毫不犹豫地跟他走。
但是安渡不会,他总是保持着他骄傲,无所谓的一面,只有在独处的时候,他才会对她袒露内心脆弱的伤口。
路城也不会,他永远不会强求她,他只会选择安静走开,不让七里为难,他总是委屈自己,总是沉默地忍受一切,因为他舍不得让七里难过。
看见她哭,他比被人砍上几刀还要痛。
所以,路城向安和打了个招呼,对七里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最后看了一眼安渡,默默离开了,很快便消失在夜幕里。
七里拧了拧眉,心脏有些绞痛。
终于,七里跟着爷爷回了安家,安渡一个晚上没有说话,他也处在自己的迷惑中。七里明白。
可是不知为何,仍然感到很失落,她现在最需要的,便是一句他的安慰,他的告白,哪怕是不可能实现的承诺,也能让她的心在这个漂泊的夜晚找到依托。
可是安渡没有。
那个夜晚,七里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久久没有睡着,房间摆满了各处收到的礼物,她像处在一个童话般的世界。
她不想拆开这些令人羡慕的礼物。
如果有钱人的生活是这样子的,她宁愿做个穷人,虽平淡,却不会感到这样的寒冷。
感觉不到那种温暖了,那种单纯的,细腻的温暖,逐渐在这里被消磨掉,记忆里的感觉却越来越深刻,如果,如果于浩没死,那么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如果我回到最初,我还会利用路城,利用于浩,去对付左娅吗。
不,绝对不会,温暖来之不易,再给她选一次,她会拿命去珍惜。
只希望,这一次,可以不失去。
月色清冷如练。
酒店的某一个房间,白婼希从浴室里出来,她裹着浴巾,水顺着头发一滴滴落在地板上。
推开窗子,望着外面霓虹闪烁的世界。她明亮的目光忽然有一瞬间迷茫。
一直以来,抱着为父亲,为爷爷,为家族讨回公道,所以才会如此处心积虑地做这一切,结果结局呢?
结局是她被骗了。
被自己最亲最爱的父亲。
现在,她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她耗费了十几年,杀了那么多人,原来都是错的。
可是她不懂,父亲为什么骗她,为什么!
她扶住窗台的手用力握紧,脸上的表情带着痛苦。
片刻后,她关上窗户,从提包里翻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熟稔于心的号码。
“喂,父亲。”白婼希的声音带着敬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犹疑。
“怎么。任务完成了吗。”男人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分外陌生。
“是。”白婼希应道,“钱我已经全部拿回来了。”
“很好。”男人哈哈笑道,“那就赶紧回来吧。”
“我明天早上的飞机。”白婼希说着,眼神犹豫。
“那好。等你回来。先挂了。”
“等一下。父亲。”白婼希皱了皱眉,终于下定决心。
“怎么?”
“我……我可以……提一个要求吗。”她还是结巴了片刻。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响。随即是爽朗的笑声:“学会和我讲条件了,这是谁教你的。”
白婼希忐忑的心顿时一震,内疚感充满胸腔。
不料男人又道:“说吧,你是我女儿,还是第一次向我开口,我岂有不答应之理。”
白婼希松了口气,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像个获得父亲奖赏的孩子。
“我想你……能不能解散飞鱼组织,事情都完成了,他们也该有他们的生活。”
“你是为了白蓝吧。我早就听说,她想退出组织。”男人道。
“你都……知道了。”白婼希的语气低了下去,她总是这样,在别人面前趾高气扬,对父亲却唯命是从,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并不是一直跟着父亲长大的。
她在2年前才回到白家,原本一直都住在外面,父亲每个月会去看她一次,还有她的母亲。
没错,她是二房的女儿,从小陪着她长大的,便是白蓝。
白蓝是父亲带来的,他说白蓝眼里有他从未见过的绝望。
就这样,她们一起长大,直到2年前,依稀从母亲那里听闻白家出了大事,所以才把她带回去了。
那时,她和白蓝已经成了飞鱼中的首领人物。
再接着,母亲被送到国外,她成为白家大小姐,又接替了木鱼的位置。
然后,便是不断开始的任务。
现在这一切终于可以结束了。
“我答应你。解散飞鱼。”男人说完,叮嘱了一句,“早点回来吧。”
“嗯。谢谢父亲。”她放下手机,原本迷茫的眼睛,变得明亮,喜悦。
她要回去,把任务成果交给父亲,然后带着白蓝去国外和母亲团聚。得赶快将这个消息告诉白蓝。
她想着,立刻重新拿起手机,拨通电话。
于是,东临的另一个路段,同样是酒店。
白蓝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然后,她接到了白婼希的电话。
白婼希告诉她,飞鱼解散了,她也要回西晋了,她问她:“真的不愿同我离开吗?”
白蓝说:“我找到了我的亲人,我想和他在一起。”
电话那头传来她熟悉却久违的笑声,白蓝很久没有听见她笑得这般开心,这笑容让她的心情也稍稍明朗了一点。
她说:“既然你执意留下,那我便独自回去了。记住,现在你自由了,那么……一定要快乐。”
“嗯。”白蓝答应她,语气有一丝哽咽,“你也是,要快乐。”
“会的。”沉默过后,白婼希挂了电话。
她没有告诉白蓝自己是几点的班机,白蓝也没有问。离别的画面太过煽情,她们即使再坚强,也不愿去面对这一刻。
其实,每个人的潜意识里,都会去逃避某些事情吧。
白蓝垂下手,眼神落寂,对她来说,白婼希不仅仅是个领导者,更是自己的姐姐。白婼希的母亲,虽然是二房,却也是自己的养母。
而她之所以不愿回去,不仅因为青羽,还为了一个人。
虽然他从未爱过她,但却无法阻止她对他的执念。
她的世界没有放手两个字。
飞蛾扑火,得到的结果即使是自取灭亡,她也将毫不犹豫。
青羽忽然从背后走近,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柔道:“想什么呢,呆成这样。”
白蓝回过神来,抬头看见他的笑容,感到心头暖暖的。
她抬手捏了捏他的鼻子,这是小时候的她最喜欢对他做的动作。
“没什么。”她勾起嘴角,“我们会去哪?”
“回墨尔本吧。那是美丽的城市,还有养父养母,嗯。你会喜欢的。”他笑道,“这一次,我会永远陪着你,再也不会弄丢你了。”说着,他轻轻抱住她,望着窗外出神道。
白蓝点了点头,嘴角的笑容,却不经意挟带了一丝苦涩。
她闭上眼,感觉鼻子忽然有些发酸。
怎么办,哥哥。
这一次,我怕我再也回不去了。
因为,我爱他。
真的爱他。
清晨,日出东方。
东临机场的候机厅,此刻人潮如涌,一名身穿橙色长裙的少女,脸上戴着巨大的墨镜,长发垂落到腰上,身边是十几名黑衣保镖。
听到航班来临,她们立刻大步迈向安检口,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她便是白婼希,此刻,她便要回西晋,虽然爷爷有遗嘱,不要将钱交给父亲,但是,她还是决定违背他的意愿,毕竟在这世界上,父亲一直是她心目中的神话。
高大,甚至不可企及。
登机了。
白婼希坐在温暖的机舱内,透过窗子看外面的景色,外面下雨了,冷雨落在窗子上,像碎了的水晶。
她恍了恍神。
接下来,空姐善意的提醒过后,飞机便起飞了,上升的过程中,白婼希觉得自己的心跳忽然慢了下来,几乎要静止了一般。
直到飞机平稳地飞行,这感觉才恢复正常,她摘下墨镜揉揉了眉头,望着地面上蚂蚁般的人群,忽然想到了白蓝。
白蓝这会儿,应该在干什么呢,以后,怕是没有机会,再见了吧。
天空的颜色是病态的蓝,浮云晦暗。
整个世界下着淅沥的小雨,绿叶清透,风夹着雨扑在路人脸上,微微沁润着凉意。
白蓝站在广场上,几只灰色鸽子在树下躲雨,小孩们嬉戏着跑远。
她穿着黑色休闲的衣服,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指尖触及一个磨砂的盒子,不由握紧。
七里从远处走来,风拂动她白色的裙摆,她的蜷曲的长发被雨水打湿,柔软地撘在背上。
她看见了白蓝,便加快脚步赶了过去。
今天早上,她接到白蓝的电话,她的声音冷漠得让人不寒而栗,像个死神。
她说:“七里,有些事情,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她问她约在什么地方。
左岸公园。
灰色的鸽子拍打着翅膀冲向雨中,往更为温暖的屋檐去了,偌大的广场一瞬间变得空荡荡的,只有她们相对无言地站立。
七里开口:“白蓝,你是为了什么,而找我。”
白蓝漠然地笑了,勾了勾嘴角:“为了安渡。”她说着,手紧紧握住口袋里那个蓝色的盒子,指甲刮过盒面,发出细微刺耳的声音。
她的眼神,也变得尖锐。
七里眼里掠过一丝黯然,为了安渡吗。
她们并不知道,就在七里为了安渡赴约白蓝的同时。路城也为了七里,约见安渡。安渡赴约了,就在今天早上,几乎与她同一时间。
前后脚出的门。
同样是左岸公园,一条长长的走廊隔绝了他们之间的路径,树木遮蔽了他们的视线。
路城望着如期而至的安渡,眼神是一贯的沉默:“我想和你谈谈,为了七里。”
“我们之间能谈什么。”安渡的语气带着无所谓的成分。
路城忽然挥拳砸向安渡,一拳接一拳,安渡没有还手,重重倒在地上,路城单手揪住他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提起来:“我忍你很久了,你没资格和她在一起。”
“我没资格,你就有了吗,你有什么资格。”安渡冷冷勾起嘴角,略带戏谑地看着他,伸手抹去唇角的血迹。
没等路城回答,他忽然起身推开他,一拳一拳砸回去。
男人之间的事情,总是一场决斗便能解决。何况他们本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安渡和路城打累了,便头对头躺在积满雨水的地上,大声喘气。
安渡咳嗽几声,露出一个笑容:“哎,没想到你还挺能打。”
“呵呵。”路城笑了几声,抬手擦去额角渗出的血。
他们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鲜血顺着他们额角,手背往下流,被雨水冲刷着。
“我们谁都没有赢。”安渡望着头顶阴沉的天空,眼神恍惚道。
“是。”路城应道,“但是结局,只有一个可以。”
只有一个人,可以陪她走到最后,那么那个人,会是我,还是你。
他眨了眨眼,似乎看见了七里微笑的样子,在一片阴霾中斜着身子,回头对他绽放了一个笑容。
泼墨般,在天空渲染开极致的美。
那是她第一次离开陌城,露出的那个笑容。
告别的笑容。
而安渡眼神恍惚地看着头顶浮动的黑云,想起路灯下那个吻,想起她白色的婚纱如同花海般盛开,她的水晶鞋便是一场梦,带着钻石的梦。
他没有想过。
她来了,却带走了他的骄傲,让他在爱情里变得脆弱而敏感。
她离开自己嫁给莫临的时候,却带给他前所未有的伤痛。让他变得疯狂,不能自己。
她是个危险的女人。
也是他们最爱的女人。
只一眼,便再也无法忘却。
白蓝静静望着七里,忽然,她伸出手,拿出一个蓝色的磨砂盒子,盒面虽然多了几道划痕,但看上去依旧高贵无比。